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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不善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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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欢茶楼一切安稳有序,每日品茶人渐渐多为书生、官家子弟、中年叔伯,还有梁诗如那群小姐妹也经常光临。

    本甩手大掌柜见此,便不再去理茶楼的事,一心在市集街口转悠,看铺子,打听有没有食楼酒肆一类的铺子要出售的。

    我不喜租人家的铺子,在我看来,觉得无论什么东西,只有是自己的,才能随心肆意去改造。

    这日戌时刚过,我不坐马车了,走回小院,在街口遇到几个混子打一个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一时义愤出言喝问了一声,几个混子跑掉了。

    “喂!人都走了,你还哭甚?”我好心问问他。

    中年男抽噎着诉说了半晌,我方知这人叫杜如川,是醉云酒楼的掌柜,前日他生辰喝多了几杯被几个赌坊的吊手拉去赌钱,一个晚上输了三千多两银,借了赌坊的银子还不上,刚刚那些便是赌坊的人,逼债来的,若是不还钱就要收他的酒楼,他现下不知如何与他夫人交代。

    我听一大男人因赌钱输了哭得伤心欲绝,顿时没好气,赌不起别赌,赌输了就别哭。随口劝道:“我瞧你现在酒也醒了,那钱输了便输了呗,你再哭又有何用?不如早些归家解释清楚,从此戒了赌,好好重新开始,失去的再赚回来,你夫人不至于如何的。你若不归,她反而会担忧于你。”……钱财,怎抵得上感情。

    杜如川伤心道:“我岂能不知我夫人之心,正因如此我才不敢归家啊!夫人病重缠身,酒楼要被收去,我岂能告知于她?”

    我被这敦厚又没脑子的话气笑了,揶揄着说:“杜掌柜,你夫人病重你还有心思去喝酒啊?”

    “哥几个来寻,夫人心善,劝我聚上一聚,便在自家酒楼……”杜如川刚还是一把鼻滴一把泪,忽而又气结问道:“你这人是谁?缘何突然问这么多?”

    “我是我呗,你哭够了就回家吧,你夫人还病着呢!你以后少喝点酒,没事去我们尽欢楼喝点茶也行啊!”说完便不理他了,转身欲回小院歇息去。

    “尽欢楼?你是尽欢楼的人?”杜如川问过后,我告知自己是应尽欢,他急声追问:“欢老板,你还有没有茶叶卖?在下想买些。”

    我又笑了:“杜掌柜,你不是连酒楼都输了么?还买茶叶作甚?”哎喂,好好的酒楼不开去赌钱,还买茶,哼,尽欢楼自己都不够卖的呢!

    杜如川闻言一急:“欢老板,是这样,我家夫人有心悸之疾,时常引发头脑晕眩或昏迷,几日前在下领夫人去济生药堂问诊,大夫说尽欢楼的菊花茶多喝上一些能医治心悸,醒脑清神。在下也去尽欢楼找掌柜买过,可他言茶叶概不出售,现下我店里的伙计每日都会去尽欢楼买泡好的菊花茶与夫人饮,夫人身子确实好些。只是我想,能否请欢老板卖出二斤与我,价高些也行的。便是我酒楼没了,夫人的病也得治啊!”

    闻言我倒是感叹他对他夫人的情意,开口与他道:“既是如此,明日你便去店里买吧!菊花茶质轻,二斤有许多,便是你夫人日日饮也能喝上许久,你不若少买些,待明年新茶出了再买新茶更好!”

    “欢老板,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杜如川又急匆匆道:“在下那酒楼子乃家父传下,虽不值三千两银子却也能值一半,在下不愿抵押与赌坊,欢老板是否愿意借些银子与在下,待在下酒楼得利了,必早日还与你!”

    我真是不理解,第一次见面就寻人借钱,这都怎么想的啊?这人不是憨得太过,便是太莽撞了。

    想了一想,我对他说:“要不这样吧,杜掌柜,我与你一道去你输钱的赌坊看看,借银的事再说吧,我手头也无那么些银子。”

    路上与他定了策略,二人前后脚进入赌坊。

    赌坊人见杜如川还敢来,又带着十两碎银子,也不轰他,让他赌。我默默在一旁看了四五局便发现,杜如川四五局只开一局。便取了银子与他对压,对压得了几十两就前后脚换桌,我压得小,等杜如川输光后我大约赢了二百多两。之后又前后脚出了门,杜如川还被赌坊威胁三日后不还钱就收他的酒楼。

    门道我已看出来,与他明说:“杜老板,你这是被盯上了啊,十局勉强能开一二局。”

    杜如川闻言又是泪往下掉:“如今你一说我也明白了,现下如何是好啊?”

