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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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德殿中,懿和帝又一次问了贵妃关于何氏两次遇刺之事,贵妃自然还是一如既往矢口否认,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说没有。

    且贵妃伴驾多年,自然能轻易看出懿和帝态度上的倾斜转变。

    上一次懿和帝带着禁军过来她宫中,如黑云压城,何等的雷霆万钧,寥寥数句审问,不,与其叫审问,还不如叫直接定罪,之后便满脸嫌恶阔步离去,衣角都能掀起一阵直戳人心窝子的寒风。

    而今夜,他负手背对着她,任她如何信誓旦旦,他都不曾转过身来审视她的眼睛,仿佛心中早已自有了一番图景,此时不过是在随意听她说些细枝末节的添加罢了。

    贵妃心下明白,自然就说得更有底气,动之以情,趁机将两次刺杀之事推得一干二净。

    “陛下何不想想,这两次刺杀来得何其巧妙?最后得利的人又都是谁?第一次,景王犯下大过,陛下震怒,紧接着何氏就遇刺了。何氏遇刺,陛下去瞧她,听信了她挑拨之言,回来当下就怒气冲冲罚了两位亲王,还将妾身禁足。这其中得利的是谁?”

    “第二次,何氏饲养的毒鸽重伤长宁郡主,眼看慕家不愤,不好平息,陛下这才折中要何氏去一趟慕家,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结果刚到城门口她就又遇刺了?景王还偏偏及时赶到……这世上哪儿有这样巧合的事?她却因这场刺杀躲到了景王府中去,不必再去向一个黄毛丫头低头赔罪,免了受辱。”

    “若说是妾身派人刺杀的她,”贵妃苦笑,“那妾身对何氏也真是真爱了,这么多年不去杀她,每每见她到了困境,就赶忙及时去救她于水火之中,自己还半点好处没捞着……”

    贵妃说到这里,动情地拭了拭眼泪,见懿和帝背后的拳头紧了紧。

    “下去。”

    懿和帝仍旧背对着她,声音显得有些喑哑。

    贵妃心知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欠了欠身便起身打算退下。

    刚退了两步,夏晖便从外头进来,道:“陛下,何娘娘与景王求见。”

    贵妃脸色丕变,下意识地看向懿和帝,却见懿和帝仍未转身,高大的背影清寂又冷漠,迟迟没有吱声。

    贵妃一颗心霎时就紧紧地提了起来。

    何氏有多厉害,她这辈子见识得太多了,这么多年,她曾多少次眼睁睁看着何氏明明就要倒下去了、就要被踩进泥里了、就要永世无法翻身了,偏偏那贱人每次只消见上君王一面,就能将局面完全扭转过去,最后死的都是别人,甚至当年宠冠后宫的……

    贵妃真是又妒又恨,不知多少次在背后骂她狐媚。

    纵然狐媚,偏懿和帝就是吃她这一套,又有什么办法?

    贵妃心中真是怕死了懿和帝这次心软再去见她,再让她平地翻身,张嘴想将夏晖顶回去,最后关头却咬紧了牙关。

    算了,她顶了也没用,说不定反而还要激起男人一番怜爱之心——这是吃了几十年的亏以后,贵妃终于得到的一丁点教训。

    良久,只听懿和帝背着声淡淡道:“让她回去,朕不想见她。”

    贵妃暗中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又重新退了出去。

    出得温德殿,便与何氏打了个照面,何氏似是有些惊讶会在这里见到她,一怔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朝着贵妃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拜见贵妃娘娘。”嗓音温温柔柔与世无争的样子。

    景王亦跟着行礼。

    贵妃一见着何氏这副装模作样的狐媚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奈于还在圣前,不好发作,只淡淡应了声“都不必多礼”,便转头看向夏晖。

    夏晖连忙上前,对着何氏与景王恭恭敬敬传了懿和帝的旨意:“娘娘与殿下请回。”

    何氏微惊,脱口而出道:“陛下怎会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公公可是没有说清我来了?”

    夏晖为难地笑道:“说了的……”

    正支支吾吾,两边不好得罪,好在贵妃接过了话茬,冷笑道:“陛下为何不愿见你,你自己没点儿数吗?”

