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江婉儿万没想到能如此受皇上青睐，历来选秀直接封嫔的少之又少，都是那些出身名门，冠绝当代的女子，她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连连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是，承蒙换上垂爱，臣妾入宫后定当好好服侍皇上。”

    李澜泰宸看着她，却是面带深意。

    这班选秀算是到了尾声，皇帝早就掩盖不住倦怠，起驾回宫了，太后也跟随摆驾回宫。

    在总管太监引领下，秀女从神武门鱼贯而出，转眼已是薄暮冥冥，在车上等候的婢女紫檀看见柳馨儿，赶紧过来迎接。

    她将水囊递给了柳馨儿，连忙道：“小姐站了这么久的时辰，肯定又累又渴，快喝点水吧。”

    柳馨儿听她叫自己小姐，想必是自个儿的贴身婢女，于是也就不疾不徐地接过水，掩嘴小酌了一口。

    而那方一辆镶金嵌宝的马车前，江婉儿把头转了过来，她像是想到什么，把婢女给她的披风披上，走了过来。

    柳馨儿正要被紫檀搀扶上马车，但却听到银铃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馨姐姐。”

    她不由得回过了头，见是江婉儿后也就转过身来，“妹妹何事？”

    江婉儿眸光莹澈闪烁着，“今日你我一同入选，日后入了宫还请馨姐姐多多照顾妹妹。”

    听对方话里自谦之词，林馨儿不由得笑了，“哪里的话，妹妹今日被册封为嫔，身份尊贵，应是妹妹多多照顾我这卑微的答应才是。”

    江婉儿更是笑得眉眼弯弯，“以姐姐这样的姿色，想必将来在宫中肯定大有一番作为。哎呀，馨姐姐你就别和妹妹寒暄了，我看咱俩以后就应该在宫里同富贵共患难。”

    柳馨儿也跟着浅淡地笑了笑，这江婉儿的话倒让她想起一位故人来，当初入宫时，她也在众秀女之中结实了一位挚友，齐鸢，俩人进宫之后同富贵共患难，关系甚好，只不过她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无端牵连到了对方，不知齐鸢现在在宫中的情形如何了。

    “妹妹意思姐姐明了，现夜色已晚，那我就暂且先回府了。”柳馨儿见四周马车只剩下零星几辆，不由得道。

    “馨姐姐你去吧。”江婉儿颔首示意。

    柳馨儿未在多言，在紫檀的搀扶之下上了那辆雕花马车，驶离了神武门。

    马车抵达大学士府后，柳馨儿先后见过了降原尔氏阖家老小，之后在紫檀的一番陈述中慢慢地摸清了家族脉络。

    她父亲柳长应只娶了江源氏一房妻子，对方为他生了一对儿女，便是她和柳澜，柳澜是她弟弟，年十五，刚中了进士，举家上下正为此高兴呢，现她又入了宫册封答应，降原尔氏可谓双喜临门，光宗耀祖。

    她应是窃喜的，因这柳馨儿一家门庭清贵，夫妻和睦，弟弟是贤才，她亦绝色倾城，可谓是个福泽深厚的好门第。

    夜里，尚未熄灯，柳澜叩了叩寝殿的门，在得到柳馨儿允许之下，这才踏门而入，他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艾窝窝，走到柳馨儿跟前。

    “姐，这是我让后厨为你留的点心，弟弟知道你最喜欢咱家李嬷嬷这道手艺了。”

    柳馨儿笑着接过点心，“弟弟有心了。”

    柳澜看着她吃着艾窝窝的模样，这才有些愁眉锁眼，道：“姐姐，你不日就将进宫了，弟弟恐怕以后就难再见到姐姐了。”

    这柳澜和柳馨儿感情倒是挺好，她看着眼前这眉目清俊，一表人才的弟弟，心被微微牵动，“姐姐有机会就回来探望你和父母亲。”

