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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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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底的成运市已经进入了春天,道路上有很多樱花正在开放。

    但是海水依旧冰冷刺骨。

    没人想过毛泰久会跳海逃命,这个季节海水的低温足以致命,普通人在这样温度的海水中耐受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但毛泰久没有办法,他已经走投无路。

    成运港地方就那么大,一帮地痞再加上一帮警察,陆地上的生路已经完全堵死。

    海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有70%的可能冻死或淹死在海里,但仍有30%的可能逃出生天。

    毛泰久泳技非常好,常年运动和天生的身体特质也让他的体力远远优于普通人,另外他对成运港的地理十分熟悉。

    成运运通集团以公交事业起家,后来涉足的领域就多了,航海客运也是其业务的一部分。毛泰久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第一家落脚的公司就是运通航海,客运部和货运部他都实习过。那时候他曾经坐着快艇多次巡游附近海域,有时候因为工作,有时候只是单纯出来散散心。

    成运港在成运市的西南角,货运码头在客运码头的东南方,然后再往东依次是礁石带、浅滩、海水浴场和许多小渔村。

    跳下水之后,毛泰久一直朝着礁石带的方向游,计划在右京里那一带的浅滩上岸。

    但是海水比他预想得要冷,他的体力也比预想中消耗得更快。

    天色刚擦黑的时候,毛泰久游不动了,他刚游到礁石带的东段,距离浅滩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必须尽快上岸,天完全黑了之后,海水的温度会更低,泡在水里迎接他的只有冻死的命运。

    远远的,毛泰久看到某处礁石有温暖的灯光亮起,有光就有人,有人说明那里可以登陆。

    游到附近毛泰久才发现灯光是从一只很破旧的小型机动船上传来的,求生本能促使他抓着船舷上垂下来的绳索爬到甲板上。

    在海里还只是冷,上了甲板之后,浑身湿淋淋的毛泰久被傍晚潮湿又冰冷的海风一吹,立刻感觉头昏脑胀,脚步飘浮,没走两步,他扑通一声裁倒了。

    船舱里传来一个粗嗓门的问话声:“外面是谁?”

    毛泰久跪在甲板上,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海水从他头发上衣服上不断地滴到甲板上。

    海水的低温不但使他四肢麻痹,连脑子也变得不太好用,毛泰久这时候才想到他有可能被认出来。

    但此时他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上船耗光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又挣扎了两下,毛泰久一头栽倒在船上,彻底陷入了昏迷。

    冷,非常冷,冷到灵魂出窍。

    到了某个瞬间,连冷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所在的世界变得非常平滑,缓慢。

    毛泰久迷迷糊糊地想,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人生是痛苦,还是无聊?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主宰别人和被人主宰,究竟该由谁来决定?

    他突然看到了妈妈,妈妈微笑着对他说:“泰久啊,到我这里来。”

    然后是父亲毛基范,他怒冲冲地对妈妈说:“不要把我儿子变软弱。”

    毛基范抓住了他的衣领,大喊着:“泰久,你给我醒醒!”

    毛泰久于是醒了。

    他睁开了眼睛,跃入视线的是一张陌生又粗糙的大脸。

    大脸男张嘴露出一口黄牙,语气中带着惊喜:“他醒了!”

    然后毛泰久感觉到身上有一双,不,很多双粗糙的手正在揉他,拍打他。

    毛泰久很愤怒,想要喝斥这些丑陋卑贱的人把他们的脏手拿开,但是他喉咙很痛,嗓子里仿佛被塞入一只滚烫的煤球,拼命张嘴,只发出几个暗哑的破音。

    他的身体和脸颊被人不断拍打着、揉搓着,原本冰冷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柔软温暖起来,血液流动的速度不断加快,手指和脚趾开始感觉到麻痒和针扎一样的刺痛。

    有人把他扶起来,捏着他下巴说:“张嘴。”

    毛泰久本能地张开了嘴,热乎乎又苦涩的液体被灌到他嘴里,流过他肿痛的咽喉,进入了胃中,带来了丝丝暖意。

    对他的身体实施的拍打和揉搓还在继续,毛泰久的愤怒随着身体不断回暖而最终消失,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陷入了昏睡。

    毛泰久再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维修船还没来吗?”

    “快了。”

    毛泰久睁开了眼睛,他睡在一张床上,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像被一辆几吨重的卡车来回辗了好几遍,但是他还活着!

    有人过来扶起他,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让他靠着枕头坐起来,又摸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另一个人端了碗粥过来,示意毛泰久张嘴,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一碗热粥下肚,毛泰久终于缓过了精神。

    舱房里有三个男人,都穿着印有“港务处”字样的蓝色工作服,衣服上别着胸牌,写着各自的姓名。

    毛泰久瞟了一眼胸牌上“清洁队”几个字,恍然大悟,原来他昨天晚上爬上了一艘垃圾船。

    就像城市的大街上有清洁工一样,港口的海面上也有清洁工,开着船四处打捞海面上飘浮的垃圾。这个岗位技能要求不高,工资也低,招不来年轻健康的人,多数由有伤残的海员或年老的渔民充任。

    他面前这三个男人也特征鲜明,一名大脸男左手少了三根手指,一名瘦长男人是个独眼龙,只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男人看上去是完整的。

    花白头发老男人说:“身上还有哪里疼?抬抬手和脚,都能动吗?”

