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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廿二回林中逢天威难测,久别聚愈陷愈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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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宁境内时,所及的三两个县皆是饱经战乱之地,人烟稀少,连歹人都不愿来劫道敛财。又兼我带了一队骑高头大马的兵士,纵林子里埋伏着土匪,只怕也不会来碰这块难啃的骨头。

    这一路自然都平安无事,一到梁国风头便有些不对了。忠州城虽一贯太平,我到底还未进城,一路上荒郊野外,少不得多留心些。偏土路两旁的树林草稞里总隐隐有些动静,教我心中不安。此时我单枪匹马,莫说是撞上埋伏在此的俄羌胡子,纵几个山贼,只怕也难以应付。

    马行一日,天色渐晚,约莫再有一个时辰便可到忠州府城。此时路上已无别的行人,我愈发警惕,手中更加紧挥鞭。

    “唰!”不妙!是暗器掠过寒风的声音,只恨我内力太浅,听到声音时再闪躲便为时已晚。我边俯身闪避边求告天上的诸位神佛,保佑我若是被什么歹人擒住了,千万给大爷个痛快,断不要严刑拷打,问东问西。

    果然,我未能避开那暗器,背上一阵钝痛,随即仔马背上摔落下来。土坡路上尽是石子与杂草,我一路顺着土坡滚下去,硬伤不曾受,倒是衣服似乎被刮破了,脸上大约也刮蹭出血痕。

    我伸出手摸摸背上被暗器打中之处,虽疼得厉害,却并未出血,想是被石头打的。看来歹人不想要我的性命,而是想封住我的穴位。

    “大胆毛贼!慕王亲兵在此,还不速速放下兵器!”竟是广安从一棵枯树上挥着剑纵身而下。

    我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方才我倒下之处已围了两圈人。外面一圈皆是紫衣黑甲,一眼便知是慕王府的亲兵,里面一圈个个黑衣,想来是袭击我的人,再往里便是那匹可怜的、驮着我走了一日的老马。

    广安带的兵自然训练有素,齐刷刷拔剑逼得敌人无路可退;然而黑衣人亦非乌合之众,绝境之下依旧沉着冷静,无一人乱阵脚。

    难道也是军队里的?

    我正想得入神,一把冰凉的短刀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背后有人道,“大声喊!教你的人通通散开!”此人声音低沉沙哑得很不寻常,活像是在深山老林里呆了几十年没开过口一般。

    眼下还真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境地,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好汉,你若能带我逃离此地,他日必有重谢!切莫让我落在慕王手里!”

    广安果然未让我失望,他注意到此处的动静,斜睨我一眼,将手中的剑朝天一指,又向右手侧一挥,所有亲兵立刻将兵器收起,等候指令。

    广安亦将剑收回剑鞘,朝我和身后那人走近了几步。身后那人自然没料到我有此一言,惊慌疑虑之下,短刀又贴近我的脖子几分。“别耍花样!让他们退下!”

    我只好咬着牙往下演,“广安大人,没想到你也有来晚一步的时候,纵你我只数十步之隔又如何,到底教我身后这位好汉截胡了!”

    广安冷笑道,“哼,你道是我奈何不了你?还不是殿下有命,一定要抓活的,回去亲自取你狗命!”言罢,他拔剑指向我身后的黑衣人。亲兵们立时不顾那匹老马和那群黑衣人,迅速地将广安、我以及我身后那黑衣人像包子皮包馄饨馅一般包围起来。

    广安笑得越发放肆,“身后那人是他的同党也未可知,给我一并抓起来,交殿下处置!”

    亲兵步步逼近,我身后的黑衣人气息渐乱,说时迟那时快,众亲兵扑将上来擒那黑衣人之际,广安赤手弹出一枚玉佩,堪堪打在黑衣人握刀的拳头上。

    黑衣人想来亦非等闲之辈,慌乱之中吃了广安十成力道的这一下,竟仍能够握住刀,兼且在我脖子根儿上划了一道。这便是放在梁国大内,也是能排的上号的高手了。

    然而广安带的人个个是大内高手,他一个高手自然不敌众多高手,混乱之中大约仍是被围上来的亲兵伤了,吃痛之下将我推向一旁。广安像条眼疾手快的豹子,蹿过来将我拽住,声嘶力竭地吼道,“保护主子!穷寇莫追!”

