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挣脱宿6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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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说出口,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珏老板开口道, “难不成在你眼里, 妖巫就这么可悲吗”
卫桓笑笑, 解释道, “你也说了, 你们祖师爷为了逃离不死不灭人生, 甘愿自杀, 甚至立下规矩，暗巫一派一代只许有一个妖巫, 我一开始想着他可能只是想要守住这种独门秘术, 怕人多流传出去。”
他背着手，原地走着步子。
“可后来，连你自己都说, 这招魂术是最阴损巫术，你师父迟迟不教给你, 却给了一个无门无路甚至刚妖化曼珠沙华, 那她究竟是想抛弃你, 还是想帮你”
张珏攥紧了拳头, 没有说话。这些事她不是没有想过, 可自从她被赶出无启，这么些年, 都没有机会再次见到师父, 跟无从了解这其中真相。
真相如何, 她也不愿去想。
她害怕想得太多, 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当年我，也是在没有化成人形时候就跟了她，”珏老板抬了抬手，黑暗中飞出一只漂亮小鸟，“很多年以前，我飞过无启大陆时候，因为高温晕厥，差一点就掉在火焰上被活活烧死，是她救了我一命，用妖气让我恢复，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她后来放我走时候，我怎么都不愿意走，就想留在她身边。”
说着说着，卫桓眼前出现烟雾，烟雾弥散之后，是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美丽女子，她身后跟着一只小鸟，欢欣雀跃地飞舞着。黑衣女子轻轻伸出手，那小鸟便落到了她食指，任她抚摸。
“我人形也是她给，别妖怪，如果不是血统强大大妖子嗣，很难有漂亮人形，可我人形是她亲手画。”珏老板说着，幻象中，那个黑衣女子坐在画板跟前，手持画笔一点点勾勒出一个漂亮娇俏人型。
她小心翼翼将画揭下来，用巫术将画焚烧，绿色火焰飞舞到天空之中，将那只灵动小鸟罩住。
忽然间光芒乍现，那只小鸟变作一个亭亭玉立女孩，比那暗巫姬矮上一些，还不太会说话，只是时时刻刻缠着她，笑得像个孩子。
卫桓此刻也明白了。这个珏老板看起来精打细算，甚至脾气有些古怪，可骨子里却还是小女孩心性，或许正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了。
“你师父怎么死，你知道吗”
珏老板一挥手，幻境消失，“暗巫向来寿命不长，甚至比人类还短，和一般妖都无法相提并论。”
果然如此。
“如果我没有猜错，”卫桓又道，“你师父恐怕也是不得已才成为暗巫，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将你困在那里原因。”
珏老板沉默了一会儿，竟笑了出来，“你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他徒弟。”
卫桓耸了耸肩，“我只是在读你心思。”
这话说得直白，珏老板收敛了脸上过于分明神色，反问道，“你知道她对我说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顿了顿，拿起手中刚从燕山月这里得到珍宝，仔细地打量欣赏，“她说，你从小就贪得无厌，没想到长大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你这样妖没资格继承暗巫，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无启妖巫。”她模仿着师父决绝语气，一字一句。
“外面天高海阔，数不尽金银财宝等着你。别再回来，我不会再认你了。”
天高海阔。
别再回来。
明明只是短短几句乍听来冷酷话，卫桓听来只觉得感慨，看来他猜想并没有错。
“她是什么时候死”
珏老板吸了一下鼻子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什么时候让我想想”
她明明只是说要想，可是却转过了身子，她面前很快出现一个三层柜子。珏老板打开第一层，翻找了一通，一无所获，又这样翻箱倒柜，越找越着急，嘴里都开始念叨起来，“东西呢去哪儿了”
卫桓静静地看着她焦急背影，没有出声，怕自己一说话会让她更加慌张。片刻后，珏老板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红丝绒盒子，脸上神色松弛很多，“吓我一跳”
