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最后一程

    “夫人……您还是别去河东了……河东乃是周齐交界。如今两国战况激烈，那里实在是危险……”

    梅子站在一旁，看着我收拾行李，却不愿意帮忙。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并没有回头看她，继续着手上的事情

    “她是我唯一的亲阿姊，我必须去。”

    我意志坚决，毫无回转余地。

    “可是夫人……此去河东如果有危险……”

    我没有听她继续下去，而是站起身，走到几案旁，将已经封好的信塞进了她的手里

    “不想去的话，就带着孩子们回长安，顺便把这封信给他。”

    我冷言冷语。说罢便不再多言，继续收拾行李。

    独孤具罗是我唯一的亲姐，也是我最为至亲的亲人。如今她去了，于情于理，我都该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我对她的报答。此番事毕，也算是两清了。

    梅子见我如此坚决，只得在我身后轻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夫人坚持如此，那奴婢必定相随……这封信和孩子们，我会拖可靠之人送回长安……奴婢必定一路陪伴夫人……”

    “……”我不曾多言，而是停下手中的事物，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她。

    她见我如此，停了片刻，又说道

    “奴婢问过姚诀，他说要一路保护夫人……”

    “让他一起去便是。”我抬头望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姚诀，纵然是往日里他的样子唯唯诺诺。然而他毕竟是普六茹坚的贴身奴才，留他在身边，只是想让普六茹坚放心。

    “是……奴婢这便去准备。”梅子听罢不再多言，而是行礼告退，随手关上了门。

    我看着窗外离开的两人，心情越发沉重。宇文邕前日下令，将举国之内除了遵善寺之外的所有佛寺全部关闭，没收寺产，销毁塑像，并且所有的僧人一律还俗。

    我往日里虽然觉得宇文邕心思深沉，然则却从未怀疑过他对佛教的虔诚。多年来，他皆是佛珠不离手，大肆的兴办寺院，虔诚供奉神明。却是没想到，他亲政之后，颁布的第一道诏令竟然是销毁佛寺……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皆让我内心胆寒。是真是假，我已然不能辨别。但是有一点我心里却是清楚，他胸怀大志，绝不会一辈子偏安一隅。销毁佛寺，便就意味着常年供养寺院的钱粮，土地和人口皆可以释放出来。有了钱和人，他想做的事情，便人尽皆知了……

    边境将无安宁之日，我此去，不知凶吉……

    “哒哒哒”似乎有人敲门，打断了我的思绪。

    “进来。”我放下手头的事回到。

    吱呀一声，大门推开。是李渊，梅子跟在她身后一同走进来

    “唐国公来寻奴婢，说是想见您一面。所以奴婢就带唐国公过来了……”

    梅子抬头说道。

    我站了起来，轻轻点头，走到李渊身边。他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咚的一声对着我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

    “外甥求七姨娘带侄儿去河东！外甥想亲自给爹娘扶灵尽孝！”

    我看着脚下的小小人儿，心中颇为纠结。如若带他去，这一路上便有许多机会可以除掉他。然而说到底，他也是四姊的独子，我做不到心无芥蒂的杀了他……

    我将他扶了起来，蹲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睛，说道

    “不可以。你已为你爹娘守孝七日，按当今律令，早已够了。”

    “七姨娘……”李渊眼中含泪，仍是不死心。

    我沉下脸色，说道

    “此去河东凶吉未卜，如果你还有兄弟，那么姨娘带上你也无妨。可是你阿娘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不想让你阿娘心中难安。所以你乖乖的和阿藦回长安，不得有异议！”

    我神色严肃，不容置疑。李渊很是委屈，还想多说，却被梅子叫来的下人带了出去。我看着李渊一副不甘的神情，心中更是纠结，不知如此保护他到底是对是错。

    梅子见我失神的盯着远去的李渊，担心的问道

    “夫人怎么了？”

    “……”我回过神，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

    “今次有一事……如果你知道一个人，未来有一天会伤害你的家人，你会杀他吗……”

    “……”梅子似乎很是讶异我的问题，看了我片刻，将目光移向了门外。她虽是疑惑，但恐怕是知晓我所指何人。她深吸了口气，向前两步，轻声问道

    “夫人为何为何会有此疑问……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见她如此问，回神看着她。她见我不说话，继续道

    “夫人……未来之事皆是虚无，并无发生，何曾知晓？俗语说三思而后行，我记得我阿娘常跟我说，切记不可做后悔之事……夫人……凡事三思啊……”

    “……”我看着她严肃的眼眸，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轻拍她的肩膀，说道

    “你说的对，未来之事有几人可知？况且一切皆有定数啊……”

    我回看她一眼，不再多言。

    或许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且不论李渊是否真的是日后颠覆大隋的李渊。就算是，那我如果杀了他，历史将会有何等变化，我却一无所知。如果那样，岂不是更是让我胆战心惊？

    宇文护在的时候日日担惊受怕，但是那时我与普六茹坚皆是不值一提，行差踏错，或许还有回转余地。然而如今宇文邕上位，我的女儿又即将成为太子妃。今次如有差池，恐怕便是万劫不复……

    看来如今，我便只有护着他了。时机未到，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阿藦和李渊被送回了长安，我在梅子的服侍下坐进了马车。一行只有十几人，在咸阳城中，是披麻戴孝，然则出了咸阳城，便换上了普通百姓的便服。一切从简，指望是能低调应对，不被不轨之人发觉。

    梅子坐在我身边，姚诀在外驾着马车，我们一路向东，向河东进发。我时不时回头看着后面的马车，希望四姊和李眪不要介意我们一路的匆忙。这最后一程，我只望一切平安顺遂。

    庚寅（十九日），北周追尊略阳公宇文觉为孝闵皇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