    那伙子黑衣人不好惹,纵追也追不上。我手捂着脖子上的口子靠在广安身上,热乎乎的血顺着指缝沿着手腕流进袖管,将那半边袖子都浸湿了。

    广安边给我点穴止血边喊,“快扶主子上马!拿金创药来!”

    我按着他的手腕,道,“你莫慌,刀上无毒,且只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广安咬着牙道,“你当我是忧心你?我是怕殿下见你挂了彩,摘了我的脑袋谢罪!”

    我忍痛笑道,“你这会子倒急眼了,适才不是从容淡定得紧么?彼时我就想,可不愧是慕王殿下的手下,事先无需排练,演什么都信手拈来。我还当你真拿我的死活无所谓呢。”

    广安哼了一声,恨恨道,“我跟随殿下多年,还是头一次提着脑袋当差!”

    我望着他衣领处的汗迹,不禁苦笑——他说的那生怕我有一点闪失的人,当真是夏丞暄?不得不钦佩慕王殿下手段之高竿,都已亲眼目睹他一把刀攮进我心窝子里了,我却还要反复质疑可是自己眼花了。

    简单包扎后,我被亲兵队拱卫着送到忠州府衙。

    只因已有人先行回府衙报信,我原以为那人会假惺惺地到府门口来迎我,不想直至回卧房躺下,他连个面儿都没露。倒是贵琴、贵娴忙不迭地收拾伺候,玉碗儿更不必说了,一声“爷”一声“祖宗”的叫得我脑袋直嗡嗡。

    诊脉、包扎、吃粥、喝药、洗漱一通鸡飞狗跳折腾过后,已是后半夜。一连累了几日,大爷我倦意甚浓,迷迷糊糊地给玉碗儿讲着这几日的倒霉事,也不知说到何处时便彻底睡迷了。

    想是昨夜又是粥又是药的,水进得多了,总觉才睡了没多少时候便有些内急。我原想忍到起身再解决,又寻思昨日累着了,今日恐要睡迟些,不如早些放了,回来睡个踏实。

    不情不愿地翻过身,我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却见一个黑影挡在我床前!我登时像被炉钩子烫着屁股的猴子般蹿起来,睡意尿意全没了。然稍一清醒,我那颗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黑灯瞎火虽看不清黑影的轮廓,空气中淡淡的气息却再熟悉不过,是丞暄。

    说也奇怪,他干干净净的不练武不出汗,素日亦不爱熏香,身上自当是不香不臭的,偏我就是闻着他与别人不同。只要他在我方圆一丈内,这鼻子便能将他认出。

    许是他在的缘故,深夜无情的黑色淡去了一些,微弱的月光下,我又看见他那双乌亮的眼睛。

    他抬手理了理我垂在脸上的碎发,轻声道,“吵着你了。安心睡吧,外头明处暗处都安排了人手,不会再有人伤你了。你在城外遇到的那伙人,广安也已派人去查了,不日便会有结果的。”

    我这才想起与他尚是不欢而散的冷战中,因冷哼道,“是么,呵,谁知可是你派了两拨人,一拨杀我,一拨演戏救我?”

    “你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值得我派那许多精兵去演戏与你看?”他像是听了个笑话般轻轻地笑,柔润的嗓音在静谧的夜中轻响,听得我仿佛心头长了一百棵狗尾巴草,牟足了劲儿往心上搔。

    他这调笑的语气不禁让我怒从中来,那一百不消停的狗尾巴草更点燃我满腔怒火,此刻大爷我是怒上加怒!想也不想便吼道,“是了!我一个敌国侍卫,纵死了又值什么呢?横竖只要你慕王殿下高兴,要杀要剐要骗要耍不过一句话,我连喊‘救命’的工夫都无。偏你自个儿犯贱,为了些不值钱的事,竟与我这下等奴才胡混了数月,可见你们梁国的亲王与妓院的婊子也没什么分别!呸!你还不如她们!窑姐也是见了银子才陪睡的,你倒好,白白服侍了大爷数日,末了什么都不曾落着!”

