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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廿九回钟灵毓秀故乡土,藕断丝连披雪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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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在县衙丢了一回大脸后,梅让就以我心智紊乱为名,命人将弄花别馆看管起来了。实则那晚发生的事我大多不记得了,事后任我反复向玉碗儿求证当晚之事,玉碗儿都避而不谈,想来是我丢人丢得太狠,这孩子怕说出来伤了我的脸面。

    被梅让这般大张旗鼓的软禁,玉碗儿怕我心里不痛快,再生出别的毛病来。然我却高兴还来不及,一则以我的轻功,要溜出去并不困难;二则梅让不准我离开别馆,便说明那日他确实对我说了丞暄的行踪。二月丞暄便来了,这一切不是我的臆想。

    冬日里昼短夜长,白天看看书说说话儿便过去了,一到了夜里却辗转反侧特别难熬。

    前几日傅知尘与黄天思倒是时常来看我,天思与我说了许多许家的旧事。许家祖上原是在建京做官的,后来我外祖主张变法革新,得罪了朝中显贵,便解甲归田带着一家老小来到汴州。谁知那起子手握重权的豪门士族仍不肯放过外祖,非要治他的罪;外祖提前得到消息,连夜带着家人外逃,躲到了当时尚属大宁的齐州。

    一家人在齐州过着与世无争的闲散日子,倒也算是岁月静好。不想我娘出嫁后没几年,恩献帝便派兵攻打齐州,宁军节节败退,齐州很快成了梁国的地界。那时我娘早已不在人世,外祖当年在朝中的案子也已时过境迁。偏巧河南道节度使亦出自外祖当年得罪的士族之家,存心与许家为难,非逼着外祖贴告示,宣布与嫁给宁国大将军的女儿断绝关系。外祖心疼死去的女儿,抵死不从,致使当年变法旧案被一并翻出,外祖被数罪并罚,许家满门抄斩。

    只有舅父未满十四岁的小儿子,因不曾登记在册,逃过一劫。扮作府上西席的儿子,保住一条性命,自此跟着西席先生姓黄。实则天思本名许文星,字天思。

    大年越来越近,百姓们与在外行军打仗的将士们不同,将过年看得神圣且隆重。傅知尘与天思也日渐忙碌,顾不上来看我了。

    腊月二十七那日,我命玉碗儿给别馆中的下人各派了十两银子,家在泉城的各赏些年货,准了他们半个月的假回去与家人团聚;老家路途遥远或是已没有家人的,便留在别馆一同过年。

    转眼道了大年三十,因我与玉碗儿皆待下宽厚,别馆中倒是与寻常的大户人家一般热闹。除却子凌不在,这情景倒颇像往年在靖国公府过年时那般。

    年轻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放鞭炮,动静大得屋里都须得喊着说话。我被玉碗儿用皮毛毯子裹得像头熊,靠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望着窗外的积雪发呆。

    “大爷,该喝药了。”

    我懒洋洋地睁开眼,瞧着玉碗儿将手中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梨花炕几上,托盘里放着我喝的药与解苦的蜜饯。

    我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拿起药碗一饮而尽,却没动碟子中的蜜饯。

    玉碗儿凑近我耳边问,“可是这阿胶枣不合胃口,不如我去给您换了红薯干来?”

    我摇摇头,“别忙了,早习惯了,且就这样吧。”

    玉碗儿低头叹气,半晌,又道,“鞭炮声太吵了些,大爷可要叫外头的孩子们去别的院放?”

    我仍是摇头,“不吵,大过年的,自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吉利。饺子好了吗,都有什么馅的?”

    玉碗儿道,“已包了几百个了,有白菜猪肉的、羊肉大葱的、韭菜鸡蛋虾仁的,还有鲅鱼的。韭菜不好克化,鲅鱼的又怕爷吃不惯,干脆白菜猪肉与羊肉大葱各来二十个?”

    我笑道,“如今哪里还有那般胃口,只一样来十个便是,再来一碗饺子汤,去吩咐人帮我盛来吧。”

    玉碗儿解释道,“泉城的风俗与咱们上京不同,此处是子时才吃饺子的,取岁岁交子之意。”

    没错,天思也是这样说的。

    我却佯装不知,“却是与上京不同,原还曾听过有些地方是寅时才吃的。我倒觉得还是咱们上京的习俗好,后晌晚饭时便吃了,留一半儿明日晨起再吃,更取年年有余之吉兆。”

    玉碗儿见我蔫吧了数日,终于有些精神,脸上也添了些笑意,“泉城这风俗像是怕守岁的熬不到子时,才想出来的馋人法子。”

    我也跟着笑,“也罢,咱们就入乡随俗吧,不急着让厨房开火了。我下午吃了些点心,原也不饿,今年的饺子便留待明年再吃吧。我也乏了,待会子便歇了。你身子壮,就替我守了这一岁吧,正好与外面那些孩子一块儿闹一闹。鞭炮别停,多放些,去一去今年的晦气。”

    玉碗儿连声答应,只不放心我的身子,“这会子不吃,一直撑到明早,可会饿着?”