    何氏美眸中霎时蓄起无辜和惊恐,如一只人畜无害的小鹿乍然受了惊:“贵妃娘娘这是何意?若是有话不妨放开说清楚,如此话中有话倒让妾身惶恐了。”

    贵妃此生最恨她这个样子,脑子一热就转头看向夏晖,冲口而出道:“若本宫没有听错,陛下方才说的是不想见她,叫她回去?夏公公这是还要让她继续在此处叨扰陛下吗?”

    “这……”夏晖为难地看了看何氏,又看了看贵妃,两边不好得罪,只好艰难对何氏道,“娘娘不如改日再来?”

    何氏意会,霎时双眼通红,她苦笑一声:“好,我不让公公为难。”

    话落便决然转身离去,景王连忙跟上。

    贵妃正得意,却见那母子二人转眼下了温德殿前三十九重汉白玉的台阶,就端端正正朝着温德殿跪了下来,脊梁挺直凛然不可侵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贵妃被气得险些吐血,冷声质问夏晖:“你就让他们在此处碍陛下的眼?”

    夏晖艰难道:“细说起来,何娘娘与殿下已经出了温德殿,陛下也见不到他们了。陛下只说不见,却未说不许他们在宫中……”

    贵妃被气得头疼。

    夏晖又立刻圆滑劝道:“瞧瞧这天儿就快要下雨了,一会儿见不到陛下,那二位自会离开,娘娘也快些回宫,晚了怕雨水溅湿……”

    话还没说完,头顶乍然“轰隆”一声,果真应声下起雨来。

    夏晖:“……”

    ……

    京中的第一场春雷来得凛冽,一道闪电骤然划破长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而后,豆大的雨点就刷刷刷拍打在屋顶和窗棂上,噼里啪啦,力道不小。

    惊雷闪电,瓢泼大雨,更刮起了大风。

    一阵疾风吹来,将长歌房中的窗户“噼啪”一声吹开,惊醒了刚迷迷糊糊欲睡去的长歌。

    时陌拍了拍她,柔声道:“无妨,起风了,我去关窗。”

    说罢便起身下床去,从里面将所有的窗户都关好上了闩,这才返身回去。

    长歌见他回来,又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凑到他怀中去。

    他一面将她抱住,刚问了声“冷不冷?”,猛地噤声。

    长歌感觉到他周身忽地警惕,缓缓睁开眼睛,不解地看向他。

    “有人来了。”他在她耳边以气息道。

    长歌惊呆,这都听得出来?外头分明雨声震天,她就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出来。

    刚这样想,果然听得外头传来雨声夹杂着有人欲推门而进的声音,却因为门从里面上了闩,被生生挡住了。

    大雨夜里忽然有人推门,若是长歌一人,她定然会下意识怕一怕,但因着有时陌在身边,她却丝毫惧意都没有。

    但转念一想不对,如今两人公然在国公府同床共枕,若是被人看到……不能不怕啊!

    长歌忙扬声问:“什么人?”

    蓁蓁此时非但进了门,且还已经走到了床前的屏风后头,闻得这声,停下脚步。

    听长歌声音如常,这才出声道:“姑娘,是奴婢。”

    只隔着薄薄一层缂丝屏风,声音很近,长歌自然听了出来,惊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方才分明听得她开门时被门闩挡住了啊。

    蓁蓁道:“奴婢见起风了,过来替姑娘关窗,顺便替姑娘多添一床被子。到了却发现门被上了闩,但奴婢离去时姑娘还未醒……奴婢怕是有人闯入所为,用剑轻轻拨开了门闩,这才进来的。”

    长歌:“……”

    深夜自己的闺床上,一道屏风之隔,里头是自己和一个男人亲密睡在一起,外头是不知情的婢女……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长歌朝着屏风外头艰难道:“是,是我见起风了,自己下床关的门窗,你不必担心,回去。”

    蓁蓁蹙眉,顿时狐疑:“姑娘自己下床关的门窗?”

    长歌:“……”

    是啊,自己如今右手重伤……这个难度确实有点大。

    长歌硬着头皮道:“是,是我用左手关的。”

    被子底下,男人应声轻轻捏了捏她的左手手心。

    长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了,别捣乱了行吗?

