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二）

    就在沈云出因为顾回风的话而感到揪心时，原本的竹林场景却开始模糊，最后再次陷入一团迷雾中。

    沈云出脑海里全是顾回风满眼通红的双眼，眼神中没有他熟悉的淡然沉稳，只有刺眼的仇恨。

    还没等沈云出多想，就发现周围环境又发生了改变，而这次他一眼就看出来这里是哪。

    清台的清平世。

    沈云出看着清平世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非常怀念，这时，他看见沈墨生和顾回风两个人坐在凉亭中，看顾回风一脸疲惫沧桑的样子，想来距离刚才的场景应该已经过了段时间了。

    “回风，这一个月以来你都没怎么休息过，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的。”沈墨生担忧的看着顾回风，但顾回风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道：“我必须要努力修行，找到克制蛊术的办法。”

    沈墨生沉默了片刻，手中的扇子来回摇动着，仿佛在思考什么，自言自语道：“究竟徐氏想要控制仙门做什么呢？”

    顾回风愣了一下，抬起那双有些迷茫的眼睛看着沈墨生，道：“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知道，他们毁了我父亲，毁了他一辈子的信念，毁了他一生的理想。”说这些话的时候，顾回风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荒凉的如同一片沙漠。

    只听“啪”的一声，沈墨生打开折扇，放在顾回风眼前，他从折扇上方探出脑袋，一张清俊秀逸脸上挂着如春风般的笑容，“回风，放心吧，还有我。”

    沈云出发现顾回风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光芒，僵硬的身子也明显放松下来，他淡淡一笑，道：“好。”

    沈云出看着这一幕，心里忍不住感叹道：或许这一刻对你而言，沈墨生就于你而言已经不再是单单的好友，而是照亮你生命的太阳吧。

    沈墨生想了想说道：“徐氏不管有什么目的，他们的行为都会危害全部仙门，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顾回风看着他，有些不懂道：“什么意思？”沈墨生眉头微蹙，面色有些凝重说道：“我想以沈氏名义，召集仙门宗主，将这件事告诉他们然后共同商榷。不管怎么样，徐氏打的主意对我们而言只可能有害无利。”

    听到沈墨生的话，顾回风没有开心，反而有些恼怒道：“这算什么？难道要用我爹的死来换一个讨伐徐氏的借口？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在你眼里，我就这般无用？为父报仇还要诸多算计，去利用别人，借刀杀人吗？！”

    面对顾回风的质问，沈墨生没有生气，他沉静的眼睛看着顾回风，“你冷静一点，好不好？首先，我不是要用叔叔的死当做借口，而是因为徐氏下蛊的动机和叔叔中蛊后的行为，这些都有必要让仙门修士知晓，从而提高警惕。”说完这些，沈墨生看了眼顾回风，见他不像刚才一样激动后，继续说道：“其次，这不是利用也不是算计，叔叔为什么自尽？因为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明白自己是一个修士，这件事关系到全部仙门修士，更关系到无数无辜的人。他们可以控制叔叔屠尽一个村子，就有可能控制全部修士残杀更多百姓。不光你我，而是全部修士都有知情的必要，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仇。”

    沈墨生的话让顾回风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目光锋锐如刺，扯着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说的对，徐氏的动机才是最关键的。”

    沈墨生佝偻着身子的顾回风，没了往日的风采卓绝，他拍了拍顾回风，“别想那么多了，你看你，头发都乱了，我给你重新束发。”说着便放下折扇，绕道顾回风的背后，不由分说的解开了他束发用的锦带，替他重新整理。

    想来顾回风也很久没有放松，此刻他静静的任由沈墨生动作，心情也似乎变好了许多，“我记得你以前说，如果将来能成为仙人，就要收我做你的仙使。”

    沈墨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哈哈，你还记得啊？若我能成为仙人，一定收你当仙使，让你给我做跑腿管事。”顾回风低声笑了两声，“你一定可以的，整个仙门中，不论修为还是德行，你是最出众的。”

    沈墨生仔细绑好锦带后坐到一边，看着凉亭外的景色，“其实能不能成仙不重要，我努力是为了让这世间的人都能安乐自在的生活。有些事，总要有人做的。”