    听到这话，柳澜眼神起了些光色，又对她说，“姐姐快吃，进宫以后就吃不到李嬷嬷做的了。”

    原来如此，这弟弟大晚上给她送点心来，只为怕她入宫后吃不着，想必是格外爱戴她的，倒让她有些感动了，“嗯，真好吃，姐姐一定吃完。”

    “姐姐今日选秀可还顺利？我听说皇上有令邀父亲明日去御书房一会，姐姐可知是为何？”

    柳馨儿神色一顿，突兀想起今日选秀时的情形，她言语冒犯了他，李澜泰宸卿的脾性她素来是知道的，对方表面佯装平静无端倪，实际睚眦必报，当时让她报家父姓名，想必明日父亲去御书房定会挨一顿训。

    柳馨儿只觉得自己要去给柳长应认错提个醒儿才行。

    她将余下的艾窝窝一口吃完，“父亲休息了没？我去找他。”

    云玉轩的书房内，烛灯悠悠，照得柳长应沟壑众横的脸满是焦愁，他来回在房内踱步了好一会儿，两手连连拍掌，“你说你，好端端的跑去在皇上面前放什么厥词！竟然还出言不逊顶撞皇上，为父平日里教你的那些女德，都是白教了？”

    “父亲，女儿知错。”话虽如此，但柳馨儿却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如果她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就无法当选入宫为自己报仇了。

    他停下脚步，长久的阖上眼，最后深吸一口气，叹道：“罢了，你回房休息吧，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柳馨儿见柳长应一副闷海愁山的模样，想到了什么，继而道：“父亲，小女听那总管太监说皇上喜欢猫，是个猫奴，父亲明日进宫的时候，不如挑选一只‘踏雪寻梅’送去讨好皇上？”

    柳长应眼神将眉毛斜斜一挑，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翌日末时，春日的柳枝绿得发亮，高过了慈宁宫红墙金瓦，阳光和熙大片倾泻而下，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宫殿上落下了数道规整的格子光斑。

    李澜泰宸卿刚在太后那里用完膳，皇后的人就过来了。

    敛秋行过礼之后，当着太后的面，又面对一脸威严的皇帝，小心翼翼道：“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备了些消食点心，想邀皇上午膳后一起享用。”

    太后自是明白皇后意思的，她以金丝绢擦拭了嘴唇之后，缓缓开口，“皇帝，你也好久没同皇后相处了，她这些年在佛寺为你抄经祈福，性子想必是改了不少，现下回宫了，你还是去见见她为好。”

    李澜泰宸卿利落起身，澄明的黄袍缎子‘噌’地一下散开，他供手施礼，话音不咸不淡，“母后，儿臣公事繁忙，先回御书房了。”

    太后见皇帝反应冷漠，不好再说什么，她是知道他性子的，皇帝若是不想做的事，无人能奈何，也就笑容和善的回应，“皇帝勤勉，为天下事忙碌，应该的。”

    李澜泰宸未有多话，亦未看那侍女一眼，甩袖出了慈宁宫宫。

    太后也对敛秋挥了挥手，“皇帝意思想必你也知道了，就下去吧。”

    “是……”

    御花园走廊内，张德顺跟得紧，这李澜泰宸卿从慈宁宫出来后，面色就不悦，想必是因皇后吧。

    只见李澜泰宸卿走到走廊尽处突兀停下脚步，朝那摘星楼的方向望去。

    穿过御花园往西走的方位，便是摘星楼所在之地，那是昔日李澜泰宸卿为杨贵妃特意建的一座楼阁，杨贵妃喜在那日月星辰之下，奏琴跳舞。

    “朕，去万贵妃那里。”良久，只听李澜泰宸卿声色淡淡道。

    李德顺面有难色，小心翼翼提醒着，“皇上，殿阁大学士柳长应已在御书房候着呢。”

