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林荇将门又关小了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您、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老太太抬头看了眼门牌号，又看向她 ，似乎明白了什么，皱纹密布的僵直脸不容易地放柔和一些说：“我是陆乖乖的外婆，也相当于吉祥的外婆，能让我进去吗？”

    林荇怔了一下，方才的寒意顿时消失，连忙尴尬地放下保险链，打开房门说：“对不起，我还以为您是……”

    后面的话林荇咽回去了，说一个老人家是碰瓷的到底不好。陆外婆手上拎着许多袋子，进了门没有马上坐下，将袋子放在茶几上之后，四处转了转，用手在各处都抹了抹，没说什么，这才回到沙发上坐下了。

    面前的茶几被袋子和旁边的许多零食堆满了，林荇喜欢看电影的时候每样都吃点，这也是她难得的消遣，这会儿见陆外婆的动作，心里有点打鼓。

    给陆外婆倒了杯水，林荇在旁边坐下。

    陆外婆喝了一口，抬头见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二点多了，站起来拎起袋子说：“大中午了，我给你做顿饭。”

    林荇连忙站起来说：“不用了不用了，我都吃过了。”

    其实林荇刚睡醒没多久，肚子还空空的，本打算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的，陆外婆举起手上的袋子说：“菜我都买了，不吃就浪费了。我还带了些家里的特产，放冰箱里，等回头吉祥回来了吃。”

    林荇只好不再阻拦，跟着陆外婆去了厨房，陆外婆把东西都放冰箱里归置好之后，拿出袋子里的一个木盒子，递给林荇：“你去外面看电视吧，有人在旁边我不习惯，我一个人做，很快就好。这是吉祥和乖乖最喜欢吃的糖糕，你尝尝。”

    林荇接了，陆外婆扭头去干别的活，动作极麻利。留在里面还碍事，林荇离开了厨房，心神不定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只是打开木盒，吃了几口糖糕。

    糖糕是白色的，微甜，尝起来细而不腻。林荇听冯吉祥提到过这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吃到，果然像他说的，很有童年的味道。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林荇本想给冯吉祥打个电话，又担心冯吉祥正在拍戏，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

    很快一股特别的香味就从厨房传来出来。不一会儿陆外婆喊道：“来吃饭吧。”

    林荇立刻站起来，小跑着去了厨房，就看到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荤素俱全，香味扑鼻，一看就令人很有食欲。

    “哇，好厉害。”林荇由衷佩服，一共不到二十分钟，陆外婆就能置办出这么一桌菜，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坐吧。”陆外婆打开电饭煲，给林荇盛了一碗米饭，自己也坐下了。

    林荇面对她心里总是不自觉地紧张，乖巧地捧着米饭吃菜，味同其香，格外好吃。

    沉默了一会儿，陆外婆问：“吉祥呢？”

    “他去重市拍戏了。”

    “那糖糕是吃不到了，放冰箱也要坏了。”陆外婆喃喃自语了两句，吃了几口饭，突然抬头看着林荇说：“你想知道吉祥和乖乖小时候的事吗？”

    林荇回视着她，陆外婆的眼睛很深，像一口废弃的老井，却承载了很多东西。林荇隐约觉得陆外婆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点点头说：“想听。”

    陆外婆给林荇夹了块红烧肉，说：“他们俩小时候只有逢年过节吃得上肉。吉祥和我们家里都穷，但吉祥自己有一块吃就会给乖乖一块吃，对于乖乖来说，吉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林荇诧异地看向陆外婆。

    陆外婆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地说：“他们俩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有一年乖乖生病了，病得很重，我没想过给他请大夫，想着死了也好，不然我也养不活他，是吉祥用自己存的钱给他买了药和糖糕，在床边守了乖乖一晚上，第二天，这孩子奇迹般地好了。”

    林荇轻轻地放下了筷子，认真地听。

    “乖乖高中的钱也是吉祥出的，我们那边甚至传出一种流言，说冯吉祥是打算养着陆乖乖一辈子了。这流言乖乖听过，吉祥没有，那几年他忙着打工和考大学，这孩子很有主心骨，对事情执着，而且踏实认真。——乖乖就不一样了，他就像条狗，吉祥去哪儿他去哪儿，脑子里没有一点东西。”

