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虚（一）

    来这里已有三天之久, 从未见过有什么人。

    阮琤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道“可我们昨日的确是在这里住的，也的确没有看见什么邪祟。”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浓雾之中, 突然传来了塌陷的声音。

    他们身后那所宽敞明亮的饭馆, 不知何时变得萧条破败，整座楼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不断倒塌, 顷刻之间便化为一片废墟。不仅如此，整条街道的建筑都开始陷落, 如同地震一般, 一条繁荣的街道瞬时就被夷为平地。

    与此同时，本就被浓雾缭绕的街道变得更加模糊, 白色的雾气愈发浓郁，身旁的人都背这浓雾掩盖了起来，连同空气中的怪味都清晰了起来。一瞬间的变化让沈珩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也顾不上这口气有没有毒了, 动都不敢动，站在原地大喊“阮琤阮琤”

    喊了半天，他没有得到一句回应，心里的恐惧逐渐放大，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他连拔出剑的力气都没有，双手冰冷，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一片模糊之中，一只手准确地把他拉了过去, 他踉跄几步，跌跌撞撞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我在这里，你喊什么”

    沈珩粗喘了几口气，半天才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警觉道“这是什么情况”

    浓雾将整条街道染得苍白，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人影，阮琤伸手布下一个结界，将几人与白雾隔开，面前之人瞬间清晰了起来。姬琰和姬煜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淡定地抱着剑站在一旁，见沈珩一脸惊恐的样子，姬琰道“你们来这里，是纯属来玩的”

    甘棠坦然点头“听说这里有集会，正好我们休假，就一同过来了。”

    “集会”姬琰一愣，随即笑开了，“甘公子所说的集会，应该是红山镇附近的红叶镇吧两地相近名字相似，认错路了也情有可原。”

    “那来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他才慢慢琢磨起姬琰说过的话。

    斩鬼双君是听说有鬼祟才来到此地。

    有鬼祟经常出没的地方，必然不会像自己看到的那样繁华。

    他们三天里从未见过人

    所以才敢在一片浓雾中使用剑气引路。

    那么在他们刚来红山镇时，看到的那些仙家弟子又是从何而来

    以及刚来镇上的时候，给自己算命的白衣道人，在饭馆里唾沫横飞的说书人，到底是真是假

    从小到大他接触到的教育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在红山镇里，似乎放眼望去，无一真实。

    回想一下，沈珩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尤其是繁华的镇子突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之后，这种熟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他心里揣着这么一个不祥的预感，又怕说出来之后不吉利，只好问道“对了，你们说这里有鬼祟，究竟是何鬼祟”

    姬琰肃然道“师尊失踪数年，前几日煜儿突然捕捉到了他的灵力来源，一路追踪到此，发现此地师尊的灵力痕迹最重。”

    说起千机阁的阁主谢留取，沈珩也对此略有印象。

    倒不是他在仙魔志中戏份多，而是这个人的情商，实在低到了人类极限。

    其一，他曾强行撮合过他和姬琰。

    其二，他追求过沈夫人。

    当年谢留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和沈霄私交甚好，两个好兄弟同时看上了普通人家出身的沈夫人，便决定公平竞争，一同追求。

    然而谢留取和沈霄相比有一个最大的弱势不会看脸色，简称ky。

    沈夫人的出身算不上多好，不仅没有显赫的门第，而且还是庶出女儿，在家中的地位极低。因为童年阴影很大，所以“庶出”这一身份，在外是绝不可对沈夫人提起的。

    可谢留取偏偏要做那一股清流，在追求沈夫人的时候反复只会说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庶出，我不会介意你的出身的，只要我们情投意合，就算将来做不了我的正妻，也必定是我的爱妾。”

    这句话无疑触到了沈夫人的逆鳞，在他第n次在沈夫人面前说出这句话后，他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沈夫人一巴掌拍出了门外。

    这样的情商一直延续到沈霄和沈夫人的儿子长到了他当年的年纪，独身无子的他听说自己的爱徒姬琰喜欢上了沈珩，当机立断提了一堆礼品去沈家提亲。

    而且不做任何铺垫，开门见山地向沈家人说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来给我徒弟姬琰提亲的。”

