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碧海青天

    风云乍变，山河破碎，罡风呼啸的肆虐在岷山的每一寸土地上，天空弥散的灰烬无声的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惨烈。

    山崖边，云雾迷离，如鸾鹤翔舞徘徊，久之不散，神女同她的丈夫并肩而立，脚下是滔滔江水，汹涌澎湃，两岸边传来阵阵猿啼，苍凉悲切。四周骤然陷入一片刺眼的亮光中，自天际飞来一道璀璨星芒，裹挟着肃杀之气俯冲下来，那是来自于九天之上的雷霆之怒 ，神女清泪簌簌而下，她松开丈夫的手，身形空灵而从容，迎风而上，与那道璀璨星芒轰然相撞，一座纤丽奇峭的浮山自江水中冉冉升起，云上传来一声沉重却满怀悲伤的叹息。

    杨二郎遥望着远方的浮山，心痛如焚，周身气血随着强烈的情绪波动飞速的运转着，最终汇聚到眉心，带来如凌迟般的痛楚，额间流云纹乍然浮现，竟是天人相感，天目觉醒的前兆。汗水模糊了他视线，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一股沁凉而纯净的气息在额头流连，仿佛被新雨润洗过，说不尽的清爽惬意。

    恍惚中有水溅在脸上，杨戬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置身海边，青天旷远，星辰如满盘银沙，细小的白浪拍打在蜿蜒曲折的海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俄而空中俯冲下一道矫捷的白影，落在岸边的岩石上，嘴上还衔着一串红彤彤的野果，正是金翅神鹰。杨戬见状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果真有一根质地温润的紫竹笛。

    杨戬握着竹笛，细细地回想刚才经历过的一切，似真似幻，而且能影响现界，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必然是陷入了由阵法或者法宝所构建的须弥乾坤中。他尚且如此，何况哪吒。

    杨戬心中生出一抹莫名的恐慌，稳下心神，气沉丹田，运转八*九玄功，以自身灵识为引，追踪哪吒的气息，此处地处十洲之主脉，灵气浓郁远超外界，搜寻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杨戬现在不得不庆幸他之前为护哪吒将碧落送予他防身，他尚可通过自身血脉气息来感应他的所在地。很快，杨戬便察觉到一丝与众不同的灵识波动，平和如一江春水，生生不息，只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清灵纯净的气息，那是属于哪吒的。

    杨戬目光如炬，身形一掠，径直进入身后的茫茫林海。借助藏于树荫下的斑驳星光，杨戬见到了那道灵识的主人，一个长相俊美的外蕃道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唯有脖子上的一串七宝璎珞格外引人注目，他独立于风中，俯视着水中的摇曳的星辰倒影。

    察觉到杨戬的到来，道人肃立合掌，对着杨戬施了一礼。

    杨戬还礼：“敢问这位道友，缘何借此手段窥探人心？杨某和同伴并未有他意，还请高抬贵手。”

    道人只是微微一笑：“幻境便如镜中花，水中影，皆为现世映照，道友心有所思，以身入彀，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只是窥探人心一说，恕贫道修为尚浅，尚未达此境界。

    杨戬微一愣神，曾经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半分是和灵珠子有关的，更没有金翅神鹰和紫竹笛，可眼下金翅神鹰和紫竹笛都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好像他们一直都存在过去那段时光里，只是不知何时被遗忘。

    不远处的夜空上忽而升起一道灿若烟霞的光带，萦绕在山巅上，引得不少飞鸟在附近盘旋啼，如鸣琴筝。杨戬面露喜色，朝光带的方向奔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瀑布飞泉，水流倾泻而下，在低洼处形成一汪晶澈的水潭。

    不疑有他，杨戬用了个避水决，穿过水幕，落在一座吊桥上，桥的尽头直通一处天然洞穴。在那里，杨戬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弟，当然，只可远观而不可亲近焉，因为哪吒被困在洞穴里了。见到杨戬，哪吒心里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也瞬间平复下来。

    把哪吒锁在洞里的是一道光幕，杨戬试探着用灵力强攻，但灵力一接触到结界的光幕都和石沉大海一般了无痕迹。

    哪吒撇撇嘴，无奈道：“寻常的法子我都试过了，没用，这玩意软硬不吃。”