“这是什么”卫桓走近一步，看见珏老板将盒子打开，里面是碎掉命灵碑。
每一只妖都会有一个命灵碑，妖心一死，命灵碑也就碎了。
“这是她，就在五年前我收到一个盒子，没有寄件人姓名，打开来就是这个。”
张珏将里面碎片一个个重新摆好，“我一开始以为是那个野花故意气我，她可能心里在想，你看，现在是我当上了暗巫姬，你什么都不是，连你老师也都死了，我就是唯一无启暗巫了。”
她将那种刻薄神色学得惟妙惟肖，可说到最后，挂在脸上笑容却从得意渐渐变成了苦涩，喃喃道，“我一直觉得是这样。”
“她就是气我，就是挑衅”
卫桓看着盒子，盒子里命灵碑碎得彻底，可上面却还罩着一股橙色妖气。
“你如果真一直这么觉得，你早就把她命灵碑扔了。”卫桓直接戳穿了珏老板一直以来伪装，“你和你师父，都太爱说谎了。”
“她说早把你看透了，说你贪得无厌。如果是真，你现在不会藏在一个小小街市里卖玩偶，还不让客人泄露你踪迹。凭你巫术，你早就去投靠那些权势贵族，过着上层阶级生活了。”卫桓拿起盒子，“你也说谎，你说你怨恨她，可你偏偏用自己妖气护着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命灵碑碎片，人都死了，还留着这些有什么用。”
被戳穿珏老板掩饰不住脸上激动情绪，夺回他手里盒子，“和你没有关系。”
卫桓笑起来，“当然没有关系，我呢只不过当个吃瓜群众，闲没事发发牢骚，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你就是胡言乱语，她只是单纯想赶走我罢了。”
“你说得对，你说都对。反正我也都是胡乱猜测。”卫桓看着她将手中盒子变走，又道，“哎，你知道我现在在猜什么吗”
珏老板仍旧不说话。
“我想你师父或许在赶你走之前，就知道自己寿命不长了。”
语毕，他看见她手颤了一下。
卫桓觉得唏嘘，也许她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你陪在她身边，从普通鸟雀到一代妖巫，在那个几乎已经成了空城无启，这么多年一直是你们相依为命。可她到了生命快要终结时候，却把你赶走了。珏老板，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卫桓望着珏老板低垂双眸，看着一滴眼泪从她脸颊滑落。
每个人都有自己宿命。
他不信命，所以选择反抗。
可有人早已接受了自己命运，她不做挣扎，承担因果，但却把逃离命运唯一希望给了另一个人。
就连死讯，都要处心积虑计算时间。只是怕她知道太早，还放不下。
放不下，就会回来。
看着珏老板怅然若失面孔，卫桓淡然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说罢，他啪一下，模仿打板样子拍了下手，“cut弱小人类脑洞剧场落幕，我也不打扰大美女了。”
他开始换话题调气氛，给彼此找台阶，“你可得记住我说那个承诺啊，如果我把那个封印妖魂容器带过来，您可一定给我给解除封印啊。”
交代完，卫桓潇洒转身，正准备结界穿越时候又被珏老板叫住，“等等。”
怎么了
卫桓转回头看她，只见珏老板这时候竟一脸坦然，不紧不慢道“你就是那个被招魂家伙。”
“你在说什么”卫桓装出一副震惊模样，“你说我被招魂刚才九尾问难道不是招妖魂吗，我区区一个人类，要是被招魂也是人类亡魂才对啊。”
她猜到卫桓会嘴硬，于是默默摊开右手，手中出现一面镜子，就是她之前变出来那个，“这是化真镜，如果是人类，照妖会出现原型，照人会出现上一世，我刚刚照过你。”说着，她将手中镜子对上卫桓。
“你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镜子分明对准了他，但反射镜像之中却是一片空荡荡黑暗。
“你不是人类。”珏老板手中镜子消失，“虽然燕山月出手阻止，但我还是看到了。我本来还奇怪，你明明就是人类之躯，为什么会没有前世。”
她都拆穿成这样了，卫桓也懒得再做什么多余辩驳，“是，我确不是人类。”
珏老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当卫桓还准备继续说时候，她又一次伸出了自己尔康手，“哎哎哎，别说了我不想听。”
这个女怎么这么奇怪卫桓一脸无语。
“这世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特别是这种都不需要付出代价交换信息，最危险。”珏老板袖子一甩，大大咧咧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说您傻吧，您有时候还怪聪明。”卫桓不禁笑出声，一转身离开了这个幻境，又一次回到了这个黑咕隆咚玩偶商店。