    “别无他法,怎么输的怎么赢回来。”

    接下来两日,我二人在这家赌坊和他们的分赌坊里如法炮制,杜如川摆出一副誓死要赢回钱的样子,我很低调地装作不认识与他对压,杜如川又哭丧哀嚎着输掉二百多两,我赢了一千多两,便罢手,倘若再玩下去赌坊也会察觉。

    第三日,杜如川把我买他酒楼的一千六百银子和他的积蓄八百两还给赌坊,赌坊答应宽限他三个月时间还清剩余的。我误打误撞得了醉云酒楼的房契地契,以及杜如川替我做工十年的身契,条件是三个月内替他还掉六百两银子。六百两买一个掌柜十年的身契,我觉得这买卖划算。

    之后有十来日我大多在醉云楼待着,杜如川是个勤劳的商人,只是酒楼的菜品花样少,醉云楼被他经营得中规中矩,并不出挑。酒菜各类我皆尝吃过,大致的改善法子已在脑中成形。

    主要是两个改善:一是,决定把这里的浊酒进行蒸馏提纯,想法子改善那酸滞的口感;二是,推出新的菜品,例如油条、糕点、砂锅煲、涮火锅一类这里没有的菜品小点。虽然菜品可能极易逐渐被其他酒楼食楼借鉴去,但蒸馏提纯的清酒,此间应无人能效仿。

    说做就做。蒸锅是大鼎状的,中接木桶,顶部的冷凝器是铁匠铺打制的。在醉云酒楼后院,现在是尽欢酒楼,随我折腾。我亲身指挥,成家村的三个伙子,过滤去沫,吸附去酸,蒸馏提纯,试制了一个多月几个人终于折腾出清清亮亮的白酒。

    制新酒期间,醉云楼暂时歇业重修,成盛领着四个木匠,按照我画的图和要求,日夜赶工。醉云楼从一楼到二楼全部重修,二楼大堂能坐十六桌,左右隔成八间大雅间,雅间布置与尽欢茶楼有相似之处,不过少几分婉约,多几分豪放。悬挂的字画寻了教书先生替我写,用的是太白、东波等的名句。

    雅间逐一取阁名:影风,留仙,华觞,云鹤,……邀月,映月,望月,得月。其中邀月阁在最边处,房间略小很僻静,我亲自布置的,算是我在此长待之处,平日不招待客人,为防有刁钻客人非得进,只要愿意出酒水菜肴的十倍价亦可。

    杜如川则听我安排,他自家酿酒不断,且大量收购郡城的浊酒,又在后院把酒窖扩大成之前三倍。新菜品也在每日出炉,转眼十月已过。

    冬月初八,大吉。

    尽欢酒楼的招牌与迎幡皆悬好,吉庆的红绸昭示这里将有新的前景。开张大吉,半价酬宾。

    砂锅煲和刷火锅是这季节最受欢迎的新品,点心也是亮点,还有些我从江文元那学来的菜,虽后厨做不出江文元那味道,相对而言比从前醉云楼改善许多。

    当然,最赚钱且核心的,便是清酒。青瓷盅,很容易第一眼就看出酒色清亮;入口后,全无酸涩滞口,顺滑浓香。酒也提了五倍价,二斤坛的浊酒从前二十文,如今百文。浊酒也卖,随客人自点,大多喝了清酒的人不会再点浊酒。

    杜如川起初担忧价高卖不出,在连续十日座无虚席里歇退那心思,开始全心全意打理酒楼。我的本意就是,郡城酒楼太多了,必须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能独树一帜。要么不做,做就做好!

