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四（2）

    刚好有人按门铃，门铃声愈来愈急，两个人对峙着，没人肯去开，门外的人直接用力踹门，两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外面的人已经破门而入。却是两三个警察。

    警察一看罗文浩拿着菜刀，命令道：“你干什么？放下手上的刀具！”

    罗文浩这才反应过来，未免太像一个情杀现场。他连忙放下屠刀，并没有立地成佛，而是急着解释：“我没有……”

    黄莺眉道：“他私闯我的公寓！”

    罗文浩道：“我是她男友！”担心不够，又补充一句，“我们快结婚了。”

    警察心里翻白眼，他这双眼看过世间多少傻逼，你们真以为你们傻逼得太过突出，让人看不懂你们的剧情？你们的蠢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蠢而已。他道：“两位跟我们警察局一趟。”

    黄莺眉道：“我也要？”

    警察道：“对，一起回去做个笔录。”原来是隔墙有耳，邻居知道隔壁住了个单身女性，但今日见一个男生进入，在里面不知做什么，来来回回声响大得很，后来女的回来里面吵架很大声，再听到黄莺眉摔一桌碗后，声音就没了，他们脑补了一番杀人分尸的场景，热情而胆小的他们感应到了黄莺眉的心愿连忙报了警。后来黄莺眉总结这次经验——这个小区隔音太差，可能是豆腐渣。

    两个人到警察局时，气也消得差不多，终于心平气和，相看两厌。黄莺眉先做了笔录走出来，一边发微信给妈妈一点颜色瞧瞧，让妈妈以后做事谨慎些：对，他拿了菜刀。

    妈妈追问：你还好吗？没伤着吧？我让你爸这就去接你。

    黄莺眉回答：没事。不用了。

    妈妈回：哎，怎么闹成这样，这么多年，我看得出他是个善良孩子，他就是吓吓你。

    妈妈生人就是为了诛心，黄莺眉看了简直糟心，干脆不回了。晚来风凉，抬头去看见不远处正在抽烟的向树。真是奇了，落花时节又逢君。

    向树看到她也是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黄莺眉笑道：“你呢？”

    向树想了想，方说：“他们告诉我肇事司机梁军的情况，询问我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本来大家怀疑他没有钱赔我爸的医药费才自杀。结果听说他妻子不久前在泰国玩摩托艇时溺死，留下不少保险单。赔偿价格不菲，按理说他很快就会非常有钱。”

    “呃，他不会杀妻骗保吧？”轮到黄莺眉脑补社会大戏，看来不是邻居太胆小，是世界太混乱。

    向树说：“警察本来确实怀疑他有杀妻骗保的可能，毕竟她妻子确属非自然死亡，但当时他还在国内，和他没关系。”

    黄莺眉想了想：“也对，他如果是也不会这个时候自杀，一个死人又享受不到钱的好处。那他为什么自杀？”

    “谁知道。这一死至少让他洗清了嫌疑，显得伉俪情深。让人感动得几乎落泪。”向树讽刺道。自己的爱情只有自己陶醉，讲给别人听只觉得可怜可叹可悲可笑。除非你付费请个三流文人帮你智能美化，比如微博情感文学段子手。注意不要请一流的，一者人家可能对你心心念念的狗屁爱情没兴趣，二者可能会还原你爱情千疮百孔的真相，让你想再请个杀手杀了他。

    黄莺眉心中却有点酸，有人借机piao娼，有人为爱自杀，爱情中的待遇真的很悬殊，一个再理智的女人也有点虚荣心，希望有人肯为自己去死，当然如果他真的要为自己去死，自己又可能先被吓死：“想不到，倒是摊上了一个情种。但和你父亲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都还没确定，都还在调查，你呢，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个借口吓吓我妈，但目前效果不是很显著。”黄莺眉拿起手机准备打车，毕竟还是先行绝尘而去，以免等下那位出来又要上演红尘滚滚。

    向树见了便说：“我送你回去吧。我也准备走了。”

    “不用，打个车很方便。”

    “你不觉得我们聊这些生啊死啊，自己打车万一打到个灵车怎么办？”

    黄莺眉吓得打了个激灵：“我可去你妈的。你狗嘴能不能吐出象牙？”

    “狗嘴吐出象牙？天底下哪来这种美事？那大象从此高枕无忧。”

    黄莺眉很想拒绝他的车，但被他这么一说，加上晚上发生的事情。这该死的心理暗示让她不得不放弃出租车坐上他的豪车。

    车上的歌这次顺耳了点，是万芳的不确定：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你长途跋涉寻找真的自己  也许有一天  我会需要你  守着你用我这一辈子……