搓了搓自己胳膊上鸡皮疙瘩，卫桓飞快地从玩偶店里跑出来，心想着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没准儿其他三个早就走了。
没想到是，刚一推开店门，他就看见七组剩下三个并排坐在商店外头台阶上。景云手里拿了一大把烤串，自己没吃，只是一串接着一串给扬灵递过去。扬灵吃得正香，手里一大把吃剩下签子。燕山月坐在最边上，手里拿着一杯饮料默默喝着。
来来往往小妖都纷纷侧目看他们，毕竟在这个穷乡僻壤，能见到山海学生可不是件容易事，何况是九尾、毕方和重明这样罕见大妖怪，那就更加难得，多瞅几眼也是好。
“哎呀，我可太感动了。”卫桓从他们背后走过去蹲下，“快给我两串。”从景云手里弄过来两串烤串边嚼边说，“我还以为大佬你要先走呢，你也不说进去救救我，真不怕那个张婆婆把我给卖了啊。”
没等九尾开口，扬灵就直接截了话头，“你又不值钱。”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
景云抓住卫桓手里签子，“小心小心，别扎着。”可他力气实在太大，拽着签子一使劲儿把卫桓整个人都给拽了过去，“哎哎哎我去”他身子压住了扬灵小脑袋，扬灵差点就要直接爆莲火，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燕山月淡定地咬着吸管喝完最后一点饮料，空杯子被狐火控制住，离开她手慢悠悠飘到了不远处垃圾桶。仿佛和其他三个不是同一世界她终于站起身，划出结界光圈，将自己连带着这三个扭打在一起小朋友统统带回山海。
景云和扬灵为了赶紧吃完烤串，站在炎燧和扶摇结界之间不动弹。燕山月打了声招呼，先进入了炎燧结界，卫桓当然知道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于是跟着燕山月就进去了。
果不其然，燕山月就在结界里面等着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无启”
卫桓背着手，脚踢了踢地上火石，“你怎么知道是我要去，不是我那个想打探招魂术朋友”
燕山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一等，她知道卫桓已经开始怀疑了，或许就是因为之前自己试探那些话，也有可能是因为在珏老板那里露出马脚，也好，她也懒得再继续打哑谜。
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对卫桓道，“你记得你欠我第一个要求吗”
卫桓一下子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不由得笑了出来，“还真不愧是狐狸。”
燕山月自然不否认，直接开口，“我早就觉得你不是人类，只是我没有证据证明我猜想。所以，我第一个要求就是，告诉我你真实身份。既然我们是可以相互帮助队友关系，公开透明应该是基本原则。”
卫桓耸了耸肩，“你猜都猜了，还要把这一个要求浪费在这个问题上吗”
燕山月眼神执着，“求证真相永远不会是浪费。”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让卫桓对面前这个比他小上一辈女孩子有了更多敬佩。
“好吧，我告诉你。”卫桓直视她狐狸眼，“你猜没有错。我确重生了。”
即便这个答案在她心头盘旋已久，但在得到确认那一刻，燕山月心里还是有着极大撼动。
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全山海唯一一个人类，竟然真就是过去出身名门天之骄子九凤。尽管聪明如她，从这个人类一举一动中观察得到各种各样蛛丝马迹，又在对云永昼试探中得知更多。所有线索组合起来，她推测出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答案。
可这个答案也足够荒谬。
一个背叛妖域被折辱至死大妖怪，竟然在七年之后以人类身份敲开山海大门。
见她不说话，卫桓猜想她大概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像他这么一个油嘴滑舌家伙，没准儿就是给了台阶顺脚下了。
可他却看见燕山月忽然对他笑，很难得，像一个小女孩那样明媚笑。
“你记得吗，我小时候遇到过你。”
她说话，卫桓完全没有半点印象。瞧见卫桓脸上困惑，燕山月心里也早有准备，她食指微微一动，这让卫桓想到第一次去找燕山月讨要反魂果时候，同样，她又造出一个幻境，将自己和卫桓圈在里面。
周围景致已经不再是炎燧，而是一个人满为患地方，这里人们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逃着，天际被火光映得通明，卫桓逆着人流张望，竟然在天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这是”
