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心116章心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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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献庆帝昏迷不醒,  无法主持朝局,群臣只能以太子为尊,  在紫宸殿中议事。

    内殿中,  几个位高权重的老阁臣正愁眉不展的争论不休显然是得知了昨晚凉州败仗的兵报,  正在商讨应对之策。

    裴勍面无表情地绕过外殿唇枪舌战的百官,  径直走到内殿,  略一拱手,“殿下,诸位大人,  此战胶着,  我亲自去一趟凉州。”

    此言如惊雷,震得几位须发花白的阁臣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太子也愣了一愣。

    昨夜凉州兵败如山倒,  若是任战局发展下去,只怕徐颢和兵部侍郎难敌反军,那凉州司马不日便能带兵杀到京城。

    太子示意内侍为裴勍看茶,沉吟道,“凉州战事凶险,  国公一旦离京,孤心中不定。若是反军再生出事端来京中没有国公坐镇,  只怕民心会乱。非要国公爷亲去吗派别人前往不行吗”

    裴勍道,“兵部大半兵力已发往塞北,  剩下的一半兵力戍守京城,  不宜调动。御林军和龙禁尉布防京城,  将领各司其职,此时若调遣人马,只怕会军心大动。”

    “实不相瞒,昨日下官拿到了一份名单,上面写着怀敬安插在三军中的内鬼名姓,只有除去这些内鬼,凉州一战才有胜算。”

    那日,薛亭晚接到怀敏从塔尔特寄来的信件之后,把名单拿给裴勍看,裴勍思忖了两日,决定亲自前往凉州了解此事。

    四位老阁臣和太子闻言,皆是面上一喜。

    裴勍掀了掀茶碗,眸色深沉,“下官抵达凉州之后,会将内鬼悉数斩草除根,此名单牵连甚广,为免有人打草惊蛇,暗中通风报信,此事除了殿下和四位阁臣大人外,并无第六个人知晓。”

    裴勍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个关头,手上的名单便是除去内鬼的最佳契机,若是名单泄露,只怕战火还要绵延多日,惹得民生多艰,生灵涂炭

    一阁臣也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在明,奸细在暗,不便借其他官员前去督办,依着下官之见,还是裴国公亲自去塞北除掉那些奸细为妙。”

    裴勍阖上茶碗,眸光环视四座,声线沉定,“下官不日便动身去往凉州,还请殿下掩下此事,对外便称下官尚在紫宸殿中主事,配合下官唱一出空城计。”

    塞北战局难测,裴勍此去,成则反败为胜,败则性命堪忧。

    他这一去,是抱着赴命之心的。

    太子应下了,心中难免动容,起身冲着裴勍深深一揖,“国公大义,孤心佩之。”

    外殿,文官的争论声乱作一团,还夹杂着内侍公公的尖利嗓音,“薛司丞殿下和大臣们正在内殿中议事,内殿进不得薛司丞,待老奴通传一声呐”

    薛桥辰压根儿不理会那大太监的啰嗦尖叫,提步便入了内殿,拱手一拜,“秉殿下,诸位大人,千机丞已经研制出了铜火铳,已命工部加急赶制出三百台,可即刻配备三军”

    怀敬起事当晚,有贼人去千机丞偷取机械图,薛桥辰应诏进宫,全权负责军机器械的配备之事。

    铜火铳不同于刀、剑等冷兵器,而是以燃烧爆炸时释放的冲击作为动力,来发射石弹、箭矢等,铜火铳威力极大,杀伤力是弓箭的几十倍还不止。

    为着研制火铳的事儿,他忙的脚不沾地,图纸画了五六回,配换了十几回方,众人皆不抱希望的时候,他仍然不言放弃,半柱香前,他拿着最新研制出的铜火铳去往校场实验,终于取得了成功,铜火铳发射出的弹丸将十丈开外的巨石轰击的粉碎,赢得了满校场的欢呼喝彩。

    他欣喜若狂,抱着铜火铳翻身上马,直奔禁廷,来不及等内侍通报便闯入紫宸殿,现在站在内殿,脸上还带着几抹被炮火冲击的烟尘染上的黑灰。

    少年郎君脏污的面容上,一双眸子乌黑明亮,满是雄心壮志与不服输的坚毅。

    裴勍冲他点头,眸中毫不遮掩赞赏之意。

    太子上前将薛桥辰扶起,满怀激动几乎不能成言,“司丞此举,是救万千将士于水火中啊”

