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世界本质（二）

    事隔一天一夜,  玩家们再次站到了食堂后厨大门前，这一次,  他们将被告知地板下隐藏的秘密，并借此窥见一个真正的副本世界。

    “你们先在门外等一等。”大厨拿出钥匙打开门以后,  却没有急着让玩家们立刻进去,  “我需要稍稍清理一下。”

    “清理”玩家们面露疑惑,  在他们的记忆中,  食堂后厨刚“装修”完，干净得过分,  哪还需要清理。

    大厨并未出声解释,  而是直接用行动展示了“清理”的含义，只见他双手微抬,  平举在胸前，接着掌心一翻，嘴里同时默念着什么。

    “哗啦啦”

    阵阵水花翻涌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陶小冀等人十分好奇，他们从大厨身侧探出头，透过缝隙往屋里望去，所见景象顿时让他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后厨里的一应器具,  从灶台、木柜到案板、刀架,  竟像是被烈火烘烤的蜡像一般簌簌融化,  接着又化作一股股暗红偏黑的液体，凌空飞起,  汇成数条小溪,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盘旋着向大厨冲来,  最后没入他的手心消失不见。

    “那些东西”联想到大厨的真身，韩子怀若有所思，“它们都是你用墨水变的”

    “没错。”或许这次是真心想要合作，大厨在介绍自己的能力时知无不言，“你们记不记得我在山洞里，跟你们战斗时使用的菜刀”

    玩家们自然记得，那时的大厨为了骗他们接受伪造的指骨笔，假装与校长有仇，还拿出一张可以变成菜刀的纸，被他们误认为是三十年前笔仙召唤时所用的纸。

    现在再看，韩子怀总算想明白了，“真正变成菜刀的不是纸，是你的血墨”

    因为白纸变形的假象，他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纸上，却没想到大厨咬破手指，用血画出的那个图案才是“纸菜刀”的真面目。

    “是的，你们之前不是猜到了吗我的真身即是当年召唤笔仙时使用的墨，不过更准确来说，我不是墨变成的妖怪，而是能够控制使用这些墨的特殊厉鬼。”大厨边收拢血墨，边坦言说，“这些墨可以化成身体承载我的魂体，也能变成武器、厨具等一切东西，在它们脱离主体存在时，便能充当我的眼睛。”

    正如他曾经说的，真正高明的谎话需要七分真三分假，所以他对玩家们讲过的话里，有相当一部分是真的，比如他的确得到了一部分笔仙力量，再比如他的职责是镇守后厨封印。

    “诶那食堂的饭菜呢”小饕餮突然想到什么，“它们是什么”

    大厨曾说过，食堂因为装修不开火，饭菜都是从校外采买的，既然装修一事是骗人的，饭菜来源显然也不可信，如果厨具是血墨变的，难道

    “难道饭菜也是血墨变的”小饕餮说着扫视了大厨一眼，没想到继“割肉变菜”顾安然之后，他又遇到一个“挥血成菜”的神仙人物

    大厨被盯得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否认，“当然不可能。”

    求生欲让他将最后一滴血墨收入手心，妥善保护好后才解释说，“我的每一滴墨都很珍贵，怎么可能送给人随便吃”

    退一步来讲，就算他愿意无私奉献，也根本没有海量存货供应啊，毕竟当年召唤笔仙时使用的墨水数量有限，满打满算就这么一点。

    “那它们是什么”

    “是什么”大厨闻言扯起嘴角，轻笑一声，说出了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答案，“是水，你们吃的饭菜其实都是水，诺，你们刚才都见到了，就是小树林里的那片湖水。”

    玩家们“”

    不是，不给他们吃真正的食物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用水糊弄他们，且还是未经过滤消毒的湖水这个副本也太不走心了吧，哪怕他们的身份是厉鬼，也没有被如此轻待的道理啊。