“是你。”燕山月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真是他。
卫桓愣在原地，看着当年自己从天空落到地面，收起那双黑色羽翼，他身上还穿着扶摇学院战斗服，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小女孩。小女孩头上还流着血，卫桓伸手，化风为绸将她伤口裹住，“这个多少能撑一会儿，你爸爸妈妈呢哥哥带你去找他们。”
小女孩只会愣愣地摇头，也不说话，看起来是个沉默怕生性格。
看着这一幕，卫桓记忆似乎开始一点点被唤醒，“这是我刚进入战备七组第二个任务，是青丘区一栋大厦爆炸案”
燕山月嗯了一声。逃跑居民穿过他和卫桓身体，哀叫哭喊，人群之中九凤就这么牵着小女孩手，四处寻找她亲人。
小女孩手冰凉，怕她害怕，卫桓特意将她抱起来，轻言细语哄她说话，“你几岁了上小学了吧。”小女孩仍旧沉默，低着小脑袋不回答，但卫桓也并不在意，拍了拍她后背，“没事儿，一会儿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了，哥哥陪着你。”
“你是谁”小女孩忍不住开口。
“我”卫桓笑起来，露出一对可爱小犬牙，“我是九凤。”他晃了一下胳膊上小姑娘，“你呢”
这一晃，没成想晃出了小女孩一条尾巴，卫桓像是逮住了她把柄，“哦我知道了，你是小狐狸”
小女孩抿着嘴，抓住卫桓肩膀上肩章，“你为什么在这里”
卫桓笑得一脸灿烂，大言不惭，“因为我是英雄呀。”
听了这话，她懵懂地眨眨眼，“英雄是什么”
“嗯”卫桓仔细思考了一下，“无论什么时候都敢于反抗，不害怕，不退缩，这就是英雄。”看着小女孩似懂非懂点头，卫桓笑了，“你害怕吗”
她摇了摇头。
卫桓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鼻子尖，“那你也是小英雄。”
“我可以当英雄吗”小女孩看着卫桓眼睛，声音比起之前无畏样子，有些怯怯。
“当然可以”卫桓想都没有想，直接给出了肯定答案。
“可是我爸爸说，女孩子不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穿着西装中年男性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女孩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立刻转过头，在看到来人时候小声叫了声爸爸。
卫桓看了，赶忙将小女孩放下来，“您就是她家长太好了，小孩子没事，就是头上受了点皮外伤，您赶紧带回去包扎一下吧。”
没想到对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直接拽起小女孩手开始责骂，“谁让你放学不上司机车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一个女孩子，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你怎么这么贪玩”
小女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他拽着小女孩转身就要离开，可带着怒气声音却还是清晰可闻，“女孩子就要守女孩子规矩别想着”
没等他发完火，抓住小女孩手臂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他皱眉一看，竟然是一条散发着蓝色光芒绳索，顺着绳索回头望去，另一端被刚才那个穿着扶摇藏蓝色战斗服小子拽住，他笑得一脸痞子相，一改刚才客气有礼模样，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嚣张情绪。
“大叔，我拼命救下您女儿，可不是为了让您骂她。”
女孩儿父亲勃然大怒，“我管教我自己女儿，跟你小子有什么关系”说完，一枚蓝色狐火飞速朝卫桓奔来，卫桓一抬手，一面风盾将狐火阻挡在外。
“是没有关系。”卫桓语气淡淡，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可我偏偏就是看不惯您这样管教方式。”
小女孩愣愣地望着与自己父亲对抗九凤，眼睛里映照着身后大厦火光。
“什么女孩就要守女孩儿规矩，放屁”
卫桓掏了掏自己耳朵，“我都以为是我耳朵出问题听错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儿男孩女孩划开界限，您是哪儿穿越过来老古董”
