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现实（一）

    “喂。”洛安杉的声音透着丝丝烦闷，他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没有在意来电的人，也没有在意宿舍吵闹的环境，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吵闹，洛安杉扯扯嘴角。

    “杉杉，很累吗？”清越的女声从手机中传出，洛安杉瞬间打起精神，佯装无事地开口，“没事啊，只是刚刚睡了一下。”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女声问道。

    “没，舍友在玩游戏。”洛安杉连忙插上耳机，将杂音隔绝部分。

    女子似乎有些疑惑：“那么吵你还睡得着？”

    “哈哈哈哈，我什么时候都能睡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洛安杉手忍不住攒紧床单，一如往常将委屈压下，“姐，最近怎么样？”

    “也就那样，”女声有些低落，半晌，再次打起精神，“你也不用太劳累，家里的钱虽然不多，但是供你你读完大学没什么问题，妈妈这边病情也在好转，我这边打算出去找份工作……”

    “姐，我这边不忙的，你不用勉强自己……”洛安杉打断了他姐姐的话，“我现在的工作很轻松，而且工资也不低，你不用——”

    “但我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废人！”女声突然拔高，下一秒传来的声音中却夹杂着些许哭腔，“杉杉，我不可能一辈子靠着你，你以后会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也不可能一直养着我，我也不愿意你一直养着我，你必须要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们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知道吗？”

    “你不是累赘啊……”洛安杉道，他忍不住有些哽咽，你是我的家人啊，怎么会是累赘呢？

    “怎么不说呢？”女声有些疲惫，“杉杉，我的确是连累了你，给你带去了太多的压力，如果没有我，或者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你应该可以有一个轻松的大学生活，甚至可以比大部分人都过得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女子忍不住落泪，“像现在这样这么……”她捂住嘴，终归是说不出话来。

    洛安杉双眼空洞，是啊，如果没有那一切，他或许可以活得更加自由更加好，但是想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已经发生了，而他，已经习惯了。

    “姐，你不用着急。”洛安杉轻声安抚，“我这边没事的，放心吧，我明天去找你，我们再谈谈。”

    半晌的沉默，终于，电话对面传来了表示妥协的“好”，洛安杉松了口气，他挂断电话，看着床帘上的花纹，有些头晕，又有些庆幸。

    床下是舍友们吵闹的声音，洛安杉用手覆上自己的双眼，他突然觉得两年前自己初入学校之时与舍友关系极好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甚至让他怀疑，他们真的关系很好过吗？

    那个时候的洛安杉对每个人都报着善意，甚至有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他热衷于和同学混在一起，哪怕家中突遭大变，他依旧是一个很阳光的人。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洛安杉睁开双眼，指缝中的花纹更加扭曲，是从自己抠门开始？还是从自己“为了钱不择手段”开始呢？

    他至今都记得，那人让他帮他代笔便给他一笔钱，他答应了，他也记得，当他朋友发现他写论文的时候，他谎称是自己的论文。

    但是，他没有想到，朋友会拿着那篇论文发表的期刊来质问他，洛安杉翻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那一天的混乱，让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他一直无法回忆起那一天朋友所说的话，他只记得期刊摔在他脸上的质感和那一句——

    “你这种活在钱眼里的人，我是瞎了才觉得你不错。”

    那句话，是他的梦魇，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从那以后，他的舍友、同学似乎都认定他是一个贪财又唯利是图的人，他被孤立，被无视，又被指指点点，他从伤心到麻木再到习惯，从未和家人提过一句话。

    洛安杉突然冷笑一声，如果可以，谁愿意去赚那一点帮别人代笔的钱？出卖自己的灵魂，出卖自己的知识，去换取本不太多的钱。但是，他有办法吗？

    没有的。

    姐姐受伤，双腿面临着瘫痪的风险；父亲因为公司破产突发脑溢血去世；母亲又被查出了尿毒症。他只能被迫成长。

    那时的他又有多绝望呢？无人知晓。

    他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他愿意解释或者一开始他就选择坦白，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他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不，不会。

    因为啊，他洛安杉就是一个天生只会骗人的人啊。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浸入枕头中，洛安杉就那样静静地流泪，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委屈伴随着眼泪流出，他眼泪越流越凶，而他的舍友依旧毫无所觉地打着游戏，吵吵闹闹。