    毛泰久依言抬手动脚,手脚都能动,除了疼痛没有别的不适。

    “小子,你运气真不错,如果不是遇上我们,昨晚你就死在海里了。”大脸男笑嘻嘻地说。

    是这些人救了他,这些伤残、丑陋、粗俗、低贱的人,从来不曾被他看在眼里的人救了他。

    毛泰久知道自己应该表达感谢,这是常人常情,但“谢谢”两个字就是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别逗他说话,人还虚着呢。”给他解围的是那个花白头发老男人,刚才很耐心地给毛泰久喂粥的人也是他。

    “哈哈哈。”另外两个男人笑起来:“知道了,南队长。”

    毛泰久看了一眼花白头发老男人的胸牌。姓名:南在民;职务:队长。

    南在民给他抱过来一叠衣服:“你原来的衣服都被礁石刮破了,没法儿穿,穿我的吧,只有我的衣服你能穿得下。”南在民身材高大,另外两个男人都比他矮一头。

    毛泰久这时候才发现被子底下他的身体是光着的,于是伸手接过衣服。

    穿别人的旧衣服他一万个不愿意,但比较起在这些人面前裸着,穿旧衣的选择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他嘶哑着声音对南在民说了声:“谢谢。”这是自逃出来他第一次尝试说话,但声带似乎又肿了,发出来的音是气声。

    南在民笑着阻止他:“还是别开口了,这几天你最好别说话,不然嗓子就废了。”

    毛泰久点点头,因为这个老人的体贴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些人没有认出他。

    如果认出他就是恶名在外的毛泰久,会直接把他丢回海里吧?绝对不可能费力去救他,更不可能对他这样和颜悦色。

    为什么?毛泰久摸摸自己的脸,他有十天左右没有剃须,胡子应该会让他的形貌发生一定的变化,但这变化已经大到让他和之前判若两人了吗?

    外面轰隆隆响起机动船开过来的声音。

    独眼瘦子说:“维修船来了。”他和大脸男拉开舱门,跑到外面去迎接维修船,他们的船昨天泊在这一带捞垃圾,要起锚时发现锚机坏了,不得不停在这里过夜,这才碰巧救了毛泰久。

    南在民也起身离开,出门前嘱咐毛泰久:“要能起来,就在舱里活动活动,你主要是被冻伤了,别的外伤不重,多活动好得快些。”

    舱里只有他一个人,毛泰久呼出一口气,抖着手穿好了衣服。

    穿衣时他发现自己双手、小臂、双脚和小腿上有不少划伤,没有特别严重的,但因为伤口被海水泡过,红肿着显得十分难看。他左肩比别的地方疼得厉害,之前曾被日本人打了一拳,他没能游到计划中的地段,与左肩受伤有很大的关系。

    毛泰久忍着痛下了床,慢慢在舱室里行走着。

    舱壁上固定着一面有裂纹的镜子,路过的时候,毛泰久从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头发长得很长,遮挡住他的额头、耳朵以及一部分眉毛,胡子也长得颇为茂盛,遮挡了他的下半张脸,让他嘴唇和下巴的线条变得模糊不清,又因为伤病而眼皮浮肿,脸颊消瘦。那落魄又邋遢的模样,哪还有一丝属于毛社长的俊雅和光鲜?

    毛泰久无法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胡子男,想把这个丑陋男人从镜子中揪出来丢进大海。

    锚机很快修好了,垃圾船起锚后在海面上巡航。

    毛泰久在舱室里走动着,不断活动着身体,时不时隔着玻璃窗看一眼外面工作中的三个男人。

    南在民开船,另外两人用拖网或者长柄勾篱收取海面上的飘浮物,诸如破鱼网、塑料瓶,泡沫箱一类。

    三个男人都不年轻了,常年在海上,个个晒得像炭一样黑,他们身有残缺,社会地位低下,但这些好像并未影响他们,三个人一直在聊天说笑,笑声爽朗,模样似乎十分快活。

    毛泰久过往的生涯中,一直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个阶层的人。毛家的大宅中有很多佣人,他们见到毛泰久总是一副卑微讨好,温顺服从的样子。所有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贫穷、肤浅、害怕权威、服从权威。

    他从未觉得这些人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只是因为出生了所以才活着,渺小如蝼蚁,卑贱似尘泥。

    现在……好像还是那样吧,他依然不喜欢这些人,但是好像对这些人有了一点好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