原本还想继续骂，可卫桓通讯仪响了起来，耳边传来队友声音。卫桓低声回复，“九号收到，马上过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展开双翼，飞到半空之中，可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原地笑着喊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少年清冽。
“小狐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女孩儿不能做。”
“你也可以成为英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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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桓笑笑, 解释道, “你也说了, 你们祖师爷为了逃离不死不灭人生, 甘愿自杀, 甚至立下规矩，暗巫一派一代只许有一个妖巫, 我一开始想着他可能只是想要守住这种独门秘术, 怕人多流传出去。”
他背着手，原地走着步子。
“可后来，连你自己都说, 这招魂术是最阴损巫术，你师父迟迟不教给你, 却给了一个无门无路甚至刚妖化曼珠沙华, 那她究竟是想抛弃你, 还是想帮你”
张珏攥紧了拳头, 没有说话。这些事她不是没有想过, 可自从她被赶出无启，这么些年, 都没有机会再次见到师父, 跟无从了解这其中真相。
真相如何, 她也不愿去想。
她害怕想得太多, 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当年我，也是在没有化成人形时候就跟了她，”珏老板抬了抬手，黑暗中飞出一只漂亮小鸟，“很多年以前，我飞过无启大陆时候，因为高温晕厥，差一点就掉在火焰上被活活烧死，是她救了我一命，用妖气让我恢复，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她后来放我走时候，我怎么都不愿意走，就想留在她身边。”
说着说着，卫桓眼前出现烟雾，烟雾弥散之后，是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美丽女子，她身后跟着一只小鸟，欢欣雀跃地飞舞着。黑衣女子轻轻伸出手，那小鸟便落到了她食指，任她抚摸。
“我人形也是她给，别妖怪，如果不是血统强大大妖子嗣，很难有漂亮人形，可我人形是她亲手画。”珏老板说着，幻象中，那个黑衣女子坐在画板跟前，手持画笔一点点勾勒出一个漂亮娇俏人型。
她小心翼翼将画揭下来，用巫术将画焚烧，绿色火焰飞舞到天空之中，将那只灵动小鸟罩住。
忽然间光芒乍现，那只小鸟变作一个亭亭玉立女孩，比那暗巫姬矮上一些，还不太会说话，只是时时刻刻缠着她，笑得像个孩子。
卫桓此刻也明白了。这个珏老板看起来精打细算，甚至脾气有些古怪，可骨子里却还是小女孩心性，或许正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了。
“你师父怎么死，你知道吗”
珏老板一挥手，幻境消失，“暗巫向来寿命不长，甚至比人类还短，和一般妖都无法相提并论。”
果然如此。
“如果我没有猜错，”卫桓又道，“你师父恐怕也是不得已才成为暗巫，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将你困在那里原因。”
珏老板沉默了一会儿，竟笑了出来，“你这小子，说得头头是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他徒弟。”
卫桓耸了耸肩，“我只是在读你心思。”
这话说得直白，珏老板收敛了脸上过于分明神色，反问道，“你知道她对我说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顿了顿，拿起手中刚从燕山月这里得到珍宝，仔细地打量欣赏，“她说，你从小就贪得无厌，没想到长大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你这样妖没资格继承暗巫，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无启妖巫。”她模仿着师父决绝语气，一字一句。
“外面天高海阔，数不尽金银财宝等着你。别再回来，我不会再认你了。”
天高海阔。
别再回来。
明明只是短短几句乍听来冷酷话，卫桓听来只觉得感慨，看来他猜想并没有错。
“她是什么时候死”
珏老板吸了一下鼻子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什么时候让我想想”
