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九点二十分的时候，冯吉祥到达了启星大厦的顶层，报过名字，侍应生领着他向里走。每张餐桌上都放了各色的新鲜花卉，小提琴的声音十分清亮，不过餐厅里空无一人。虽然已经这个点了，冯吉祥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直到他看到了陆乖乖的后脑勺——以及他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

    张廷霄，冯吉祥忘记了刚才的疑惑，脑海里出现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脚步顿了一下，本来因见面而产生的欣喜不知道为什么消散了一些。冯吉祥很快继续跟上了服务生的脚步，来到餐桌旁边陆乖乖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叫了声“冯哥。”

    格外生疏的称呼，冯吉祥心脏像被一根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坐到两个人对面。

    陆乖乖和张廷霄坐得很近，两人的肩膀紧紧贴在一起，姿态亲昵。

    “听说冯哥今天开了见面会？”陆乖乖首先问，他面前摆了个小兔子造型的甜点，用小银勺挖了一小处送到嘴里，吃完眼睛亮晶晶的。

    “嗯。”冯吉祥本来想把合照拿给陆乖乖看，看到照片后他最想分享的人就是陆乖乖，现在却犹豫了。

    “感觉怎么样？”

    冯吉祥想了想说：“很快乐。”

    陆乖乖笑了，看着他的眼睛说：“恭喜冯哥，事业爱情双丰收。”

    冯吉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好这时候张廷霄插进来了：“一会儿再叙旧吧，还没点餐呢，冯老师工作一天肯定饿了，等东西上来了再聊吧。”陆乖乖不置可否，张廷霄按了下点餐铃，侍应生很快过来了，张廷霄对冯吉祥说，“店里的牛排和意大利面都很好吃。”

    冯吉祥点点头，没有打开菜单：“要一份牛排吧。”

    张廷霄和侍应生说了几句话，侍应生拿着菜单离开了，冯吉祥看向心不在焉吃蛋糕的陆乖乖，想到他和小时候一样，始终爱吃甜的。两人已经一年多没回过老家了，不知道王伯伯的糖糕店是不是还开着。

    陆乖乖突然抬头看向冯吉祥，蓦地笑了，勾住旁边人的胳膊说：“对了，还没跟你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张廷霄。”

    冯吉祥的表情空白了三秒，这在他人生中是很少发生的事，大脑也同时空白了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吗？”

    陆乖乖探究地看着他，冯吉祥觉得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他回过神来，抿着嘴勉强对陆乖乖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上个月。前两天我们一起去了巴城。”

    “嗯，玩得开心吗？”客套到极点的问话，冯吉祥感到嘴巴发干，端起一旁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还不错吧，空气好景色也好，我们去了几个有名的景点，每天早晚都会在塞河旁边散散步，东西都挺好吃的。然后他带我去见了山源林云，你应该在新闻上看到了。”

    冯吉祥点了点头，虽然这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但陆乖乖获山源林云邀请的事在各处都传遍了，给他化妆的时候，化妆师也提到过。冯吉祥对山源林云同样不怎么熟悉，但从化妆师提到山源林云的语气里可以看出，这位在设计界的地位真的很高。冯吉祥挺为陆乖乖开心的。

    陆乖乖又说了几件在巴城发生的趣事，冯吉祥听得有点走神，和从前相比，陆乖乖有些变了，又好像没变。他说话的时候偶尔会看向张廷霄，后者便也回他一个微笑。

    那个时候，陆乖乖看着他和林荇在一起，也是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吧。

    冯吉祥突然有些明白了陆乖乖一直以来的心情，或者说他能够正视了。以前他一直觉得陆乖乖会有那些出格的表现是因为占有欲强，而且从小和他一起长大，难免会有种被人抢走玩伴的感觉，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现在轮到自己了才能感觉到，这种突然的变化真的会让人一落千丈。

    侍应生的到来打断了陆乖乖的话，冯吉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掀开银色的盖子，用刀叉分割牛排。

    看到一旁的意大利面，“你要吃吗”四个字在喉咙口辗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落了下去。陆乖乖自自然然地从张廷霄盘子里拨走了意面，卷起来慢慢地吃。