    时陌只是对她笑得意味深长。

    蓁蓁沉默片刻,道:“那我为姑娘添床被子。”

    话落,便转身朝一旁的衣柜走去。

    长歌自然不能让她拿被子进来啊,忙道:“不,不,我不冷,我有些热……你别管我了,赶紧回去睡。”

    蓁蓁停下脚步,心头却狐疑更甚。

    “今夜外头打雷闪电风大雨大的,奴婢今夜还是睡在姑娘屋里头,妥帖些。”

    长歌立刻道:“不用,我不怕打雷……”

    声落,“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应声劈下。

    长歌一抖,猛地噤声。

    但这一道闪电划过,屋里刹那亮堂,蓁蓁便透过缂丝的屏风,隐约见得长歌床上另有一人。若她像夭夭那样心眼儿多,这就能明白过来长歌今夜支支吾吾的原因,偏她是个直心眼儿,眼见长歌房中忽然多了一人,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闯入。

    当下,循着习武多年的条件反射,蓁蓁拔剑。

    “噌——”

    “是本王。”

    时陌出声,蓁蓁的剑刚拔到一半,生生僵在半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长歌:“……”

    她挣扎了这么久,还是暴露了,心好累,只好默默地拉起被子盖住头。

    只听外头,时陌的嗓音一如既往从容不惊:“今夜本王在这里照看,天亮以前你都不必再过来了。”

    蓁蓁顿时只觉万分懊恼,但她的懊恼和长歌还是有些不同。在她心中,这两人既有了两玉城的婚礼,虽无宾客,却也是拜了天地的,两人便是夫妻,此时睡在一处没什么不妥。

    她懊恼的是,自己方才怎么没有想到床上的男人是秦王殿下……竟然还一门心思的以为是刺客闯入了!

    以她家姑娘的性子,若不是秦王,旁的男子敢上她床,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做男人了……

    好在此时见时陌声色如常,蓁蓁方才缓解了尴尬,镇定自若道:“是,奴婢告退。”

    ……

    蓁蓁退下后,时陌将长歌从被子里拉了起来,笑道:“她知道我们成了亲,你方才直说我在这里便是,有什么害羞的?”

    长歌望着他,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最后索性闭嘴:“算了,可能你也不在乎……”

    “什么?”他疑惑地问。

    长歌沉默了片刻,闷闷道:“我自然不是羞这个……只是如今我都受伤了你还过来,我怕旁人当你……”

    她说不下去了。

    不料时陌却很是体贴,轻笑了一声,就替她接道:“急色?”

    长歌:“……”

    她望了望帐顶,毫不犹豫换话题:“下这样大的雨,你说若是何氏在雨中跪求,不罢不休,可怎生是好?”

    时陌深深看着她,良久没说话,并不点破她的转换话题。

    直到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他才淡淡道:“我只怕她不求,她不求,如何为我做嫁衣?”

    长歌自然懂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担心:“话是这样说不错,但这场雨下得实在有些狠,这人心又微妙,我真怕懿和帝扛不住,最后结果出了偏差。”

    时陌沉默片刻,轻轻“唔”了一声:“是有些狠,这样大的风雨,易地而处,若是你淋了,我也会心疼。便是你惹我发了天大的怒,见到你被风吹、被雨淋,我也能消气了。”

    “……”长歌慢慢地转头看向他,“我觉得这个话可能该由我来说比较好,一般来说,都该是你来求我。”

    “哦,为什么?因为你不会犯错吗?”

    长歌一本正经道:“不是,因为你比较没脸没皮。”

    时陌:“……”

    行,没脸没皮就没脸没皮。

    想想自己能在这深夜入她香闺,也确实够没脸没皮的。

    他索性更没脸没皮地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胸前……低声笑道:“那我们约定,将来若是谁惹了彼此生气,去淋一淋雨,另一人便既往不咎。”

    长歌的唇角高高扬起,柔声道:“好啊,一言为定。”

    ……

    还真被长歌说准了,何氏在雨中不过淋了两刻钟,懿和帝脸上便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他转身看向窗外夜空低垂,风雷闪电,很是可怖。

    袖中的拳头紧了紧,懿和帝唤了夏晖进来:“你去问她,可要对朕说什么?”