    他眼底的温情，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要划破这世间一切丑陋阴暗的事物，他看向凉亭外的眼神，是一片憧憬。

    突然，眼前的一切开始晃动，而景象也一直定格在沈墨生的身上，看着这种情况，沈云出知道，应该是顾回风自己的情绪有了起伏，而导致记忆不太连贯，恐怕接下来的事，是顾回风最不愿意去回忆的。

    “回风！如果不舒服就别再继续了！”沈云出大声喊道，他担心顾回风会因此而再受到伤害，然而没多久，景象就恢复如常，浓雾再起。

    沈云出呼了口气，看样子顾回风的情绪已经平复如常了。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让沈云出陡然睁大了双眼。

    这里火光冲天，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让沈云出感到反胃，他强忍着努力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心脏突突的猛跳，生怕踩到脚边的尸体。

    “求求你了，大哥哥，别杀我好不好？”

    沈云出顺着声音看去，一个样貌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一个修士，沈云出急忙走过去，看出那个修士是沈墨生，他手中的剑缓缓放下，表情有些不忍，“你，多大年纪了？”那小女孩儿不知为什么他会问这个问题，呆愣愣的看着他，犹豫再三开口道：“我，我今年十二岁。”沈墨生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剑收回鞘内，他向前迈了一步，那女孩儿如受惊的小鹿，立马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沈墨生见她害怕，便蹲下来，面色柔和的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说完上前抚她起来，替她擦掉脸上的血渍，又从自己身上拿出钱袋递给她，“小姑娘，这钱袋里的钱你拿去，应该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你走吧。”沈墨生随后起身，看了看那女孩儿稚气未脱的脸，转身离去。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顾回风向这边跑来，担忧急切的神色让沈云出有不好的预感，他再次看向那个女孩儿，却发现那女孩儿已经扔下钱袋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沈墨生的背影，嘴中念念有词。

    沈云出已经意识到沈墨生在不知不觉中被下了蛊，他想出手阻止那女孩儿，但自己完全无法触碰。

    一切都来的太快。

    不只是顾回风，一旁的沈云出也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原本丰神如玉的沈墨生，此时双目充血，面目扭曲狰狞，他似乎还留有一点理智，左手痛苦的捂着半张脸，嘴里发出如野兽一样的低吼声，他跪在地上，用双腿死死压住自己的右手，因为克制和躁动在互相碰撞，他的右臂在止不住的抖动。

    就在这时，顾回风当机拔出佩剑流光，银光闪过，一剑穿心。那女孩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涌动的热血和那把寒光逼人的利剑，倒地而亡。

    顾回风急忙来到沈墨生旁边，想要扶他起来，然而沈墨生一把扇开伸向自己的手，顾回风猝不及防后退几步。

    “别，碰我！云出，我，我控制不了，你杀，杀了我吧！”

    沈墨生急促的呼吸声，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坚硬锋利的东西，在一下又一下的剜着顾回风的心，直到变成无底深渊。

    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沈云出站在一旁，眼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越发不敢想象以后得事情。

    “回风，动手啊。”沈墨生越发急躁，也似乎渐渐力不从心，他的眼睛开始涣散，顾回风突然伸出手，流光倏忽间从那女孩儿胸口处回到他的手中，沈墨生看了看那把剑后，努力扯着嘴角，“是，流光啊，谢谢你，回风。”

    顾回风扯下衣衫，把流光剑锋上的血污擦拭干净，他紧紧握住流光，一步一步走向沈墨生，越靠近，他的眼前越模糊，当剑刺入沈墨生的身体时，他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涌出。

    身死蛊灭。

    顾回风抽出流光丢在一边，看着躺在地上的沈墨生，他不再像刚才一样痛苦，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似得，脸上仍然挂着他温柔的微笑。顾回风一言不发，帮他整理衣衫，又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束好，仔细的擦去他脸颊上沾染的血渍，随后将他打横抱起，一步步离开。

    而那把流光似乎被遗弃一样，就那么躺在血泊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