    眼下手握内鬼名单,又有了铜火铳这种兵器的加持,剿灭反军,平定天下,几乎是指日可待了

    骠骑大将军苏承彦剿灭两浙行道的反军,带兵回京,行至禁廷朱雀门外,和巡视龙禁尉布防之事的苏易简相遇,父子二人索性策马而行。

    穿过汉白玉桥,行过金水河,方见远处霞光万丈,残阳似血,一派金碧辉煌。

    先前父子二人因着苏易简执意要娶李婳妍的事情置气许久,此时并肩策马,并无过多交谈。

    京城戒严,禁军和龙禁尉忙着肃清逃窜的流兵,光是今儿个半天的功夫,苏易简就带兵平定了好几处乱子,身上的银甲染着几片血污。

    苏父苏承彦在两浙和反军厮杀多日,又日夜兼程赶回京中复命,面上略显疲态。

    行过了两重宫门,苏易简忍不住开口,“父亲这般连轴转未免过于劳累,不如向太子殿下复命了,暂行修整几日”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反军尚未肃清,哪里容得上片刻的喘息为父赶着回宫复命了,今晚立刻发兵增援凉州。易简,你务必带着龙禁尉庶卫好京师,京师若丢了,龙脉便丢了”

    苏承彦叮嘱了几句,方觉得自己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口气过于严厉。远远望着禁廷的红墙金瓦,凝视了许久,才道,“我听闻徐府有了后,可是真的”

    苏易简一愣,颔首道,“是,父亲。徐国公府逢添丁之喜,德平公主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儿子已经带着薄礼上门恭贺过了。”

    苏承彦沉默了片刻,似是下了艰难的决定,“等这次战乱之后,肃清反贼,天下大定,你和李婳妍就成婚吧。”

    苏易简一愣,忙勒了缰绳,心头又惊又喜,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父亲您不是一直反对我和婳妍”

    苏承彦摆手打断,“以前为父囿于门第之见,顾忌着祖宗门楣,家族声望,不惜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如今看着这江山一夜间苍夷满目,方才觉悟人生苦短,唯有珍惜二字。”

    “当年娶你母亲的时候,你外祖父迟迟不松口,后来的种种艰辛不必详述。为父经历过的苦,何必叫你们年轻人再经受一遍你母亲去的早,为父纵横沙场、刀头舔血这么多年,险些忘了她去世前的叮嘱,她说,此生对你最大的期望,不是建功立业,功勋彪炳,而是只有平安喜乐四字。这又何尝不是为父最大的心愿”

    “那李氏之女幼时同你一起长大,论品性相貌,为父心中是有数的。这回她能从教坊司脱身,虽说是皇上御口赦免,其中也少不了你的奔走之功。既是痴心一片,郎情妾意,我又何苦来哉从中作梗呢须知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等到斯人已逝,才是最大的悲哀。”

    末了,他重重叹道,“为父老了,老了啊,”

    苏易简心中一震,望着父亲打马远去的背影,才猛然发觉他的两肩有些佝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已经垂垂老矣,不复当年。

    苏易简目送苏父入了朱雀门,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拉着缰绳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径直朝松墨巷子狂奔而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上,他心急如箭,喜不自胜,连迎面吹来的料峭寒风都仿佛带了暖意温柔。

    松墨巷子里幽静无人,他翻身下马,喘了两口气,猛地推开两扇乌木铜兽门。

    里头庭院深深,一棵小儿环抱粗的垂丝海棠正开的荼蘼,远远望去,枝间新绿盎然,芳花初绽,一片晕晕染染的胭脂红。

    海棠花下,正立着位女子,她穿着一身藕荷色衫裙,飞仙髻上只斜簪一只玉簪,眉目如画,周身如空谷幽兰,香洁雅芬。

    李婳妍正凝这海棠出神,听见门口的动静,方转头看向苏易简,笑道。“何事竟这样匆忙”

    苏易简一路疾驰狂奔,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到了她面前,出口却却成了一句,“婳妍,秋海棠开了。”

    李婳妍展颜一笑,“这棵海棠还是我七岁那年,苏伯伯带着你上门做客,咱们一起在家里后院儿种的。后来父亲出了事,被抄了家,宅子也被封了,我以为这棵树也不在了”

    她眼圈儿一红,忙掖了掖泪,笑道,“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它却这样走运,长得枝繁叶茂,花绽如云。”

    当年禁军奉旨查抄罪臣李氏的府宅,这棵海棠树本该被拦腰砍断,或是一把火烧个干净的。不知苏易简打通了什么关节,硬是将海棠树从李府中移植出,安置在苏府中,好水好肥地精心照料了十年。数月之前,李婳妍从教坊司脱身,又不惜劳苦地把树连着根土拔起,栽种到了松墨巷子里的新宅院里。

    哪里是树走运,分明是情郎有心。

    十年恍然一梦间,海棠花开依旧,人事却坎坷跌宕,兜兜转转,爱恨纠缠,转眼竟是又回到了原点。

    “怎么会不在,该在的全部都在。”