    听到这名字，李澜泰宸卿本是倦怠的目光倏尔亮起，想起了昨日选秀时那名大言不惭的女子，唇边不由得散开一缕冷笑，“走，替朕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内，柳长应坐立不安，等了许久还未等到皇上归来，他背后的汗如冒雨直下，就在这时，殿外的太监传来通报，“皇上驾到。”

    还没等那抹御影踏门而入，他就已经被对方的威仪吓得跪了下来，双手趴在地上，直至那双明黄的靴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连忙颤巍巍道：“微臣参见皇上，微臣有罪！”

    李澜泰宸卿手一摆，随着黄袍衣料边角敞开，迈开腿坐了下来，他微俯身，低沉着一张脸，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人，“柳长应，你好歹也是饱学之士，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微臣不敢，小女冒犯皇上和太后，请皇上赎罪。”柳长应身子颤抖着。

    他向来在朝中恪守本分，不参与官员纷争，也不在皇帝面前鼓脑争头，说是个一品大臣，但权利受制于议政王大臣会议，平日里只是转达表章，并不入阁办事。他也欣于如此，祖祖辈辈在朝廷当官多年，早就深谙一个道理，不能做冒尖笋，必须得让大树的根扎得深了,才能保得他们降原尔氏这一家族风调雨顺。

    “养不教父之过，你应当罚。”李澜泰宸卿指向了他的乌纱帽。

    “微臣……微臣……”柳长应正想着如何开口将猫送给皇上，然而此时，旁侧侍女手中抱着的那只‘踏雪寻梅’一下子挣脱了手，跳跃到了金龙雕几案上，那边摆着个蓝釉白龙纹梅瓶，只听猫儿‘喵呜’一声就攀爬了上去，随后那花瓶噼里啪啦碎落在地。

    “大胆！哪里来的孽畜！”张德全趁李澜泰宸卿发作前，大声呵斥道。

    而此时的柳长应抬起头瞥了一眼那只猫，悔恨的低下头，更是吓得缩紧了身子，惨白了脸，唇不停地颤抖，道：“回……皇上，这是微臣带来的猫。”

    “柳大人你也是朝廷重臣了，做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竟然带一只孽畜到御书房来！”张德全都不知道说他什么为好。

    然而只见李澜泰宸卿手一挥，“将此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柳长应听闻此话，连忙解释，“微臣听说皇上喜欢猫，这才将这只‘踏雪寻梅’带来，微臣得知皇上国务繁忙，只是想让皇上闲暇里得个逗趣。”

    闻此，李澜泰宸卿眉毛一皱，悠悠道：“爱卿，你以为用只猫哄朕，朕就能饶恕你了？你把朕当三岁小孩童？此等没脑子的事，是谁教你的？”

    柳长应面色吓得铁青，身子止不住的不停颤抖着。

    然而只听李澜泰宸卿淡淡道：“再加五板子，给朕重重的打。”

    那柳长应被拖出去挨了一顿板子，就被人抬回学士府了，御书房内，张德全正要去给李澜泰宸卿汇报情况，道了一句“皇上——”可话刚出口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这样一个画面。

    李澜泰宸卿此刻微微弓着身子，饶有兴致的用逗猫棒逗趣着那只‘踏雪寻梅，他墨眉弯折，眼眯成了一条线，声音轻柔，“小可爱，来，看看朕。”

    只听那只踏雪寻梅‘喵呜’的呢喃一声，像是在对他撒娇，随后他便再也忍不住将这小家伙抱在了怀里，他伸手抚摸着它浑身软糯糯的毛，脸上笑得痴痴的，和往日里严肃的模样大相径庭。

    张德全像是有些愣住，李澜泰宸卿转过身看见他后，停顿几秒，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尔后他轻咳了两声，便一本正经的抱着‘踏雪寻梅’往内室走去了。

    “奴才可什么都没看见……”张德全机警的紧跟上去，在他身后道，“皇上，柳大人伤的很重，想必以后定会长些记性。”

    李澜泰宸卿没再多说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