    “原来饭菜都是水变的，难怪吃了跟没吃似的。”小饕餮忍不住在心里跟林竹抱怨。

    林竹恕我直言，以大佬你的胃口，哪怕是石头做的也吃不饱吧

    “水做的不好吗”看到众玩家无语的表情，大厨笑了起来，“有句话说的好，若想拥有年轻的肌肤，补水很重要。”

    玩家们呵呵，这个笑话太冷，一点也不好笑。

    然而他们不知道，大厨的这句话其实没有半点玩笑，食堂“水食”不是想糊弄谁，更不是为了偷懒，而是因为，生活在茉阴高中的厉鬼们需要补充水分，至于原因

    “不多说了，你们自己看吧。”大厨说着闭上眼睛，挥动双手在半空中画下一道繁复的法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你们一定要睁大眼睛仔细看好。”

    那道淡金色的印记刚一成型，便闪烁着向地板飞去，越飞越低，越变越大，直到覆盖了整个后厨区域。

    “哗啦”

    一声轻响后，金色印记倏然消散，化作点点金光落入地板，融进了每一块瓷砖中。

    几乎是金色光点接触地板的瞬间，山摇地动，阴风乍起，数不尽的瓷砖晃动着，发出砰砰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撞击着，想要突破牢笼，从下面爬进众人视线。

    “有怪物要出现”见此异状，贺存脸色难看，以为他们又被大厨诓骗，落入了陷阱。

    “不用担心，出不来的。”大厨脸色坦然，半点不紧张，“我是看守，也只是看守，我可以查看，却没有释放的权力。”

    他语气自然，表情也不像作假，玩家们暂时放下心来，不过同时心中升起了更大的疑惑，能查看却不能释放，这句话说明地板下的确关押着什么东西，地板下到底有什么又与他们想了解的，这个世界的本质有什么关系呢

    “别着急，你们看，出现了。”大厨出声打断了玩家们的思考，他伸手一指，示意大家低头看。

    就在他们说话间，无数细如蚕丝的黑线从地板下钻出，游走在瓷砖表面，为原本莹白光亮的地面添上了一道道奇诡花纹。

    在阵阵阴风中，这些花纹扭曲着、蠕动着，拼凑成了一张张痛苦哀嚎的人脸。

    “啊，就是这个花纹”陶小冀惊呼道，“和我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过，他昨天是挖出瓷砖后在背面看到的，今天它们竟然穿过砖体，出现在了瓷砖正面。

    “也就是说，后厨地板下的确镇压着厉鬼”韩子怀皱紧眉头，不解地问，“它们是谁”

    按照他的推理，三十年前死去的学生都变成了厉鬼，它们同时也是茉阴高中的学生，所以这些被压在地板下的厉鬼又是谁难道这个副本里还有另一个群体存在

    “你问我它们是谁”大厨意味不明地看了韩子怀一眼，“你们再好好看看。”

    他说着抬起手，对着地板凌空一抹。

    像变魔术似的，被他抹过的地方，瓷砖花纹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旋转着重组成一幅幅图画。

    玩家们定睛看去，发现这些瓷砖上的画面十分眼熟。

    长方形的课桌、规矩的坐姿、半垂着的头、在纸上勾画的笔尖

    每一块瓷砖表面竟然都画着一个端坐桌前认真学习的小人

    “它、它们是”看到如此熟悉的一幕，韩子怀不知想到什么，心中一跳。

    “看样子你猜到了。”大厨勾唇一笑，直接说出真相，“它们就是你们。”

    “啊”小饕餮有点懵，什么叫它们就是他们，“可是我们明明站在这里，怎么能同时出现在瓷砖里”最重要的是他怎么没有半点感觉

    事实当然不是同时存在，“准确地说，它们才是本源。”大厨说着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你们知道食堂大楼为什么是个圆柱吗”

