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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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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炼能理解神棍的困惑,甚至能隐约嗅到这困惑里带沉沉压力。

    因为从他一连串的梦境来看神棍, 抑或神棍的祖上, 当年扮演的角色, 似乎不是那么伟光正。

    尤其是,在这梦里,神棍有被剖腹抽肠的记忆,什么人会遭此酷刑江炼觉得,诸如“奸细”、“叛徒”的字眼, 已然呼之欲出。而且,神棍成年之后, 肚腹长出的那条像是被抻长的“s”形的胎记, 实在也太像剖腹之后的伤口了。

    还有, 阎罗体内的那个人,曾诡异地表示“认识神棍”, 并画了一张似乎是两个人交递箱子的图, 也许再现的,就是当年偷箱子的事儿。

    江炼笑笑“你是什么角色, 迟早会水落石出,但是,用不着为这个有压力祸不及子孙,事情都过去多少代了况家的祖上, 还是背叛者呢, 难道现在要美盈去赎罪”

    甚至还有山鬼、水鬼的祖上,看起来, 都是偷窃窝赃这一派的。

    神棍没吭声。

    祸不及子孙是真的,但万事有因果,子孙说不定会被很久之前种下的因连累况美盈身上的病,还有水鬼遭的殃,难道是现世报应还不是为很久很久之前、某些人的所作所为买单么。

    早饭过后,江炼见到了昆仑归山筑这头给他安排的对接人。

    是个年轻姑娘,跟况美盈差不多大,长得很秀气,白皙甜美,不像西北佳丽,倒像江南美人,名字也好听,叫陶恬。

    况美盈和她,几乎是一见如故,聊了没几句就已投缘得不行,话题甚至一度延伸到了日常穿戴、粉底色号。

    江炼却有点不自在,一直以来,他接触到的山鬼,例如柳冠国、邱栋、路三明、貔貅等等,都是男人,同性打起交道来比较不受拘束,而且,昨晚接机,明明是个年轻小伙子,怎么今天就换了呢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安排专人跟你对接,已经不错了,你还挑什么男女肥瘦

    陶恬给他带来了昆仑山的山谱打印版,一看数据标注,江炼就知道之前那什么“神棍当探针,美盈做辅助”的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了。

    昆仑山是个大山系,西起帕米尔高原,横贯新疆、西藏,延伸至青海,全长差不多在2500公里,总面积在50多万平方公里,这还没算高度人家平均海拔五六千米,很多区域怕是亘古以来无人涉足。

    这么大的面积,靠神棍这根时灵时不灵的探针,得探上好几年吧而且,别说况美盈那小身板了,她就是辆血车,那血也不够洒的啊。

    江炼头大如斗,对着山谱沉默良久。

    陶恬不明就里,还在认真地给他介绍情况,她指向一处打红点的地标“这是万烽火那头的,七十年代时,见到段太婆的地点,但这个地点,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段太婆循着那个方向,是走了几公里、几十公里,还是几百公里。”

    “目前,我们的重点还是昆仑山的青海段,重中之重是三江源那一带,前期进山人员两百名,都来自昆仑山的大归山筑你别看两百好像挺多,一旦散布开,少得可怜,加上高海拔地区行动不便,四姑婆还在考虑,要不要再加人。”

    “我是负责你们这条线的,四姑婆说你们也在找东西,让我少问多做事,全力配合,你看,你们是想从哪儿开始找确定了之后我安排调度,最早明天就能出发。今天剩下的时间,我建议你们补充点装备,主要是衣服鞋帽什么的,西宁还是夏秋,昆仑山可是早就入冬了。”

    江炼沉吟了一会,指向三江源“我们也从这儿开始吧。”

    想了想,又问陶恬“会和四姑婆碰面吗”

    陶恬点头“大家都在那一带,就算没碰上,车子过去,你总得打声招呼吧,神先生是孟小姐的三重莲瓣,四姑婆还惦记着见一见呢。”

