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七（1）

    邓长乐却非要一个答案：“我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到底有什么问题？”

    辛慧抬起头笑吟吟，眼神里亮晶晶一片，也不知道是不远处的光倒影在眼里还是水珠：“亲爱的，别自责。不是你的问题，作恶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你zuo爱也不需要理由，都是人类本能。”

    辛慧酒刚喝完，酒保又送了上来，这里的酒保甚至知道她喝酒的速度。邓长乐预感自己又要倒霉，连忙制止酒保。酒保特别具备职业操守地道：“辛慧小姐一向这么喝的。”

    邓长乐忍不住问：“你到底有什么伤心事？”

    辛慧道：“伤心事？有啊，你的。在这里，我有喝不完的酒，免费的酒，还有听你免费的伤心事。”

    邓长乐气得不肯再说话。辛慧猛灌了一口酒问道：“你钱也赚够了，房子也有好多套，外面也有很多投资，即使这次真的搞不定，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邓长乐沉默了很久，沉默得像是古代硬币上的头像，又有钱又有荣光又沉默，人人都爱。辛慧才听到他说：“我怕别人不喜欢我。”

    “啊？”辛慧又好笑又疑惑。

    邓长乐声音沙哑而真诚：“我知道的，总有一天，别人会不喜欢我，即使他们曾经有那么喜欢我。”

    辛慧不解：“你希望别人喜欢你？”

    邓长乐很认真地解释：“我一直希望别人喜欢我，我拼了命努力去讨别人喜欢，可当别人真的喜欢我后，我又很担心，很排斥，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们的喜欢，因为这些喜欢一定转瞬即逝，因为我不知道拿这些喜欢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收回他们的喜欢，我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果我把他们的喜欢当真了，那没有之后，我该怎么办，我可能是个怪胎。”

    “每当他们郑重其事地等我说些什么，等我微博上发个言，我都担心让他们失望。因为我说的东西一点都不厉害，我像是一个垃圾桶被错放在了艺术馆的雕塑位置上。大家都以为我是个艺术品，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个垃圾桶。所以总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不喜欢的这一天。等到那天到来，也许我就平静了。”

    辛慧听着他的烂比喻一边哈哈笑，一边明白了，他一直还是那个敬陪末座，留了很多级，没有自信的男孩子，即使他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的掌声和鲜花，即使他长得这么好看，即使他拥有这么真诚的性格，可是他看不到自己的优点，就像是一个名贵碗的裂缝，他两只眼只盯着那个裂缝，终日惶恐不安，担心碗早晚都要破碎。他还是那个孩子，怕被无视，怕被抛下，怕没有爱。辛慧大声道：“邓长乐，我告诉你，坏名声其实比好名声好。因为所有好名声都是枷锁，只有毁掉了枷锁，我们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只有别人对我们不再有期待，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是吗？”邓长乐认真看着她，并不相信她。

    辛慧也很认真的点头：“真的，只有我们不再期待别人爱我们，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说完，没想到安慰人的辛慧却先哭为敬了。

    托辛慧洪福，邓长乐也算开过眼见过世面，结果还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决，但辛慧这次倒是很清醒的落泪，不似以前耍酒疯。

    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黄莺眉到处找你，电话也不接，原来你在这里。”

    向树和黄莺眉走过来落了座。好戏之人向树看辛慧：“好戏已经开始了？”

    辛慧擦了擦眼睛：“滚。再说我把你变成我的下一篇十万加。”这已经是当代最可怕的恐吓。连向树都连忙体面地闭了嘴。

    黄莺眉对邓长乐道：“我们怎么都联系不上你老婆，你们一直都没联系吗？”

    邓长乐摇摇头：“她还没回来，基本上她在山里，是不用现代化工具的。”

    黄莺眉倒也没想到自己以前的玩笑竟然成了真，有人返璞归真连手机都不用。真是稀奇，应该装在笼子里全球展览。

    黄莺眉道：“你都不担心吗？万一她真羽化成仙呢？”

    邓长乐道：“习惯就好了。”

    还真是当代中产阶级失败婚姻的蓝本，写进剧本里再矫揉造作一下立刻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黄莺眉叹口气：“这件事你不用太过担心，你那小三的事我们正在搞定，不过我可能得去柬埔寨找你老婆了。”

    向树道：“不要搞定，请搞死她。”

    黄莺眉奇道：“你怎么比邓长乐还恨她。”

    向树懒懒地道：“我最讨厌这种搭流量便车的人间恶魔。”