    我瞪大了眼睛,只怕稍一眨眼便要落下泪来,偏那始作俑者还笑个不停,“莫怪我此时要笑,我活了这十几年,从来只见世上人口蜜腹剑,乍遇你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岂有不稀罕的?”

    他说着,还轻车熟路地去拂我的面颊。大爷我自是不领情的,一巴掌将他的手挡开,“像你这般惺惺作态、背后捅刀子的人却多得很,大爷我可不稀罕!”

    他仍旧是笑,“任凭你如何说,我都只当是情人间龃龉或撒娇罢了。”我正欲将他从床边推下去,却被那人张开双臂一把箍在怀里。瘦削的下颚抵着我的肩窝,他口中带着暖意的气息从我的颈间攀爬至耳鬓;笑声明明还在继续,湿热的泪水却顺着我的脖子流进衣领,一寸寸蔓延到心口。“横竖你回来了,又真真切切回到我身边了。”

    我就这么被他抱着,身子从原本的僵硬渐渐变得顺势靠在他身上,心也仿佛从坚定如铁冷硬如冰化成一汪春水。

    “芳满,你信我,我并未打宁国的主意,那里到底是你的家乡。你若信不过,便日日在我身边看着守着防着,纵我动了那份心思,你也是头一个知道。要阻拦要应对,也能占个近水楼台,岂不便宜?”他喉咙的每一次颤动,都仿佛是一次蛊惑,唬得我只差什么都听了他的。

    “你这样的歹人,必定是握准了时机便要算计我大宁的,我……我自当在一旁监视提防,万不能……教你得逞。”他将我抱得极紧,紧到我这胸膛里仿佛一丝空气都没了,只凭着本能说出这些话来。

    曜日凛既已安排妥当,想来不出一月便会有所行动。我与这歹人能朝夕相对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只剩这些时日。时机一到,死士出手,或他死或我亡,总归是个阴阳相隔。如此算来,情深如许却也敌不过聚散匆匆,不足二年的光景,在丞暄漫长的人生里大约也是整幅丹青上淡淡一笔罢了。

    思及此处,往日欢愉竟在脑海中慢慢模糊。

    在胡杨林中初闻凛欲暗中刺杀丞暄,我惊惧过度,一时忘了问凛,他派出的俄羌死士要如何行动,更不知他何时培养了俄羌的死士。

    如眼下这般只一两样零碎的线索,要从死士手下保住丞暄已是不易,再要借丞暄之手出兵俄羌更是难于蜀道。

    憋回眼泪,藏起忧思,我慢慢松开紧咬的牙关,轻轻推开丞暄,道,“别说这些肉麻话了,我原是起来小解的,天快亮了,殿下也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他殷勤道,“我去喊玉碗儿给你送夜壶进来。”

    我拦着他道,“秋老虎下山还热着呢,只一点微风不碍事的,我出去便是,让他睡吧。”

    “你身上有伤,见了风总是不好,且在屋里等等吧,我去取来便是。”他说着,起身出去。

    我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去取来?取什么?夜壶?堂堂亲王去给我提夜壶?!

    我急得鞋都没穿便冲出去追他,却在门口与他迎面撞个满怀。

    他道,“快回床上吧,我已拿进来了。”

    我从他手中夺过那银子做的夜壶,赧道,“怎能让亲王提这个?你出去吧,我方便完了自己放到外间便是。”

    他解下缂丝外衣搭在一旁,伸了伸双臂,将手腕从袖管中完全露出来,一副秀才要干农活的架势。“被你打骂都是家常便饭,前两日只差被你活活掐死,此时倒想起我是个有爵位的了?”他说着,又将我的胳膊搭在自个儿肩上,拿过夜壶放在我身前,“此事我从前倒没做过,只怕这劳什子会凉着你,你自己也当心些。日后咱们夜夜睡在一处,我便熟练了。”

    想象着与这像神仙又像艳鬼的人一起过市井夫妻的日子,我鼻尖泛起一阵钻心的酸涩。不管他是神仙还是艳鬼,我与他都不走不到那一步。

    我红着脸解决完,他竟又替我将夜壶端到外间,倒如同他是我的近侍一般。

    我合上眼,不去看他一举一动中的关切,亦不去看他一颦一笑中的宠溺,只问他,“何时启程回建京?”