    林荇对于这种说法感到不太舒服，但又不能出言反驳，只能继续沉默地听着。

    正午的光线明明是亮堂的，陆外婆身周却仿佛被密不透风的灰墙包围着，隐约带出了一种陈旧的感觉。她安静了几秒，突然直直地盯着林荇，手掌裹住林荇的手背说：“你知道乖乖的妈是怎么死的吗？”

    林荇抖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子害怕。陆外婆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寂静的疯狂，眼睛凌厉得好像能把人吞拆入腹。

    “跳河死的！年纪轻轻被人搞大了肚子又丢掉了，受不了别人说闲话，就去跳河了，留下一个扫把星——”

    “外婆！”林荇终于忍不住制止了她。陆外婆裹住她手背的力气很大，掌心冰冷粗糙，林荇没有躲避，用另一只手包住了陆外婆的手，认真道：“那不是乖乖的错。”

    陆外婆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说：“吉祥真是找了个好女朋友。”

    林荇脸上微热，陆外婆又看了她很久，老眼里蓦然涌满了泪水，一眨眼便滴落下来：“我是怕啊，陆乖乖会走上他妈的后路，也去寻死。”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林荇头晕眼花，看着陆外婆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乖乖是做好了跟吉祥一生的打算的，你能看出来吗？”

    林荇和陆外婆的双眼对视着，只觉得心脏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以前她真的看不出来，但自从知道了陆乖乖的性取向，很多从前被忽略掉的细节便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直觉告诉她，陆乖乖对冯吉祥不是喜欢，而是对恋人的爱。

    林荇没有说话，和陆外婆保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外婆，你来是希望我离开吉祥吗？”

    陆外婆点了点头：“陆乖乖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我这半生都对不起老陆家，我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只希望能留下这一根独苗。姑娘，我是个老畜生，你不愿意离开我也不会强迫你，不会要死要活地威胁你。外婆只希望你也能想一想，你想要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还是像吉祥这样，身后带着个随时可能寻死觅活的拖油瓶？陆乖乖和他妈太像了，长得像性格也像，要是他死了，你觉得吉祥会怎么样？”

    林荇立刻就知道了答案。就算现在陆乖乖还活着在冯吉祥心里的分量也已经是最重了，要是死了，林荇真不敢想象冯吉祥会是什么反应。

    她眼睛里滚出滚烫的眼泪，松开陆外婆的手：“外婆，你让我再想想，我现在心里很乱。”

    陆外婆没有逼她，起身说：“我这就走了。你慢慢想，怎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再来找你的。”

    林荇脸上都是眼泪，想出声留人住一晚上却怎么都张不了嘴。

    很快房子里就空了，安静得针落可闻，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着。

    林荇的脑海里划过了一幕幕陆外婆描述的场景还有她和冯吉祥在一起的场景，熙攘嘈杂，林荇一直坐到天黑，头疼得几欲爆炸，才停止了思考，出门散了很久的步，差不多调整好心情后，拨打了冯吉祥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接通了。

    “喂。”冯吉祥的声音很温柔，有好听的磁性，林荇眼睛又微微红了起来，心里防线也瞬间奔溃。

    “吉祥。”林荇努力克制住哽咽的声音。

    “嗯？”

    “如果必须在我和乖乖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她握住手机，人生中没有哪一刻比这时候更加漫长，她觉得自己很无耻，但又有种隐隐的快感。

    冯吉祥沉默了很久：“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林荇吐出口气，突然很想笑。说好要有自由不羁的摇滚灵魂，她到底还是一叶障目了。

    她爱冯吉祥。但她爱的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冯吉祥，如果不是，往后的痛苦一定会源源不绝。

    “一个小实验，就是想知道对于你们男人来说，女朋友和兄弟哪个更重要。哼，不打扰你了，我挂啦。”

    挂断电话，林荇回到家里，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了每一寸地方，拖着行李箱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离开了这个住了一年多的“家”。

    她不想在不清醒的时候做决定，只有离开才能知道最终的答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