    黄莺眉本想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出身，所以有些人注定要为了生活不那么狗屎而拼命扒粪而上。但根据她最近对向树的了解，向树也并没有过得很快乐，也就说不出口了。

    黄莺眉回头要叫侍应生，老板林楚耀却走过来，亲自给他们点酒。

    辛慧斜睨着他，冷笑：“百忙之中你怎么抽空得出来。”

    林楚耀笑呵呵：“你朋友我自然要热情。”

    辛慧加深了嘴角的冷笑：“无事献殷勤。”

    黄莺眉打断辛慧：“我看你才阴晴不定。林楚耀，你帮我们上酒吧。”

    林楚耀走开，一会上了酒，向树拉了一张椅子，对林楚耀说：“老是让你麻烦，可真过意不去。坐下来一起喝两杯。”

    林楚耀看了看辛慧，就势坐下。辛慧道：“怎么又不忙了？我看是因为向树在吧。”这一问让林楚耀都难堪起来。

    黄莺眉笑道：“好久没和楚耀聊天了，倒是很想念，辛慧她……”林楚耀接着她的话，“她就这个德行。”

    辛慧笑道：“我就这德行。你想怎么样。”对着向树挖苦道：“你有没有觉得他挺看得上你，我看这是臭味相投。”

    黄莺眉停了话，自己真是公关做多了，最怕难堪场合，这两个人哪里轮得上她来调和，尽管他们是世界上最古怪的青梅竹马。世界上最黑暗的美好童话。

    辛慧歪着头，笑着问林楚耀：“说说看，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这位刚刚做了朋友的向先生多一点。”

    林楚耀黑着脸：“我看你真的疯了。”

    辛慧点点头：“我也觉得。我这么疯，难怪认识这么久，还要和一个新人攀比。”

    向树不管这满桌莫名其妙的□□味，也不着恼，笑着问：“林先生开酒吧多久了。”

    林楚耀想了下：“大学时候就开始在酒吧打工，后面筹了点钱就自己开了。”

    黄莺眉看着向树，他问的问题都很随性自然，一点也没超纲，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是否该停住他。

    向树想了想，问：“看得出你很自立呀，是不是大学都没拿过家里钱了。”

    林楚耀愣了一愣，方说：“对啊，大学的时候我打三份工，就没向家里要钱了。”

    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大学四年，在早晨六七点，在深更半夜，她在早餐铺，在酒吧，在大排档找他，那都是他打工的地方，托他的福，她对那个城市各个角落了如指掌。他那么辛苦的支撑起只属于自己的人生，他的整个人生只有她知道，只有她可以分享，聊胜于无吧。辛慧表情柔和起来，不知道为何泪水又充斥着她的眼里。

    辛慧又要喝酒，林楚耀伸手按住她的杯子，柔声道：“乖，别喝了。”

    向树眼尖，看到林楚耀伸出的手腕脱离了袖子的掩护，露出了疤痕，看得出以前一定伤得很深。辛慧没有说话，却轻轻放下了杯子。

    连邓长乐这种神经反应特别慢的都能感受到林楚耀和辛慧的不一样，不知为何，心中泛出某种柠檬酸。

    向树想着曾经的自己，看不了这样的情况，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手时却看见林楚耀也在，他自然地问：“当时痛吗？”

    林楚耀是个聪明人，和他初相识，却有莫名的惺惺相惜，知道他在问什么：“当时觉得是解脱。”

    向树问：“是辛慧报的警？”

    林楚耀笑着点点头，时过境迁想想，能活下来真的也挺好。星巴克的咖啡挺好喝的，凌晨的天空总是很美，街角酸酸甜甜的沙茶面和冒着热气的海蛎煎也很好吃，吃一辈子也不会腻，只是年少钻牛角尖，真觉得走到绝路，非死不可。如果当时真的死了，他会非常非常遗憾的。“我那段时间被霸凌，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她当时打电话过来，觉得我不对劲，偷偷报了警，接到了警察电话后，气喘吁吁来医院看我，我笑她‘疾跑得犹如奔丧，就差我真的死掉了。’然后她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向树敏感，愿意善解人意的时候就特别善解人意，明白为什么在这个跌宕起伏的青春故事中，家人是彻底不存在的。

    两人出去后，辛慧又喝醉了，即将星途暗淡的大明星邓长乐祸不单行，事业运不佳，生活还碰到扫把星，又在那里哇哇叫，因为被吐了一身。这戏码真是没完没了，喜闻乐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