她明明只是说要想，可是却转过了身子，她面前很快出现一个三层柜子。珏老板打开第一层，翻找了一通，一无所获，又这样翻箱倒柜，越找越着急，嘴里都开始念叨起来，“东西呢去哪儿了”
卫桓静静地看着她焦急背影，没有出声，怕自己一说话会让她更加慌张。片刻后，珏老板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红丝绒盒子，脸上神色松弛很多，“吓我一跳”
“这是什么”卫桓走近一步，看见珏老板将盒子打开，里面是碎掉命灵碑。
每一只妖都会有一个命灵碑，妖心一死，命灵碑也就碎了。
“这是她，就在五年前我收到一个盒子，没有寄件人姓名，打开来就是这个。”
张珏将里面碎片一个个重新摆好，“我一开始以为是那个野花故意气我，她可能心里在想，你看，现在是我当上了暗巫姬，你什么都不是，连你老师也都死了，我就是唯一无启暗巫了。”
她将那种刻薄神色学得惟妙惟肖，可说到最后，挂在脸上笑容却从得意渐渐变成了苦涩，喃喃道，“我一直觉得是这样。”
“她就是气我，就是挑衅”
卫桓看着盒子，盒子里命灵碑碎得彻底，可上面却还罩着一股橙色妖气。
“你如果真一直这么觉得，你早就把她命灵碑扔了。”卫桓直接戳穿了珏老板一直以来伪装，“你和你师父，都太爱说谎了。”
“她说早把你看透了，说你贪得无厌。如果是真，你现在不会藏在一个小小街市里卖玩偶，还不让客人泄露你踪迹。凭你巫术，你早就去投靠那些权势贵族，过着上层阶级生活了。”卫桓拿起盒子，“你也说谎，你说你怨恨她，可你偏偏用自己妖气护着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命灵碑碎片，人都死了，还留着这些有什么用。”
被戳穿珏老板掩饰不住脸上激动情绪，夺回他手里盒子，“和你没有关系。”
卫桓笑起来，“当然没有关系，我呢只不过当个吃瓜群众，闲没事发发牢骚，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你就是胡言乱语，她只是单纯想赶走我罢了。”
“你说得对，你说都对。反正我也都是胡乱猜测。”卫桓看着她将手中盒子变走，又道，“哎，你知道我现在在猜什么吗”
珏老板仍旧不说话。
“我想你师父或许在赶你走之前，就知道自己寿命不长了。”
语毕，他看见她手颤了一下。
卫桓觉得唏嘘，也许她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你陪在她身边，从普通鸟雀到一代妖巫，在那个几乎已经成了空城无启，这么多年一直是你们相依为命。可她到了生命快要终结时候，却把你赶走了。珏老板，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卫桓望着珏老板低垂双眸，看着一滴眼泪从她脸颊滑落。
每个人都有自己宿命。
他不信命，所以选择反抗。
可有人早已接受了自己命运，她不做挣扎，承担因果，但却把逃离命运唯一希望给了另一个人。
就连死讯，都要处心积虑计算时间。只是怕她知道太早，还放不下。
放不下，就会回来。
看着珏老板怅然若失面孔，卫桓淡然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说罢，他啪一下，模仿打板样子拍了下手，“cut弱小人类脑洞剧场落幕，我也不打扰大美女了。”
他开始换话题调气氛，给彼此找台阶，“你可得记住我说那个承诺啊，如果我把那个封印妖魂容器带过来，您可一定给我给解除封印啊。”
交代完，卫桓潇洒转身，正准备结界穿越时候又被珏老板叫住，“等等。”
怎么了
卫桓转回头看她，只见珏老板这时候竟一脸坦然，不紧不慢道“你就是那个被招魂家伙。”
“你在说什么”卫桓装出一副震惊模样，“你说我被招魂刚才九尾问难道不是招妖魂吗，我区区一个人类，要是被招魂也是人类亡魂才对啊。”
她猜到卫桓会嘴硬，于是默默摊开右手，手中出现一面镜子，就是她之前变出来那个，“这是化真镜，如果是人类，照妖会出现原型，照人会出现上一世，我刚刚照过你。”说着，她将手中镜子对上卫桓。
“你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镜子分明对准了他，但反射镜像之中却是一片空荡荡黑暗。
“你不是人类。”珏老板手中镜子消失，“虽然燕山月出手阻止，但我还是看到了。我本来还奇怪，你明明就是人类之躯，为什么会没有前世。”
她都拆穿成这样了，卫桓也懒得再做什么多余辩驳，“是，我确不是人类。”
珏老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当卫桓还准备继续说时候，她又一次伸出了自己尔康手，“哎哎哎，别说了我不想听。”
这个女怎么这么奇怪卫桓一脸无语。