    成旭成俊等四人开始在酒楼这边做小二,茶楼并不需要那么些人手。砍柴烧火的也重新请了佣工,山上看山的五人全部下来了,冬日里那高山也无人去,成家村的人我一向用的最放心。

    酒楼赚钱也是快极了,清酒大受欢迎,说日进斗金不为过。郡城中许多富贵人家日日饮宴,所需的酒都从尽欢酒楼购,一时间浊酒无人问津,成家村四人日夜轮换蒸酒提纯。

    茶楼生意倒差了许多,我亦知是天冷的原因,过了腊八就只留四人看茶楼,余下都调去酒楼,成盛又带着几个木匠开始修缮尽欢茶楼的后院。那棵槐树早在开张前就伐去了,院中独木,乃一“困”字,早先我就笑笑让他们砍了。难怪朱三贵他发不了家,这么好的地段!我深感好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腊月渐近,我又渐渐成了甩手掌柜。只需隔三差五查查帐,看看酒楼茶楼有哪里需要改善的。实在无事时就在邀月阁小酌,偶尔会归迟。

    ·

    我并不善于独处,自认没有那人心静。

    但凡独处之时,便会格外想念心底的那人。

    衣服都是成衣铺子买的男装,已然一年多没穿过裙裳了,经常会想念江文元替我做的衣服;当然,很想念替我缝衣做鞋的江文元。

    修竹的荷包常年被磨蹭边角有些毛毛的,不再拿在手里看了,买了只大些的荷包把它装了进去。带出家门那三套衣服,也成了柜子里的摆设品,偶尔会趁天晴好拿出来晒晒。棉布的,比起如今身上锦衣绸服,质量差些,却承载着曾经全部的温暖。

    有时独自回到小院,我能在冷冷的冬日院中一坐便是一整夜,如今不会似从前夜里:想那个人想到眼泪只往下掉了。

    如今,想那人时:记不得那人的疾言冷声,只是记得那梨涡,记得那蔫坏,记得那唤我起床时的温柔。

    记忆的偏差还是出于不习惯?

    有些忘记与那人的柔情缱绻了,有些忘记女儿香掺杂药香的味道,也有些忘记了揽人在怀里的感觉。

    如今,想那人时多数会笑。

    偶尔会很彷徨,会很想回去一趟,看看她也好,远远看一眼就好……

    可是谁能理解我的害怕?真怕见到此时的江文元。——怕见到心悦的姑娘做了他人的新娘。一年多来刻意不去想这一点,刻意去回避,刻意只把我俩的从前一遍遍回放。

    我大抵算是个矛盾的人。我能容忍江文元的一切,好的坏的笑的闹的,都可以;却无法接受江文元嫁与其他人。然而,我却又愿意成全江文元所有的心愿,哪怕是……嫁人。

    心中害怕见到江文元与其他人在一处的光景,所以再如何想念她,也不愿意回去见她。

    腊八那日,吃着后厨端来的腊八粥,我有些忘记江文元煮的那碗粥是什么味道了,却记得自己喝粥时沾了沫子在嘴角,是江文元擦的。

    有时想念得狠了,就会寻许多事去做,以为忙碌能让我暂时忘却思念,哪里知道思念却止了我一切的忙。停下忙,细细去思念她,记忆有些模糊,只是祝福她,一切安好!

    *

    江家村。

    我在腊八这日又收到了六婶送来的四豆。

    再凑上一米一瓜,凑不齐八样,凑合煮了腊八粥。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想起了两年前那人,吃腊八粥时眯起了眼。

    吃着想着,觉得好笑,尽欢那么大的人,为何吃到喜欢的东西就会眯眼?嘴角偶尔还会沾满碎末,偶尔,那调皮的混蛋竟要我用唇替她擦掉,过分……

    这年的腊月格外冷呢!格外冷。

    被衾是冷的,屋子也冷,泡在浴桶里大概是最舒服的时候。最怀念那时,那人从浴桶里跳出来,一擦干了身随意往身上套上里衣,两三步便滚到榻上,钻进被窝把我抱到怀里去。

    哎,那个时候自己怎么那么傻呢?竟然不知尽欢那般便是心悦,是喜欢。

    也许自己早就知道吧!只是没那胆量与勇气。

    那段日子,尽欢也很难熬吧?

    如今,……尽欢应该过得很好吧!——愿你过得好,尽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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