    夏晖应是,连忙恭敬退下,撑着雨伞一路小跑走下汉白玉台阶,到何氏面前,将懿和帝的话传达。

    何氏满面的雨水,却仍旧腰肢笔直,目空一切地直视前方,轻声道:“烦请公公替妾身问陛下一句话……”

    夏晖回到温德殿中时,小腿以下已经全湿透了,可以想见外头风雨该是怎样的凄厉,他虽极力小心,但所过之处还是难免留下些水渍。

    懿和帝静静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夏晖到得他近前,恭声道:“陛下……娘娘说,陛下可曾想过,为何局势刚有对秦王殿下不利,慕家的长宁郡主就恰好出现在了拢慈庵中?为何那毒鸽谁也不砸,偏就砸到她手上?”

    懿和帝闻言一怔,沉吟片刻后,神情微变。

    是啊,他一再审问贵妃,怀疑昱王,却险些忽略了,今日午后,自己原本是要拟旨废时陌的。却因为慕长歌忽然受伤,这道旨意便搁置了下来。

    若说城门刺杀是何氏得益,那更往前推一些,拢慈庵中那一场变故,得益之人却是……时陌。

    怎么这么巧,慕长歌就去了拢慈庵中?难道慕家与时陌竟也暗中……

    懿和帝双眸中猛地掠过杀意。

    “夏晖,你去……”

    带她进来。

    懿和帝话还未说完,外头忽然有内侍进来禀报:“陛下,昱王殿下求见。”

    懿和帝皱眉,冷道:“这大半夜的,风大雨大,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原想让他滚回去,想了想还是作罢,淡道:“罢了,先让他进来。”

    ……

    “母妃,你说父皇会见我们吗?”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景王心中开始打鼓。这风雨天的,两人在外头跪着着实吓人,一个不小心若是被雷给劈死了……

    死了不说,怕身后千百年都要被史书议论纷纷,当他做了什么缺德事,才活生生被雷给劈死了。

    瓢泼大雨自何氏的头顶淋下,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一时没力气和景王多话。

    景王便提议道:“不如改日再来跪?”

    若是旁的死法便算了,被雷劈死真的会遗臭万年……

    不想他这话却将何氏气得不轻,何氏登时低骂道:“富贵险中求,我没有教过你吗?危险越大,机会就越大!你见不得我如此,你父皇更加见不得我如此!”

    何氏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强稳住,道:“夏晖已经进去传话了,你等着。他必定会因疑生惧,因惧生怕,他一旦怕了,就会迫不及待见我了。只要让我见到他,今夜我就能扭转局面。”

    景王在何氏胸有成竹的语气中渐渐镇定下来,眼中亦流露出笃定之色。

    可惜他这个笃定刚刚出现,还没来得及维持个一时片刻,便见身侧一人匆匆走来。他扭头一看,却见是昱王。

    昱王冷眼瞧着他笑了一声便大步走了过去。

    景王神色微变,转头与何氏对视一眼:“母妃,他怎会忽然出现?”

    何氏亦是满脸惊疑,拿捏不准,她看着昱王大步走上台阶的背影,心中不好的预感刹那间疯狂滋长。

    那丝预感自懿和帝不肯见她的当时便已经出现了,只是被她强行压下,如今却随着昱王的出现,仿佛被堪堪扑灭的火苗,转眼间绝地反扑发展成了燎原之势,熊熊烈火将她灼得五内俱焚。

    一定有什么是她不曾料到的,被她忽略了的,所以懿和帝才会这么久不肯见她。

    否则,若只是毒鸽、只是刺杀,懿和帝就算再恨她欺他、瞒他,再恨她心机算计,也断然不会这么长时间将她晾在风雨里,任她遭风吹雨打,遭惊雷闪电惊吓……

    可是,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何氏再也稳不住,她的心开始慌乱,尤其是远远看着昱王被带进了温德殿中,她的心仿佛被毒蚁狠狠噬咬了一口,又痒又麻,却又偏偏因为伤口太小,却连个具体的位置都找不到,只能任那致命的毒素无限蔓延。