    我好笑道,“若饿醒了,我自会起来找饺子吃;若没醒,睡梦里哪里还管饿不饿的。”

    玉碗儿笑着称是,又嘱咐了我几句饿了渴了务必要唤他云云才出去了。

    待他走远,我才松了一口气。旁人被软禁,若想溜出去一遭,皆只需躲过门外的守卫即可,偏我须得先过这第一关。亏得今日鞭炮声响震天,否则玉碗儿的内功轻易便能发现我使轻功溜出去,届时只怕他连哭带劝要哭出一首新的词牌调子来。

    我并非要任性逞强,硬要雪夜赏景,更无离开泉城泄露丞暄行踪之意,只是心里闷得发慌,想要……想要离那个人……近一些。

    或许这样的执着毫无意义,可正是这份“毫无意义”,铸成了一层牢不可破的铠甲,包裹着“忠”与“爱”暗无天日的夹缝中滋生出的坚持与妄念。纵有朝一日红莲业火袭来,焚尽所有罪孽,亦能保全尹子路昔日无望之爱苟存世间。

    自打丞暄生辰那夜在县衙与梅让大闹了一回后,我虽镇日在别馆中全心全意地将养着,身体却到底恢复不到从前一般了。又兼积雪深厚,地面湿滑,施展轻功愈发困难,只不过从别馆往城门的方向跑了两条街,便已累得气喘如狗。坐下歇了好一会子,才得以继续前行,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及至月上天心,才来到城墙脚下。

    大约是年三十夜的缘故,我瞧着城门楼子上把守的人并不多,戒备亦不必平日森严。因在不远处多歇了一阵子,卯足了气力,一口气飞跃上城门楼子的楼顶。

    虽不知丞暄现身在何处,此处,都应是整个泉城离他最近的地方。

    若丞暄仍在忠州,这个大年夜应是极热闹的,忠州原就是多重文化交汇之处,忠州府又是他管辖的地界儿。以他的性子,必是要吹拉弹唱,歌舞达旦,极尽奢华靡丽之能事。

    若他在行军途中,过年大约会像去年我们同在去忠州的路上时一般,一帮糙老爷们儿在营地里点着篝火、吃着鹿肉、喝着烈酒,醒时唱着“好男儿当从军”,醉时哭着思念老母丑妻爱儿。

    若他已回到建京,这个年怕是不会太好过。依梅让说的那些话,恩献帝正不满他私自放宁军入境借道,而他又不肯交出兵权,一个不慎怕是就要上演“清君侧”与“剿反贼”……他还是不要回建京的好。

    总之,不管他在何处,都不会记得还有个尹子路在这座孤立无援的小县城里等他便是了。

    飞雪纷乱,一片片地覆在人心上,再热的心到了也凉了、硬了、冻成一个冰疙瘩了。

    我用狐裘大氅将自己裹成一团,寻思着待过了子时便回去,免得玉碗儿后半夜到屋里看我却发现我不在。然这打更的怎的还不出来报子时,难道三十夜他们也歇着了?这一点梁国却比不上我们大宁了,过去在上京过年时,巡逻的、打更的皆不休沐的,决不让城中百姓因过年有半分不便。

    我正得意着,却听得下头有动静,像是有人到城门上来了。莫不是后半夜的守卫来与前半夜的守卫换防?我伏低身子近乎趴在房顶上,小心听着廊下人的对话。

    一众守卫道,“参见将军!给将军拜年!”

    一孤高傲慢的声音道,“都起来吧,诸位将士寒夜当值辛苦了,过会子换了防都去屋里喝碗烫的热酒吧。只是这守城的差事,是从不分年节的,凭他是大年夜还是中秋节,守卫皆只有严没有松的,你等可听清了?”

    竟是梅让来了。

    梅让训诫罢,众人齐声道,“禀将军,听清了。”

    梅让又道,“我等在边关餐风露宿,在沙场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

    众人道,“大梁昌盛,家人平安!”

    梅让似乎尚算满意,“不错,只有将士们守住这一座座城池,挺过这一个个寒夜,家中的亲人们方得过个太平年,我大梁才能升平长盛年复一年!”

    想不到梅让那张比大姑娘还细嫩的面皮下,倒生了一颗热血沸腾豪气干云的心。

    夜越深风越大了,我冷得连打了几个寒颤,忙将身上的狐裘大氅紧了紧。不想梅大姑娘的内功不次,耳力也好,这般细微的动静都被他察觉……我正琢磨着待会子被他发现后该如何逃脱,却听得一朵烟花当空炸裂开来。

    仰起头,只见那烟花像是天宫中缤纷的垂柳,瞬息间就窜出了细长的枝芽。随即,一朵朵烟花像是得了讯号般,接连不断频频绽放。一时间,天上像开了百花节,各式仙葩奇朵争相绽放。

    梅大姑娘大约亦被夜空中奇幻的景象吸引了心思,竟一时忘了方才房顶上的异动。此时却听得有一守卫高声报告,“将军,有几个人骑马朝城门来了!”