    杨戬略一思索，将周身灵力聚集于眉心，额间流云纹光华流转，天目已开，此处的每一丝灵力波动、变化皆无所遁形。

    “哪吒，听我说，此处的确设有一处阵法，而洞内石床边上的石壁上灵力波动相对剧烈一些，想来便是关窍所在了。”

    “好。”哪吒颔首道，按照杨戬的指引寻了过去，石壁上青苔丛生，清露滴在他手上，带来阵阵清凉。哪吒心念一动，一掌拍在石壁上，石壁浮现出一道碧青的透明光幕，扭曲，回旋，凝聚成一个圆形的光点，赫然是一道水灵符。

    水灵符？他和哪吒明明身处岐山，却意外被空间挪移到了此地，想来应该是此处阵法所致，而岐山应该也有一处与之共鸣的子阵，阵法本就有聚灵之效，加上这道水灵符，也难怪西岐连日大雨倾盆，俨然有水淹城池之势。

    杨戬刚理清思绪，便见哪吒以指为剑，一道白光掠过，石壁上的水灵符已然化为飞灰散去，封锁洞口的光幕也随之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一寸寸崩裂开来。

    重获自由的哪吒欣喜不已，对着杨戬抱拳一笑：“多谢杨师兄。”

    杨戬扫了一眼洞穴，刚想开口，却闻得身后传来一声悠远绵长的叹息。

    “道友脱困，可喜可贺，只是可惜了这一处五蕴齐全的洞天福地。”不知何时，道人已然站在了洞口，神情怅然。

    哪吒听出道人的言下之意，脸色微变，杨戬伸手将他护在怀里，轻声道：“未必没有补救之法。”

    他从怀中摸出那颗银弹子，扬手将其抛出，银弹子一触及石壁，迅速分化出无数透明的锁链，没入石壁。

    见杨戬为了给自己收拾残局毅然舍了自己的法宝，哪吒心存愧疚：“杨师兄，我······”

    “无妨，何况那本就是太乙师伯赠予我的，用在你身上，不亏。”杨戬温然一笑。哪吒默然，眼底却已经含了几分暖意，又往他怀里贴近了几分。

    夜凉如水，毗邻海边的山崖上，杨戬哪吒二人靠在一块三丈六尺五寸高的灵石边，尽情地享受海风温柔的爱抚。

    哪吒仰起头望着青天上盘旋的神鹰，笑道：“杨师兄，你身边啥时候多了这么只威猛的鹰？”

    杨戬神思渺远：“是一个故人送我的。”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杨戬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只精美的紫竹笛，细细的摩挲着，他将竹笛举在唇边，笛声清越，似清泠泉水缓缓流淌而出，明朗而不浮华，空灵悠远，飘入云霄，和着阵阵松涛和海鸣，宛如天籁。

    见杨戬如此行状，哪吒心中无来由地生起一抹酸涩的感觉。

    一曲终，杨戬心神稍定，安慰哪吒道：“我只是怀念故人，心有所感，你别想太多。”

    哪吒低低地应了一声，伸手取过杨戬的竹笛：“看来这位故人同师兄情谊匪浅呢，这竹笛可是用元神淬炼过的。”

    “元神淬炼？”

    “恩，我师傅就是数一数二的炼器宗师，所以我也略懂皮毛。”哪吒娓娓道来，“元神炼器就是以自身为鼎炉，灵识为真火，元神化生三昧，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从而达到物随我心的境界，但凡用这个法子炼出来的法宝，多数都是有灵的，威力自然会比寻常方法炼制出来的法宝强上许多。”

    “看来天化那小子罪是白受了！”哪吒突然想起了什么，旋即起身，笑道，“笛之涤也，可以涤荡邪气出扬正声，可扰人心神亦可还人清明。我要早知道杨师兄懂音律就好了，还省去不少麻烦。”

    杨戬想起黄天化第一次败阵便是被魔礼海的玉琵琶搅得神思混沌，方才折在魔礼青的白玉金刚镯下，哪吒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希望他以笛声干扰魔礼海，破掉魔家四将的地火水风阵势，再逐个击破。