    茉阴高中的食堂大楼外观古怪，是个表面亮白的圆柱体，从风格上来看颇具未来极简感，却诡异地与整座校园格格不入。

    玩家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好好的，大厨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食堂外形，刚才的疑问还没解答呢。

    大厨只是随口一问，压根没指望玩家们回答，所以说完便自问自答道，“建成圆柱体是为了暗示它真正的身份。”

    “什么身份”陶小冀问道。

    “墨盒。”大厨说着不待玩家们反应过来，伸手一指地板上的花纹，“它们是以无数厉鬼为材料，研磨制成的鬼墨，而你们”

    “你们只不过是用一点点鬼墨勾勒出、带着原身记忆的复制体。”

    “复、复制体”玩家们惊掉了下巴，虽然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怎么就如此难以理解呢昨天他们是人类，昨晚就成了厉鬼，今天倒好，连鬼都没得做，直接成了复制体。

    “对。”大厨继续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吗你们不是想知道还有什么比生活在游戏里更悲哀吗”

    “现在我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是一幅画，而你们连厉鬼都算不上，只是一堆复制了主体记忆的线条。”

    这些线条的生命是如此短暂，只能从一个重置点活到下一个重置点，然后便会消散成墨，被重新勾勒描绘，带着扭曲的记忆成为新的个体。

    “我就知道”林竹忍不住悲呼一声，“我早已经不是我了，我现在变成不知道是谁了。”

    “你别着急。”陶小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别忘了这里是游戏副本，等通关后一切都会恢复。”

    “也、也是。”听他这么一说，林竹觉得很有道理，这个世界是画没错，但也是无限游戏副本，他们的身份是设定好的，使用的身体也是系统分配的，是人是鬼或是线条又能如何反正离开游戏后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你确定一切都能恢复”

    “确定。”小饕餮点点头，眼神渐渐凶恶，“如果不恢复，我就抓住大boss，把他往死里揍，揍到他不敢不恢复。”

    想想大boss被大佬左一拳右一脚，直揍到鼻青脸肿的画面，林竹心情莫名雀跃，完蛋，在大佬身边时间长了，他也变暴咳，他是说变坚强了

    韩子怀等人想的没有林竹那么多，正如小饕餮说的，他们不是土生土长的“副本人”，身份是人是鬼还是线条又如何

    所以在听完大厨的话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悲哀惶恐，而是迅速联系其他线索分析起来。

    “原来是这样。”玩家们恍然大悟，“这里是一幅画，我们都是由特殊墨水画出的人”

    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这个副本仿佛处处透着诡异，可一旦被点破，以前那一桩桩一件件的怪事也都变得合理起来。

    贺存“怪不得食堂里的食物是水做的，你说我们需要补水。”

    大厨点头“嗯，因为要时常喷水，才能保持画面鲜活不干裂。”

    韩子怀“怪不得同学们格外精通书法美术。”

    大厨再点头“大家都是画中物，书画不分家，论起来也算沾亲带故，这才是真正的天赋。”

    赵元宏“还有昨天晚上的怪物怪不得它们死后会爆出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应该就是鬼墨吧。”

    大厨第三次点头，“对啊，它们死后会变成一团墨水，被世界重新吸收利用。”

    陶小冀“怪不得我做的鬼皮汤卖相不怎么样我就说嘛，以我的厨艺天赋，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东西，原来是材料出了大问题，我拿到的不是正经鬼血鬼皮，而是一堆破墨水啊”

    正要因为惯性而第四次点头的大厨“”

    见他卡顿，小饕餮眨了眨眼“怎么，我猜的不对”

    虽然小饕餮的眼神很有压迫性，但大厨嘴唇蠕动了半天，脸部肌肉跳个不停，表情扭曲得像要裂开，却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你猜的对。

    毕竟这要是能对才怪了，大厨嘴角一抽，心说你可别瞎找原因了，哪怕他只是个假厨师，也敢以生命保证，那种灭世级的黑暗料理绝对与食材无关，纯属是个人问题。

    “咳。”说不出违心话的大厨只能别过脸，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重置你们应该还很好奇重置问题吧”