    梅让“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极目眺去,那几人已离得颇近,为首那人身姿单薄却气度雍容,倒有几分像丞暄。呵,我不禁苦笑,堂堂上京恶霸尹大爷这是怎么了,仿佛全天下人皆像他似的,莫非已疯魔了?

    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时,那几人已到城门前。瞬时间,我身边的一切都停止了动静——原本呼啸而过的风雪凭空消失,原本浮翠流丹的烟花黯然失色,眼前画面中存在的一切都成为背景。

    除了的那个人。

    太多次的幻觉与失望让我变得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面容比积雪还要白亮的玉人披着银狐皮披风,傲然跨在栗黑色高头大马上,点墨般的双眸灿若明星……不正是那个教人把心揉碎了又拼好的夏丞暄?!

    “丞暄!丞暄!丞暄!”顾不上自己是偷偷躲在此处的,我疯魔了一般从房顶冲到墙头,声嘶力竭地唤着那人的名字。我死死的扣住城墙头,指尖几欲戳进砖石里,唯恐随后便从梦境中满头大汗的醒来,听得玉碗儿与我说,“大爷又做噩梦了。”

    毕竟这样的事,几乎每一夜都在发生。

    借着雪光与月光,我看见那人亦仰起头望向我。湿热的视线渐渐迷蒙,只得见他如深潭一般的双目星光闪闪。两人隔着数十丈高的城墙四目相对,绝望与希望在我的脑海中浴血厮杀,我含混不清的声音仿佛遗忘了所有字眼,除了你的的名字,丞暄。

    我不知自己喊了多少声,喊得有多响亮,只记得梅让拽着我的后脖领子问我他娘的为何会在此处时,我的喉咙已发不出声音。

    “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跑了!”梅让探着身子向城门楼下望了一眼,狠狠将我甩给两个小兵,便急匆匆下楼了。

    城门边上皆有小门,年三十的雪夜,若是旁人来了,顶不济开个小门放进来,已是天大的恩典了;然如今丞暄既是这河南道的天王老子,梅让自是须得大开城门,亲自接驾。

    可是开城门需要的工夫不短,若是……若是待他打开城门,天便亮了、我便醒了,岂不连在梦中都不得执手相看?

    一左一右架着我的那两小兵虽有些蛮力,功夫却不精,我三两下甩开左右,翻身立在了城墙头上。转身看着身后的影子,瘦的与墙头上插的军旗差不多粗细。

    看守我的两个小兵很有眼色,知我是个不能放亦不能杀的,眼瞧着我只一只脚尖点在墙头上,吓得不敢离开更不敢上前。

    我原以为丞暄是看不见的,不想他竟看穿我的心思,急急唤道,“芳满,不要!”

    话音未落,我已从城墙头飞身而下,夜风顷刻卷着飞雪呼呼号号地扑面而来。拍打在眉眼间的雪花,似乎将我的睫毛都冻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起身时广安便解下身上的披风抛到半空,纵是那般厚实的衣料,在广安惊人的内力下竟也猎猎作响着抖动舒展。最后那披风竟如一块地毯般在我脚下铺将开来,使我得以点足借力空翻,稳稳落在丞暄马前。

    虽则早已在脑海中演练了千遍万遍,真正重逢时,心中藏了许久的那些话却又说不出了。

    马儿踢了踢脚,地上积雪“咯吱咯吱”作响。

    我仰起头看着他,月光下,熟悉的眉眼顷刻回到我已被抽空的记忆里。几度开口,我才勉强发出声音,“你的眼睛好些了?”

    他望望高耸的城墙,又看看安然无恙的我,面色是惊魂甫定的惨白,“我竟不知你的轻功这般好。”

    眼眶中的泪越积越多,我原打算挤出一个浅笑,不想却挤出一脸老泪纵横。“你却是来泉城考验我的轻功不成?”

    他仰头望着被烟花簇拥着的一弯残月,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我以为你早回宁国了。”

    我二人都不再开口,广安下马向我行礼,打破了眼下尴尬却又难得的宁静,“主子,殿下为了赶路,数日不曾睡过一个整觉了。”

    我吸吸没出息的鼻涕,双手握住丞暄的手,果然冷得像我们上京腊月里房沿上结得冰锥子一般。

    “走吧,到弄花别馆去,我那屋的暖炕烧得可热乎了。这会子饺子约摸已煮好了,让玉碗儿给你盛一碗饺子汤热热的喝下去,暖暖和和地睡一觉,明日一早便彻彻底底地暖过来了。”我转过身,将他的双手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地往城门走,生怕他拒绝我,说要去旁的地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