    洛安杉是一个骄傲的人，可惜就像傲慢是七宗罪之一一样，骄傲似乎成了洛安杉的原罪。

    因为骄傲，他不愿别人知晓他的家庭情况，因为他不想看到别人怜悯的目光。

    因为骄傲，他从不跟身边人借钱，因为他知道，那是一个无底洞，更因为，他不愿意欠别人东西。

    因为骄傲，他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致使他很难调节自己的休息时间，每天都疲于奔命。

    因为骄傲，他从未想到过与舍友、与朋友解释……

    因为骄傲，他让自己活得越来越“痛苦”。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洛安杉侧过脸，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洛淡白”，他扯起一抹笑容，起身，接起电话，有些瓮声瓮气：“喂。”

    “杉崽，你明天有时间出来一下吗？我们面基啦。”洛淡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甚至让听到的人都有了活力。

    洛安杉弯了弯眸，回答道：“不好意思，明天临时有点事。”

    “那么今天呢？”洛淡白没有等洛安杉说话，继续说道，“我建议你今天出来一下，心情不会自己好起来，但是倾诉或者专业人员的调解会让它好起来，不考虑一下么？”

    “……你在哪？”洛安杉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似乎有些不情愿的妥协。

    “你们学校门口的冰城奶茶店。”洛淡白的声音依旧淡定，她似乎一开始就知道洛安杉不会拒绝。

    “等我一下，我马上到。”洛安杉挂断电话，迅速下床 进入盥洗室打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迅速向着外面跑去，关上门隔绝了舍友的吵闹声。

    他一路狂奔，没有选择校车，也没有选择自行车，就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奔赴另一边的奶茶店，风吹过耳边的声音让他放松，他无视路人惊讶的眼神，他需要发泄。

    十分钟后，洛安杉到达奶茶店，他手杵着膝盖，喘着粗气，他感觉耳边轰鸣作响，眼前模糊不清，但他却突然有些放松，哪怕大汗淋漓，他却并不觉得难受。

    “呵。”他轻笑，或许运动真的有利于排解烦恼吧，他感觉自己舒服了许多。

    洛安杉抬眸，四处寻找着洛淡白的踪迹，这时绿植背后的一个白裙女子站起来向他招了招手，是洛淡白。

    “……”洛安杉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叫洛淡白似乎有些生疏，叫淡白似乎也不太合适。

    洛淡白似乎看出了洛安杉的纠结，她莞尔一笑：“叫我阿白就好。”

    “嗯，阿白。”洛安杉在洛淡白对面坐下，有些不安，他双手握着眼前的奶茶杯，低头不语。

    “任务失败很正常，”洛淡白开始灌鸡汤，下一秒却话锋一转，“很多人都会，虽然我没有。”

    “我知道。”洛安杉有些疲惫，“我只是有些接受无能，有些接受不了触手可及的东西突然消失。”

    洛淡白看着眼前难掩疲倦悲伤的人，微垂下头，他对于洛安杉的家事也不过一知半解，她难以感同身受，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安慰的话都太过苍白。

    “但是你必须学会接受，”洛淡白淡淡地开口，“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事实上你并没有很长的时间能让你颓丧，下一周你还会有新的任务，你确定你经得起两次失败？如果连续失败三次，你将会被开除。”

    洛安杉的指尖有些泛白，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奶茶，神色怪异。

    “杉崽，说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这些事情你必须学会习惯，”洛淡白难得温和，她安抚着这个C&E的小新人，“或许是因为我之前没和你说清楚，事实上，当成RPG对你好也对任务对象好。”

    “什么意思？”洛安杉有些艰涩地开口。

    “真心需要真心来换，但事实上，你作为事业线的人，并不需要付出真心，所以，与其执着地想要证明他的真实存在，不如学会将自己脱离。你似乎已经忘记了你的初衷。”

    初衷？洛安杉有些迷茫，他的初衷是什么呢？是赚钱啊，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因为一些注定不会属于自己、计划外的东西伤春悲秋？他愣住了，原来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么？还变得如此贪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