    “对啊。”经他一提醒，韩子怀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尽管画中人的说法有理有据，但重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画也会被重置”

    游戏里有玩家复活和副本刷新的概念，一幅画，难道不是画完就结束，“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被重画一遍因为每天都要改动什么吗”

    “虽然有改动，可主要目的其实不是改动。”大厨说着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更准确的措辞，好半晌，才听他继续说道，“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一种画”

    玩家们“什么画”

    “漫画。”

    “啊，我看过”饱读杂书的小饕餮第一个举手。

    “那你应该知道吧。”大厨尽量用直白的话解释道，“当一个重要情节结束，新的剧情即将开启，可时间又要变化时，漫画里为了简化节省时间，通常不会详细画出这些变化。”

    “对。”陶小冀明白他说的意思，深恶痛绝地说，“比如有的漫画，主角刚吃完晚饭，下一格画面就变成第二天，我都还没看到夜宵”

    “呃”小饕餮说着突然顿住，这种情况简直跟他们的经历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剧情”没走完，是在打架过程中被突然打断的。

    “这不叫重置吧。”韩子怀听懂了大厨的意思，可还是有些疑惑，一切回归原始状态才叫重置，而像这样只是略去不太重要的情节，加快时间进程的现象，“应该叫”

    跳变快进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描述词，但总归觉得重置一词不够贴切。

    面对韩子怀的质疑，大厨但笑不语，眼神幽深。

    “你之前说过提前重置时间阴你”比起命名问题，贺存则更关注大厨曾说过的话，“你的意思是说，重置时间不是世界决定，而是由人控制的”

    “是守夜人吗”韩子怀话刚说完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不是他，他昨晚也在争夺笔仙碎片，这么做对他没好处，应该是其他人这么说，学校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人”

    换句话说，这个副本里还存在着一个特殊nc

    “哈哈哈”大厨猛地笑了起来，他没有直接回答韩子怀，转而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昨晚召唤过一次笔仙吧能说说具体是怎么做的吗”

    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小饕餮代表大家回答他的问题说，“很简单啊，我们先从山洞里拿到笔，又从你手里得到纸，把它们带到高三四班，准时在熄灯时间念咒语。”

    “怎么念咒语”大厨追问道。

    “当然是四个人把手握在笔上一起念。”小饕餮指了指韩子怀等人。

    “”韩子怀等人瞬间领悟，对啊，四个，念咒语的是四个人。

    想想任务背景的那段话，“找一张承载过去与现在的纸，取一支使用独特墨水的笔，聚集四位许愿者，在黑夜交替之际念响咒语”

    因此，虽然三十年前参与笔仙事件并受害的人数有上千，直接许愿念咒的“主谋”却有且仅有四人，他们分别是校长、大厨、守夜人和最后一位未知存在。

    这四个人显然是笔仙事件的核心人物，正因如此，在其他厉鬼只能争夺边边角角的笔仙碎片时，他们却各自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

    校长继承了笔，大厨得到了墨，守夜人是唯一的活人。

    “最后一个人是谁他又拥有什么样的力量”韩子怀询问大厨的同时也在推测着，“重置代表着刷新画作，重绘所有人物景观”

    “我知道了”陶小冀眼睛刷地一亮，“是纸他的能力是控制纸”

    听说有一种纸，可以自动清除污渍，被反复利用，这个世界或许也是这样。

    没想到，大厨却摇了摇头，“你觉得，如果他是纸，能奈何得了作为墨的我吗”

    常识是，纸挡不住墨，因为墨可以轻易染透纸面。

    他说的挺有道理，可小饕餮听完却迷糊了，“不是纸还能是什么”他实在想不出第三种力量。

    大厨眯起眼睛，声音幽冷，“他能重置时间控制世界，只因为他是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掌握着所有人命门的东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