    都说这尊小杀神有勇无谋、行事鲁莽，实则不然，哪吒心思玲珑，只是性子敏感，清冷孤傲，亲疏分明，这些心思自然也就没机会朝旁人提及，眼下却毫无保留地倾诉给他听，这至少证明在小师弟眼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个认知让杨戬心情莫名的愉悦，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他的心田。他摊手假装无奈道：“这个法子倒是真的可行，只是眼下魔家四将的坟头草都有五尺高了，你是让我对着他们的坟去吹笛子吗？”

    哪吒忍不住笑了起来，杨戬叹气：“为兄长于乡野，不通六艺，师弟却这般博学广知，叫为兄好生羞愧。”

    哪吒算年纪已经是舞象之年，但行为举止却还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他俏皮地眨眨眼睛：“其实这些都好学的，就是太无趣了一些，我在乾元山修行的时候，师傅天天逼着我学这些玩意儿，不学他就不教我枪法，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我下山之后这些东西还真派上用场了，天化这小子自己心性不定，被六艺里的礼、乐、书、数折磨的死去活来，还想拖我下水，门都没有！”

    黄天化被武成王拎回武成王府后，除了日常修行和演练，最重要的便是学习六艺了，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也是贵族子弟的必修功课之一，黄天化射和御尚可，这礼乐诗书可是把生性跳脱的他给折腾的够呛，偏偏旁边还有个优秀的李家三公主做对比，衬得武成王家的大公子一无是处，妥妥的一特级学渣，关键是他还不得不学，否则黄滚老爷子又会抛出西岐花式逼婚大法，吓得黄天化屡次三番跑到相府来避难，成了师兄弟之中的一大笑谈。

    时至初更，哪吒终于面露倦色，靠在杨戬肩膀上沉沉睡去，望着他紧闭眼眸的安静模样，杨戬心潮涌动，将他揽入怀中，似是感受到杨戬身上清冷的气息，那气息令人安心，睡梦中的哪吒唇角不由自主地朝上勾起一抹恬静的微笑，杨戬爱怜地替他理了理略凌乱的碎发，闭目打坐，很快便进入了练气凝神的状态。

    长河渐落，东方欲晓，在那边枯坐一夜的外蕃道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抬眸望向东边的天光云影，若有所思。杨戬哪吒二人也相继苏醒，那道人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符样的物件，笑道：“贫道原是来此历练一番，没成想竟遇上与我教有缘之人。承蒙二位道友关照，此物便赠于二位，二位道友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哪吒和杨戬对视一眼，上前接过，还礼：“后会有期。”

    “杨师兄，你说这道人会是打哪儿来的？”哪吒端详着手上的玉符，这玉符造型古朴，颇像某种昆虫。

    “昔年我师傅四处游历，曾听说海外有西方教，修行道法与我们迥乎不同，你看那道人身上的璎珞，饰有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七样珍宝，便是西方教的七宝了。”

    “杨师兄，那这玉符我们还留着么？”

    “留吧，既然他有心结一份善缘，我们也不好推拒，或许这玉符将来还派的上用场呢。”

    哪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玉符揣进了豹皮囊中。

    日出时分，霞光万丈，千里熔金，千万缕霞光溶在碧蓝的海水里，光影迷离，晃得人睁不开眼，金翅神鹰疾掠而过，在空中划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哪吒脑中灵光乍现：“杨师兄，你已经有了哮天犬，这只金翅神鹰不若就叫逆天鹰吧。”

    他也不待杨戬同意，身形凌虚，竟是踏着风火轮直上云霄，须臾间已离了这处世外仙山，他回头笑道：“杨师兄，你也太慢了吧！还不快跟上！”

    杨戬失笑，那根本不是去西岐的方向吧，只是眼下他也顾不上这些了，腾云去追哪吒。

    哪吒玩心大起，双手轻轻一划，掀起数十丈高的海浪，二人迎着朝阳海风嬉戏着，日光下哪吒的笑容清澈夺目，宛如明珠生辉，映的连灼灼日光都失了光彩，俨然一副唯美的画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