    他掀开被脚,在我边上躺下,“原是等你一回来便要走的,偏朝廷有意在西北设一都护府,统辖西北廿二州。圣上便传旨命我留在忠州筹备此事,想是还需耽搁数月。”

    闻言,我心中一惊,这可不是一桩小事!梁国西北道原为十六州,俄羌降后可木拉塔名义上亦属梁国所辖,因增至廿二州。梁国自开国以来从未设立都护府,倒是前朝在极盛时期曾有于边疆设立都护府之先例,抚慰边疆,辑宁外寇。然前朝诸都护府所辖疆土皆远远大于西北廿二州,恩献帝堂而皇之地在如此靠近俄羌和大宁之处设一都护府,岂不正昭示其狼子野心?

    他若仍旧向西北扩张,便将直捣俄羌的心脏,倘俄羌这样一个穷兵黩武之地都被他夏梁拿下,日后怕是也再无无大宁立足之地了。这还是后话,万一梁国先挥师东北,朝着我们大宁去呢?!这自然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事的,然有一样,却是立竿见影的事——

    前朝大都护一职皆由身份贵重的亲王遥领,恩献帝命丞暄在此筹备都护府一事,摆明要扶他任这新都护府的大都护。西北道节度使一位空悬数年,现都护府一立,丞暄总揽西北道军政大权,除非他首肯,否则纵恩献帝也难将任何人放在西北道节度使这位子上了。

    届时,原就不服梁国管束的俄羌人和忧心梁国向东北进犯的宁国人,岂不都将以丞暄为靶?不过,这倒足见恩献帝是有心扶植这权贵儿子,然则作为父亲,他却委实疏忽或是心狠了些。丞暄原就树大招风,如今再被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上,想将其除之而后快的人只怕又翻了一番。

    难道曜日凛亦一早得了这个消息,才对丞暄动了杀心?他那日说丞暄在夏梁朝局中的分量日益加重,竟是这个意思?

    心里正烦乱着,边上那位推了推我肩膀,轻笑道,“芳满先生这满面愁容的,竟又是在忧国忧民不成?”

    他大约已看到我一脸的风起云涌,我便也未再隐瞒遮掩,直言道,“圣上此举可是有意扶你为大都护?”

    他嗤笑一声,清冷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如同冰封的河道一点点化开,“可不是,都护府的名字都已拟好了,靖西都护府。”

    “你不足弱冠且身无军功便位及亲王已是功薄赏厚,如今大了些,又兼降服可木拉塔,好容易立了些威,此时再加个大都护在身,只怕又要遭人妒恨了。”我与他至亲至疏都经了历了,说话自是早没了忌讳。

    他却有些听不进去,“这些我都心中有数,你不必过忧。劳心亦会伤身,你自来了大梁,连病带伤的身子一直不曾大好,竟都是我之过。”

    我听不得别人说什么病啊伤的,不耐道,“这点子伤有什么的,还不及我在上京追赌债时与人打架伤得重呢。”

    他又道,“不过,你既为我思虑得这般周详,可是已不恼我了?”

    我捻着手指沉吟了片刻,道,“你为我做一件事,我便信你。”

    他只笑着看我,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我问,“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你大开一回口,将我吃下去我才合意呢!”他搂着我,学着狮子张口吃人的模样在我耳边虚咬了两下,哪里还有半分慕王的威严?

    我微微推开他,将手探进自个儿的寝衣领口,缓缓扯出来一条绿沉色丝线编就的挂绳,挂绳底端挂着的正是他送我的帝王绿翡翠玉佩。

    我将玉佩摘下,小心翼翼地将挂绳团好递到他手上,“这个你且先收着,是什么事我心里还没个准儿呢,你收下这个便当是应了。”

    丞暄莞尔一笑,天光月影顿然失色,“既是信物,岂能离身?”他爱惜地捧着那玉佩,在自己脸上贴了贴,又依依不舍地放开。摆弄了好一阵子,才抖开那一团挂绳,又将玉佩挂回我身上。我乖顺地任他将玉佩挂好,以为他不肯应承,却又听他道,“往后此物便只是个信物,再不复当初约定之意。你若有求于我,只管开口,夏丞暄任你予取予求。”

    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含杂质的笑容,忍不住双目波光粼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