    江炼犹豫了一下“四姑婆这人,好相处吗”

    陶恬嫣然一笑“好相处,四姑婆这人,对谁都是笑咪咪的,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重话。”

    说到这儿,压低声音“但我们私底下都叫她笑面虎,她是那种,和你笑过,刚转脸就能治你的人,你得小心点。”

    说到这儿,脸颊泛红,似是为自己说了姑婆的小话而不好意思,眼睛左瞟右瞥的,很是可爱。

    江炼笑了笑,说“谢谢你了。”

    送走陶恬之后,他仰躺进沙发里,双手捂脸,长叹一口气。

    孟千姿,怎么会有七个妈这么多啊

    再不入长辈眼的毛脚女婿,也最多就挨一个妈削,他倒好,一个接一个的,要是七份荣宠也就算了,这摆明了,是七种花刀啊。

    这一天过得闲适,主要是购买衣物,江炼原本想把神棍那一份给包了,哪知人家有山户一力承办。

    三重莲瓣,果然待遇不同。

    到了晚上,况美盈又拉几个人去夜市,她昨天已经逛完一趟了,兴致不减,极力向江炼和神棍推荐,说起好吃的来如数家珍,就跟那夜市是她家开的似的。

    神棍很有兴趣,他十多年前来过这儿,也逛过夜市,很想故地重游一番,江炼却推说有事,只是不去。

    况美盈最喜欢一大拨人热热闹闹的,江炼不去,热闹就减了14,她嘟了嘴,说他“你最扫兴了。”

    江炼其实是跟孟千姿约好了要视频。

    头一次约,还有点放不开,委婉地说是跟神棍又理出些头绪来,要给她讲讲,以免她缺课太多。

    看来即便确定了关系,也势必有一个从装模作样到没脸没皮的过程。

    回到房里,江炼购物包袋一放,先给孟千姿发微信“现在空吗我打过去”

    孟千姿回他“批准。”

    批准什么批准这什么态度

    江炼觉得不能太纵容她,于是摒了不打,摒了足有一分钟,才拨过去。

    屏幕上,孟千姿正倚坐在大床上,穿缎面短袖的家居服,长发披落,带些许卷儿。

    孟千姿其实不是卷发,这势必是辛辞手笔。

    再仔细看,她其实是画了淡妆的,嘴唇上泛微微釉光,江炼喉头微干,很想去吻,鞭长莫及。

    她还假模假样了一番,问他“我是不是气色很差唉,躺着养病,真的是,蓬头垢面的,头都没洗。”

    这要是人在跟前,江炼真想上手掐她,从前他觉得,有电话、有视频,跟见面也差不多,现在知道是自己浅薄了,对有些人,你永远不满足于只听见声音和看见画面。

    他想念她的气息,想念手指绕进她发间时的柔韧丝滑,也想念拥她在怀时,那种温软、自然和熟稔。

    所以他不戳破她,也不顺着套路让她得意,只笑着看她,问她“伤好点了”

    “这才几天,哪里就好了,出入还都是轮椅呢。你呢,你们要进山了”

    江炼点头“进山碰碰运气吧,总不能干坐着。”

    孟千姿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是说和神棍又理出些头绪来吗是什么”

    哦,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江炼心中顺了下逻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孟千姿讲了。

    孟千姿的理解永远粗暴但干脆“所以说,神族人有了分歧,分成黄帝和蚩尤两派,蚩尤战败之后,黄帝开始焚箱他干嘛要把这些东西烧掉呢,都是无数代积累下来的心血啊。”

    江炼说“我倒是挺能理解的,神族人一直以来被当成神来膜拜,他们有着远超于人族的文明、认知和力量,能够驾驭和使用那些神奇的物件。”

    “但是,一旦成为普通人,他们会失去这种控制力,也没法保证这些物件不会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某些物件的使用,是需要有着与之对等的认知和文明程度的。就好比七根凶简,据说可以控制和改换人心,某些心术不正的人得到,怕是会把所有人都变成自己的奴隶。”