    他在哼一首陌生的歌，轻快的。

    这顿饭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

    等陆乖乖将自己盘子里的吃完，他突然说：“冯哥，给你看看张廷霄跟我告白那天准备的惊喜，还挺浪漫的。”

    冯吉祥没有办法拒绝。

    陆乖乖摇了摇张廷霄的手臂，张廷霄看了冯吉祥一眼，按了三下右手边的餐铃。

    灯光和小提琴声突然都消失了。

    耳边传来“倏倏”的声音，数十道光芒缓慢地从四周的落地窗底升起，一直汇聚到头顶的玻璃天幕上，片刻后，随着立体声响猛地绽开万束光华，姹紫嫣红。冯吉祥低头，看到对面的两个人在接吻。

    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滑向后方，发出的声响被爆炸声淹没了。

    冯吉祥匆匆说了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就迫不及待地往出口的方向走。身后的热闹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天里他经历了两场热闹，一场温热一场严寒。直到乘着电梯下了启星大厦，寒冷的夜风迎面而来，冯吉祥才颓然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顶楼。

    烟花已经到了尾声，身边有不少其他人也像他一样抬着头看着顶层，发出赞叹羡慕的声音。

    冯吉祥低下头匆匆躲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靠墙站了会儿，才从后门绕到了地下停车场，开着车回家了。

    冯吉祥不喜欢喝酒。

    喝酒会让他的大脑变得不清醒，醉的时候可能无忧无虑，但清醒过来的头疼和随即而来的事情没解决的压力却会排山倒海地袭来。

    但今天冯吉祥想喝。

    林荇出差了，要明天才能回来，今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即使再狼藉也没关系。

    从离开启星开始他就一直在回想着餐桌上发生的事：每一个动作，陆乖乖的神情，张廷霄的眼神，还有最后那场盛大的烟花，以及阴影里接吻的人。他知道该停止，但演员的本能却让他深陷其中，抽丝剥茧地分析每一个微小的细节，直到心脏丝丝缕缕地抽痛起来。

    冯吉祥有些迷茫地在停车场呆了十分钟，才去便利店买了一箱啤酒提回家，坐在沙发上喝起来。

    第一次喝酒是和陆乖乖，那天陆乖乖献宝似的从床底下拿出一坛酒，两人喝了，一起坐在屋顶上谈天说地。那一晚的星空浩繁，风也清徐，直到现在冯吉祥都能清晰回忆起他将手放在陆乖乖脸颊上时感受到的滚烫的热度。

    一罐接一罐，冯吉祥的大脑逐渐混沌起来，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林荇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客厅里的酒味浓郁，她捂住鼻子，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身形无疑是冯吉祥。他正抬着头喝酒，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多了一个人。林荇向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冯吉祥旁边，冯吉祥浑身一顿。

    “怎么了？”林荇担忧地问。

    冯吉祥手忙脚乱地把啤酒罐放在茶几上，看着她：“我我我……我以为你今天不会……不会回来……”

    林荇笑了一下：“今天不是你的第一个粉丝见面会吗，我也是粉丝，当然要回来看看你。”她看着有些笨拙地收拾起罐头的冯吉祥——冯吉祥几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么失态过，但这也说明冯吉祥没有对她彻底打开心扉。

    林荇制住冯吉祥的手：“没关系，我来收拾。”

    “不想……麻烦你……”

    “为什么，对于你来说我是别人吗？”林荇略微拔高了音量，看到冯吉祥愣住了，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放软声音说，“没事的，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冯吉祥一动不动的，半晌没有反应。林荇心有所感，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湿的——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林荇更加担心了。

    冯吉祥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一直无声地流着眼泪。

    林荇的手很快被彻底打湿了。

    她抱住冯吉祥，像哄小孩那样温声软语地安慰冯吉祥，过了一会儿冯吉祥才停止了颤抖，哑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乖乖谈……了男朋友，我应该替他高兴……”

    林荇怔住了：“男朋友？”

    冯吉祥轻轻“嗯”了一声，林荇惊讶不已，她和陆乖乖见过几次，始终没有发现对方竟然是同志。

    那陆乖乖对冯吉祥，难道其实是“喜欢”？

    林荇默然，冯吉祥一定也不知道，不然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她突然觉得很混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