    她就这样被生生折磨了约莫半个时辰,连丝毫曙光都见不到。

    昱王自进去后也再没有出来,何氏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她的背脊不再挺直,在她自己也毫无所觉的时候,她的背开始一点点佝偻下去。

    直到又有一人忽然赶来,这人何氏没见过不认得,景王却认得,是段廷府中的人。只见他匆匆上前求见,不久便被夏晖带了进去。

    景王抬头看了眼天色,星河暗淡,心中若有所悟。

    ……

    温德殿中,懿和帝颓然坐在龙椅中,单手支撑着寂寞垂下的头,一只手上松松捏着薄薄的宣纸。

    他自看了信便是这副神情,一个人颓然坐着,没说话。他的一只手掩住了他的脸,也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昱王恭候一旁,静静的不敢吱声,没有存在感。

    直到夏晖领着段家的护卫进来,他亦没有抬头,听夏晖说段家有事要奏,他也仅是哑着声说了个:“奏。”

    “陛下,太傅……薨了!”那护卫以头叩地,痛声道。

    声落,懿和帝指尖一颤,手上薄薄的宣纸霎时如飘零的叶子,萎萎坠地。

    ……

    破晓时分,下了整整半夜的风雨开始小了下去,东方日出之处隐隐约约即将出现曙光。然而此时的何氏却终于倒在了地上,她再也不复初时的宠妃气度,一只手撑着湿乎乎的地,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的地面上积着深深的一层水,久久退不下去。

    她就这样狼狈地在这水里坐着。

    懿和帝终究没有见她。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她此时心中若有所悟。

    景王亦预感到了无力回天,但他是男子,终究比何氏撑得住。他仍旧笔挺地跪着,双目炯炯直视前方。

    昱王和段家护卫便在他的视野里大步走出来。

    昱王的神色算不得好,但走到他面前时还是笑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天。但他撑着伞,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不过矫情地做做样子,然后讥诮地说了一句:“看来今夜的雷还是不够大啊……”

    言下之意是,竟没能将你劈死。

    景王紧紧抿唇。

    昱王自他身旁走过,扔下一句:“慢慢等着,天就快亮了。”

    天就快亮了,宫人们即将起来,朝臣即将上朝。然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母子被弃如敝屣的样子。

    景王一生受宠,何等心高气傲?他受不住这样的侮辱。

    这一次他没有再问何氏,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母妃,咱们回去了。”

    何氏久久地闭了闭眼,终于任景王将她扶起。

    聪明的人在一败涂地真正来临之前心中会有所察觉。

    但是可惜……

    纵然她察觉到了,却因为不肯认命,以致自己将自己拖到了最难堪的境地。

    母子二人刚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夏晖的声音:“娘娘,殿下,请留步,陛下有旨。”

    两人背脊一僵,脸上刹那间无惊喜之色,竟是雷同的灰败。

    只因身后除了夏晖的脚步声,还有禁军侍卫行走间传来的橐橐声。

    夏晖与禁军一同出现,意味着什么?

    母子二人僵硬地转过去,只见夏晖手中拿着明黄的绢帛圣旨,圆滑的脸上笑容依旧暖如春风,瞧不出丝毫端倪。但他身后的两名禁军侍卫面容寒冽、肃然。

    何氏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身体因此摇摇欲坠,她在景王的搀扶下艰难地跪地,耳边却开始出现嗡嗡嗡的鸣叫声,头疼欲裂。

    夏晖的声音在她耳中也不甚清晰了,断断续续的,但她却还是听见了几个最为致命的关键——

    何氏秉性阴狠歹毒,打入冷宫看押……非死不得出……

    褫夺景王亲王封衔,贬为郡王……

    夏晖后面还说了什么,但何氏终于急辱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昏死在了地上。

    “母妃!”景王惊叫一声,连忙去扶。

    夏晖瞧着没动,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说了一句:“娘娘与殿下还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说完便挥了挥手,然后他身后的禁军侍卫便大步上前,将何氏一左一右架了起来,生生往冷宫的方向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昨天你们评论比较积极,又见大家纷纷说双更,那好,那就双更~小七千字有木有~!我怎么这么大气耿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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