    孟千姿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黄帝认为,当时的人文明程度太低、认知太浅薄,得到这些东西,对人族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有可能引发灾难”

    江炼点头“黄帝也许是想完成最平稳的过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神族就是被自然规律淘汰了,不想彻底毁灭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变为人,接受人的,适应人的步伐,不拔苗助长,不去扰乱人类正常的发展轨迹。因为未来有一天,人类的发展水平,不会低于当年的神族,甚至会高过他们。”

    孟千姿失笑“黄帝真是这想法的话,确实挺有胸襟气魄的,但蚩尤一方激烈反对,也可以理解,怪不得他们会去偷箱子。”

    江炼提醒她“蚩尤方偷的不是随便哪口箱子,他们是有目的性的。那口箱子里,有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孟千姿想了想“是水精吧。”

    水精是他们灵魂不灭的关键所在。

    江炼嗯了一声“他们一定买通了黄帝部族的某个人做内应,而买通内应不难,即便是追随黄帝的人,也可能有私心,不愿意放弃曾经的辉煌。”

    孟千姿喃喃“箱子里有水精、山胆、兽骨”

    说到这儿,忽然觉得不对“山胆制水精,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水精不会被秒杀吗”

    江炼笑笑“这就要说起那口箱子了,那口箱子的材质应该也很特殊,你记不记得,黑三爷曾经拿斧头砍过那口箱子,结果连个豁口都没留下,那口箱子应该起到一种抑制和屏蔽的作用,那么多物件放进去,本身的属性被抑制住了,所以能够共处一箱、相安无事。”

    孟千姿好笑“那等蚩尤一方的人打开箱子,发现山胆也在,不是吓得脸都白了”

    江炼吁了口气“所以山胆和水精得分开,山胆被藏得那么严实,附近还有洞神监视着。”

    孟千姿心念一动“那凤凰翎呢,凤凰翎也被藏得很严实啊。”

    她边说边看向屋内的一个保险柜神棍从江炼身上拣集到二十多根凤凰翎,而她身上粘得更多,有三十来根,都汇集到一起,先由她带回山桂斋了保险柜很严实,但永远遮盖不住那晕光,云团般在那个角落氤氲。

    白天的时候,柳姐儿还在外头嚷嚷,说千姿的房顶上,怎么跟有七彩祥云似的。

    孟千姿可算是理解凤凰眼那儿,为什么要动用定水囦和尸骨去遮盖这流光了,幸亏山桂斋深处山内,地势较偏,这要是放在闹市,得引来多少搞直播拍抖音的啊。

    江炼说“凤凰翎能不藏吗,黄帝发现箱子被偷之后,留下了部分龙骨和凤凰翎,这很明显是要设法安排再次焚箱的。蚩尤一方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偷到龙骨和凤凰翎,用凤凰翎烧了龙骨,这样,那口箱子没了天敌,永远安全了。”

    孟千姿恍然“但是他们只偷到了凤凰翎、找不到龙骨,所以只能把凤凰翎藏好其实,他们也可以毁了凤凰翎啊。”

    江炼摇头“没那么容易,山胆没出现之前,祖牌是没法毁掉的,这些物件材质都很特殊,不是说毁就能毁的,人家说凤凰浴火,反正你手头有凤凰翎,不妨拿一根出来做实验,恐怕是烧不掉,也毁不掉我猜,凤凰翎去烧龙骨,能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双方互毁。”

    原来如此,找不到龙骨,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难怪蚩尤一方要把那口箱子拆得七零八碎,想让它万世不聚,这用心,不可谓不深了。

    孟千姿嘀咕了句“怎么我就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的。”

    江炼笑“你不是不在吗我也是和神棍讨论了好久,才有这些结论的。”

    孟千姿倒是很实在“我看就算我在,也是一会看你,一会看他,只有听你们讲的份儿。”