    “我真怀疑你这车是伪装成交通工具的农业社会留声机。”

    向树似乎得意地笑了笑。

    黄莺眉说：“问题是你这歌这么偏门我都有听过，真神奇。”

    向树道：“以你有限的记忆力，能记得听过，更神奇。”

    黄莺眉不气反而笑：“我有权怀疑你缺乏父母的爱，所以生性这么刻薄。”

    向树想起刚才进行了一半的话题：“那你和你妈妈如何了？”

    提起妈妈，黄莺眉不得不笑出声：“彼此拉黑是我们唯一有效的沟通方式。”又补了一句，“她希望我们复合到了无法理解的地步。”

    向树笑了笑：“有些长辈很有本事，她们把所有关系都弄得支离破碎，却比谁都迫切希望大团圆。”

    黄莺眉惊了，这句话简直是从她心内掏出来：“向总说话，我真的想准备个本子随时记录，好回去怼我妈。”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复合？”向树淡淡地问。

    黄莺眉不可思议地回：“这么脏！你当我是什么人？”气头上她当然不认输，心平气和时对于过去，她也有怀念。她无法骗自己，一个人是自由的，自由到了尽头是虚无。以前他是她的锚，如今她抛锚了，像是少年派一样飘荡在茫茫汪洋中，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和确定性。

    向树道：“对很多没安全感的人来说，世界上最好走的路，是回头路。”

    黄莺眉望着窗外，不再接话。也许，世界上最难走的路，也是回头路，因为太知道哪里会痛苦，哪里会厌倦，又在哪里痛哭过，在哪里做下了转瞬即逝的标记。

    “也许脏是其次，你最生气的是，他伤害了你的自尊心，你觉得受到了侮辱。”向树分析道。

    恶毒的心理分析学家再次上线，黄莺眉冷冷地道：“又到了向总的问诊时间，我是不是该打钱给你。”

    “该。”向树真是恬不知耻。

    当他决定约那个女的，他的情yu战胜了爱情，她的爱情被证伪。她不想找到那第三者无非是给自己自尊心一点余地，是自尊心战胜了好奇心。如果她比她好只会令她彻底受挫。比她差也只会让自己想，就这么个人？他冒着他们这么多年感情支离破碎的大风险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到底是这女的在狐仙那里求了符还是自己在他眼里更不堪？他不是伤害了她的自尊心，而是把她的自尊心放在地上踩。而即使到天崩地裂世纪末日时，她拥有的也就这点自尊心：“我自尊心特别强？”

    “我以前不交作业，你都觉得是对你的严重挑衅。”

    “你为什么不交作业？你明摆着是挑衅我这个班长。”黄莺眉回。

    “你下定决心分手了吧。”向树问。

    黄莺眉露出一点荒凉的笑意：“其实小时候我爸爸也有一次外遇。”

    “哦？”向树显然有点感兴趣，看不出这个男人还真的很三八。

    黄莺眉说：“他打算离婚，有一天半夜，我睡得正熟，我妈妈把我们叫起来，我迷迷糊糊到了客厅，没有开灯，黑乎乎，只有窗外一点月光照进来，影影绰绰的，我发现她拿着一把菜刀，有什么滴到了地上。我仔细看，好像是血，我一下子被吓醒了，她手上都是血，她自己的。她疯狂地拿着菜刀用力往桌子上砍下去，说如果我爸爸和她离婚，她就杀了我。”

    这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现代家庭版。黄莺眉至今也想不通为何要杀的不是小三或者父亲而是自己，她是说了几句支持父母离婚，她觉得如果心不在了，如果父母过得不快乐不用为了自己而勉强在一起，那个时候自以为自己思想独立坚强。后来看了很多女人被抛弃后带着孩子自杀的社会新闻，她大概明白了，受伤的女人多半有自残的倾向。伤害自己是妈妈的一种自残式袭击。

    向树显然也被这个故事震撼到了，一会才语无伦次地问： “所以他们没有离婚？”

    黄莺眉笑：“你没看到我还活着吗？”

    向树跟着笑：“恭喜恭喜，还能活在这个讨人厌的世界上。”

    “同喜同喜。” 活到现在，大家同属不易。

    车窗外的月亮很淡，看起来很厌倦，像是明天就准备辞职不干了。也是，如果我们是月亮，日复一日，也得疯。

    向树把黄莺眉送到小区，却看到有个人就在小区门口，活到这个年岁，还能有一个人知道她有事深更半夜立马就出现在你家门口，证明她的人生很成功。两个人下了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