    苏易简走到她面前,伸手摘下一朵含苞的海棠,簪在她的鬓发间,面上含了笑,眸中满是骐骥与柔情,“婳妍,这场战事平定之后,我们就成婚吧。”

    李婳妍一愣,微红眼圈登时泛起了泪光,她扑入他怀中,抑制不住地低声呜咽起来。

    这一天,他和她都等了太久了。

    翌日一早,薛亭晚尚在香梦中,裴勍便早早起了身,她一向睡觉浅,听着帐外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响和男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音,缓缓睁开一双杏眼,口中绵软唤道,“淳郎。”

    裴勍正肃容和几个心腹吩咐军机要事,听到这声娇娇的唤,当即挑开珠帘入内,行到榻前,俯身吻了吻刚醒的美人儿。

    “阿晚,最近军务繁忙,未来四日我都要和几位阁臣在紫宸殿中彻夜议事,晚上恐怕回不来,你要照顾好自己。乖乖等我回来。”

    半梦半醒间,薛亭晚感觉到额上温凉的吻,轻哼了两声,环住他的脖颈,“唔,淳郎放心罢。”

    裴勍看她不甚情形,心下松了口气,面色如常道,“我把十九留给你,平日里若无大事,不必出门,若逢大事,更不能出门。”

    这话意味深长,若是平日,薛亭晚早就察觉到男人语气的不对劲,可此时她意识迷蒙,睁了水润的杏眸,不明就里地看他,“淳郎把十九留给我做什么府上有这么多亲卫,还有父候派来的护卫这国公府都快成铜墙铁壁了。十九一直贴身服侍淳郎,还是淳郎带在身边为好。”

    裴勍避而不答,不置可否,啄了啄她的粉唇,“这府上固若金汤,保得阿晚周全,我才安心。”

    此时天色尚早,残星未褪,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哄着薛亭晚又睡下了,裴勍才出内室。

    屋外候着的几位心腹听了方才内室中二人的软玉温存,又见了裴勍脸上残存的温柔笑意,一个个简直吓傻了眼。

    裴勍本就是清冷不苟言笑之人,这两日凉州战事吃紧,裴勍的脸色更是沉的如同下刀子一般,让人看了觉得两股战战,几欲奔逃,没成想,在闺帷间,裴勍面对一贯嚣张跋扈的永嘉县主,竟是换了副面孔,竟是这般的温柔宠溺

    十九见他们的神情,当即猜到了他们的所想,心中嗤笑一声,只叹这些人少见多怪平日里,自家主子把主母当做掌中宝,心头血,眼珠子,命根子。两人刚成亲那阵儿,府中一干下人甚至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被主母下了蛊,否则,原先那般清心寡欲,高冷淡漠的仙君似的人物,怎会娶个妻便转了性子,变得那样百般厮磨,温柔小意

    裴勍出了内室,褪去面上的温柔,自从十九手中接过一柄佩剑,抬眼望向堂中单膝跪地的十七。

    先前多亏十七暗中传递消息,伪造虎符假传信件,才能在怀敬起事那晚,及时除去京南总督和怀敬安插在龙禁尉中的奸细。

    裴勍接过一方锦帕,擦了擦闪着寒光的佩剑,淡淡开口,“十七,你已立下大功,可全身而退。”

    京南总督之死和龙禁尉中奸细的暴毙已经让怀敬起了疑心,此时十七若不功成身退,等来日怀敬起了疑心,她便是死路一条。

    十七伏地不语,十九拿眼睛瞪她“主子问话,你倒是答话啊”

    十七咬牙下了决心,俯身重重磕了个响头,“属下身似浮萍,命比草贱,当年属下家人被勇毅王府当街打死,属下奄奄一息,流落街头,幸得主子救我于水火,赐十七一个名字,给十七一口饭吃。承蒙主子救命之恩,十七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都无以为报”

    “属下和那贼人有血海深仇,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那狗贼的信任,十七不愿全身而退,愿继续潜伏在那狗贼身侧,也好随时传递消息,随时要了他的狗命十七愿意为主子尽忠,为天下锄奸,也为自己雪恨”

    十九红了眼,“十七”

    裴勍顿了顿,方道,“看来你已经下定了决心。”

    “来日天下大定,你若能成事而退,有人接你回府,若你为大义而死,有人为你收尸。十七,你且去罢。”

    十七含泪拱手,冲裴勍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大拜之礼,“十七,拜别主子”

    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身影,十九双目殷红似血,强忍住了追出去的念头,躬身道,“主子,三军已待命,咱们该启程北上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