    冼琼花临睡前,惦记着再去看看孟千姿。

    她穿过小院,绕过假山,正要拐上连接院落间的廊道,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七妹。”

    是仇碧影,冼琼花停下脚步,顺手正了正面前假山洞里、一盏烛火的挡风罩。

    仇碧影过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刚跟老四打完电话,你知道吗,老四玩了手阴的。”

    冼琼花一怔。

    “她把咱们昆仑的归山筑,一个最漂亮的单身小姑娘,调去对接江炼了。”

    冼琼花脱口说了句“色诱”

    仇碧影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你把我们山户的女娃娃,想成什么人了老四的意思是,小千儿现在跟江炼不在一处,谁知道江炼会不会偷腥呢调个漂亮小姑娘过去,没准江炼去招惹她呢,这样,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问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是江炼把持不住。”

    冼琼花没好气“多此一举。”

    她甩下仇碧影,大步进了孟千姿的院子,进了大厅,转向卧室,到门口时,就见孟千姿的房门半开,辛辞和孟劲松站在门口,正窸窸窣窣说着什么。

    冼琼花悄无声息走近。

    就听辛辞说“我到千姿身边一年多了,连本书都没见她翻过头一次见到她这么下功夫。”

    孟劲松难得和辛辞意见一致“谁不是呢,千姿从小到大,就不是聪慧型的,一路低分过关。”

    越说越不像话了,冼琼花轻咳了一声。

    两人忙不迭回头,孟劲松自知失言,脸色略变,辛辞幸灾乐祸,心说该叫你说千姿的小话。

    冼琼花透过门缝朝里看,就见孟千姿坐在床上,马尾高扎,正认真翻着什么,身侧都是大大小小的本簿。

    冼琼花奇怪“大晚上的不早点休息,这干什么呢”

    孟劲松说“刚突然让我们把段太婆当年的簿记什么的都搬来,说她要研究,劝不住。”

    冼琼花嗯了一声,抬脚进屋,防这俩再偷窥,顺手关了门。

    孟千姿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喊了声“七妈。”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必是心情不错。

    冼琼花笑了笑,推开一处本簿,在床边坐下“这是干什么,都是老物件,堆成这样,把床都弄脏了。”

    孟千姿说“我是想着,事情跟段太婆有关,翻翻她曾经的本簿,说不定能有收获。”

    说到这儿,又看冼琼花,犹豫了一下,问了句“七妈,我是不是有点笨啊”

    冼琼花说“怎么会,哪兴出的这想法”

    孟千姿垂下眼帘,指甲轻轻抠索册页“我就是觉得,每次有什么进展,发现什么线索,都是江炼和神棍在说,我从来都迟人半步七妈,你说江炼会不会嫌我笨啊”

    冼琼花骂她“你又胡说八道,你干嘛跟这两人比神棍这一辈子,都在遇事解谜,人家当然比你经验丰富,至于江炼,不是说他是被况同胜训练来做事的吗,要的就是眼快脑也快。韩信会打仗,萧何能治国,还不是刘邦做皇帝这俩再聪明,一个是你的三重莲瓣,一个是你的”

    她一时卡壳。

    孟千姿却顺竿子爬了“一个是我什么啊七妈”

    冼琼花瞪她,她却笑嘻嘻去拉冼琼花的衣服,无意间带倒身侧一堆本簿,有一本里头,一连滑出好几张夹着的照片来。

    孟千姿捡起了看,那是一张合影,女的是段太婆,时年四十来岁,男的却是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

    冼琼花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往歪处想“多半是你段太婆的助理,她每到一处,都会留影的。”

    孟千姿哦了一声,又捡起一张,这一次,是三人合影,中间的是段太婆,右手边是个矮小干瘦的老太太,左手边却是个十七八岁的明丽小姑娘。

    背面有字,写着黑苗蛊王及其传人阿木理音译。

    孟千姿啧啧“黑苗蛊王哎,我段太婆真是,见过太多牛人了。”