    怕沈家人听不懂，他还特意添油加醋了一句，生怕沈家人不同意“我徒儿已与沈公子双修已久，虽是断袖，但也是真心，还望二位不要拆散了他们。”

    于是几乎不怎么出门的沈夫人第一次听说了“断袖”之事，当场晕倒在地。

    沈珩每次看到这里，都不禁为谢留取的低情商捏了一把汗。

    所谓情商不够，智商来凑，别的不说，谢留取的脑子还是足够好使的，千机阁无数精巧法器，几乎全部出自他手。

    因此，他的失踪，在修真界里一直是一个谜。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甘棠一拍脑门，一把拽过温衍的袖子，认真道“我没记错”

    温衍早就对他这副样子习以为常了，便也由着他拽“红山镇与红叶镇名字相近，你不必为记错名字而纠结至此。”

    “不是”甘棠有些着急，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能辨认出的确是“红山镇”三个字。他把那张纸展开再众人面前，好让所有人都看见上面的字迹“前几日我出门的时候，街上有个老人在讨饭，我过去给了他点碎银两，他便跟我说有集会，怕我听不清他的话，他还跟人要了纸和笔，写在这张纸上给了我。”

    沈珩差点儿一巴掌拍上去“你傻啊他说有集会就有集会了万一是骗人的呢”

    甘棠有些委屈，解释道“我也不信啊，但他说看我心善，有事要求我，正好休假也没地方去，红山镇还有集会，我这不就来了吗”

    作为从小就跟着父母游山玩水的世家公子，这种小镇上的集会对他来说没什么诱惑力，他把字条随意一揣，正欲离开，却被老乞丐抓住了衣摆。

    “公子是心善之人，可否在去红山镇的时候帮我寻一个人就当是救救我这把老命了。”

    面对老人的苦苦哀求，甘棠根本无法拒绝。

    所以一开始他们来红山镇，就不是偶然。

    只不过策划这一切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红山镇只是一个普通的镇子，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们引过来，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耳畔再次响起了算命道人的声音

    “你不是这里的人，为何要来这里”

    为何

    为何要来这里

    “这里”到底是哪里

    是红山镇，还是整个仙魔志设定下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的鼻子里突然钻进了一股奇特的香味，与之前一直缭绕在红山镇里的怪味不同，这股味道似乎很有诱惑力，让他下意识多闻了几口。

    等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结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撤去了，浓重的白雾之中，只有阮琤的形是清晰的“你在干什么”

    沈珩一恍惚，发现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便问“他们呢什么时候走的”

    阮琤道“他们是谁”

    “甘棠，温衍，小君，还有姬公子他们”

    “一直是我们两个。”

    重新回到白雾之中，那股奇特的香味一直萦绕在沈珩的鼻边，撩得他鼻腔和大脑都痒痒的。他快走几步，与阮琤并排走着，不死心道“怎么可能一直是我们两个，刚刚不是还在和他们说话吗”

    阮琤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只有我们两个。”

    沈珩还想分辨，忽然感到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身，微微一发力，接着就感觉脚下一空，被人强行搂了过来。他猝不及防，牙齿咬到了舌头，疼得他鼻尖一酸，偏头望去，恰好对上了阮琤平淡如水的眸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阮琤会来这一手，惊悚道“你搂我做什么”

    阮琤目不斜视，走得十分平稳“你走得太慢。”

    沈珩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劲，可阮琤一脸正直严肃的表情，又让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好道“刚刚”

    “刚刚浓雾四起，我们便与他们走散了。”

    听了阮琤的话，沈珩不仅没有安心，反而一股怪异的不安涌上了心头。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他从未被阮琤这么用力地搂过，刚想低头掰开阮琤的手，便看见了阮琤腰间挂着的紫玉流云百福。

    紫玉佩

    霎时，沈珩的脑海里一片清明。

    “你若真想要玉，这块就很好。”

    他掌心陡然发力，朝阮琤身上来了一击暴击，谁知阮琤硬生生受下了这一击，咯出了一口血，却没受多大的影响，他扣紧了沈珩的腰身，让沈珩待在他怀里动弹不得，道“怎么你不舒服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沈珩听来却恶心无比，他迅速召出无端，将带毒刺的那一端逼近了阮琤的脖颈，厉声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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