    冼琼花好奇“我看看。”

    她接过那张照片,看了两眼就搁下了,正要说什么,像是忽然断片,过了会,又拿起那张照片,看着看着,眉头渐渐拧起。

    孟千姿心头忐忑“七妈,怎么了”

    冼琼花说“这个阿木理,看起来挺眼熟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当初,我着手安排人查过神棍在有雾镇的宅子,他的床头还是书桌上,放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跟这个阿木理很像”

    孟千姿心中一动“你是说神棍那个假想的女朋友她是黑苗蛊王的传人神棍知道这事吗”

    冼琼花觉得她问得好笑“神棍知不知道这事,你该问他啊,怎么反来问我呢”

    神棍没能接到孟千姿的这通问询电话,他出来逛夜市,压根就没带手机。

    彼时,他正和况美盈坐在一家烧烤店外撸串,而韦彪被打发去给两人买酸奶。

    吃得正欢时,韦彪拎着打包的酸奶回来,一人分了一个,又向况美盈说起路上见到的“美盈,昨天那瞎眼老头你还记得吗居然是个算命的。”

    况美盈当然记得“他说我好命呢。”

    又转向神棍“神先生,你说,算命的话能听吗”

    神棍还没来得及答话,韦彪又插了句“我随口问了句多少钱一算,他说起步三百,三百这抢钱呢,人家五块十块钱就能算怪不得他穷成要饭的,一点都不脚踏实地。”

    况美盈没吭声,倒是神棍怔了一下“三百”

    “对啊。”韦彪愤愤,仿佛那老头已经把他的钱诈了去似的,“那些本来想算着玩的人一听,都骂他神经病。”

    神棍追问“那他被骂,是什么反应”

    “无所谓呗,就一副很清高的模样。”

    神棍一颗心突突跳“他有什么特征没有”

    况美盈答了句“瞎子啊,他两只眼睛里,长满白茬茬的翳,怪吓人的。”

    神棍连串也不吃了,腾一下站起身“他在哪儿”

    韦彪吓了一跳,下意识指向街口。

    神棍拔腿就往那头跑,跑了一小段又回来“钱,钱,三百。”

    韦彪赶紧掏了递给他,神棍攥着钱,直奔街口。

    近前时,果然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席地而坐,歪着头,似在打瞌睡,身下垫了块脏旧的看卦布,而布面上,有个空空的破瓷碗。

    神棍一语不发,径直把钱投进了碗里。

    那老头没动,却有近乎沙哑的声音飘了上来“客人看什么”

    神棍说“看看我的命。”

    那老头抬起头,圆睁着长满了翳的眼,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说了句“半生漂泊,半世安稳,好命,长命。”

    神棍舔了舔嘴唇“能看来历吗”

    老头嗯了一声“姓什么”

    神棍答了句“姓神,不不,姓沈。”

    老头呵呵笑起来“你这不是胡说吗都是凡人,哪有姓神的沈家人万万千,也没你这号啊,三百块,就这么多了。”

    说着,老头起身,摸起卦布,揣上钱碗,竟是要走的架势。

    但这话没错,沈木昆,本就是“神棍”的谐音拆字,是他当年作为盲流要落户时,给自己起的、像模像样的名字。

    神棍喉头发干,问了句“那我姓什么”

    老头像是没听见,只蹒跚着往外走。

    神棍大急“你是不是葛家人传说中一世走江北的葛大葛大先生,你知道我本家姓什么吗我是被扔在一个小村口的,我从来不知道本家姓什么。”

    葛大身子一停,顿了顿,重又迈步往前走,神棍听到,有喑哑的声音缓缓飘来“十豆穿衣衫,桔木伐倒来种杉,八百年岁一圣贤”

    这是字谜。

    神棍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十豆穿衣衫,是个彭字。

    桔木伐倒来种杉,还是个彭字。

    而八百年岁一圣贤

    那老头的最后一句话幽幽而至“你祖上,姓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