“这世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特别是这种都不需要付出代价交换信息，最危险。”珏老板袖子一甩，大大咧咧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说您傻吧，您有时候还怪聪明。”卫桓不禁笑出声，一转身离开了这个幻境，又一次回到了这个黑咕隆咚玩偶商店。
搓了搓自己胳膊上鸡皮疙瘩，卫桓飞快地从玩偶店里跑出来，心想着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没准儿其他三个早就走了。
没想到是，刚一推开店门，他就看见七组剩下三个并排坐在商店外头台阶上。景云手里拿了一大把烤串，自己没吃，只是一串接着一串给扬灵递过去。扬灵吃得正香，手里一大把吃剩下签子。燕山月坐在最边上，手里拿着一杯饮料默默喝着。
来来往往小妖都纷纷侧目看他们，毕竟在这个穷乡僻壤，能见到山海学生可不是件容易事，何况是九尾、毕方和重明这样罕见大妖怪，那就更加难得，多瞅几眼也是好。
“哎呀，我可太感动了。”卫桓从他们背后走过去蹲下，“快给我两串。”从景云手里弄过来两串烤串边嚼边说，“我还以为大佬你要先走呢，你也不说进去救救我，真不怕那个张婆婆把我给卖了啊。”
没等九尾开口，扬灵就直接截了话头，“你又不值钱。”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
景云抓住卫桓手里签子，“小心小心，别扎着。”可他力气实在太大，拽着签子一使劲儿把卫桓整个人都给拽了过去，“哎哎哎我去”他身子压住了扬灵小脑袋，扬灵差点就要直接爆莲火，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燕山月淡定地咬着吸管喝完最后一点饮料，空杯子被狐火控制住，离开她手慢悠悠飘到了不远处垃圾桶。仿佛和其他三个不是同一世界她终于站起身，划出结界光圈，将自己连带着这三个扭打在一起小朋友统统带回山海。
景云和扬灵为了赶紧吃完烤串，站在炎燧和扶摇结界之间不动弹。燕山月打了声招呼，先进入了炎燧结界，卫桓当然知道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于是跟着燕山月就进去了。
果不其然，燕山月就在结界里面等着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无启”
卫桓背着手，脚踢了踢地上火石，“你怎么知道是我要去，不是我那个想打探招魂术朋友”
燕山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一等，她知道卫桓已经开始怀疑了，或许就是因为之前自己试探那些话，也有可能是因为在珏老板那里露出马脚，也好，她也懒得再继续打哑谜。
她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对卫桓道，“你记得你欠我第一个要求吗”
卫桓一下子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不由得笑了出来，“还真不愧是狐狸。”
燕山月自然不否认，直接开口，“我早就觉得你不是人类，只是我没有证据证明我猜想。所以，我第一个要求就是，告诉我你真实身份。既然我们是可以相互帮助队友关系，公开透明应该是基本原则。”
卫桓耸了耸肩，“你猜都猜了，还要把这一个要求浪费在这个问题上吗”
燕山月眼神执着，“求证真相永远不会是浪费。”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让卫桓对面前这个比他小上一辈女孩子有了更多敬佩。
“好吧，我告诉你。”卫桓直视她狐狸眼，“你猜没有错。我确重生了。”
即便这个答案在她心头盘旋已久，但在得到确认那一刻，燕山月心里还是有着极大撼动。
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全山海唯一一个人类，竟然真就是过去出身名门天之骄子九凤。尽管聪明如她，从这个人类一举一动中观察得到各种各样蛛丝马迹，又在对云永昼试探中得知更多。所有线索组合起来，她推测出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答案。
可这个答案也足够荒谬。
一个背叛妖域被折辱至死大妖怪，竟然在七年之后以人类身份敲开山海大门。
见她不说话，卫桓猜想她大概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像他这么一个油嘴滑舌家伙，没准儿就是给了台阶顺脚下了。
可他却看见燕山月忽然对他笑，很难得，像一个小女孩那样明媚笑。
“你记得吗，我小时候遇到过你。”
她说话，卫桓完全没有半点印象。瞧见卫桓脸上困惑，燕山月心里也早有准备，她食指微微一动，这让卫桓想到第一次去找燕山月讨要反魂果时候，同样，她又造出一个幻境，将自己和卫桓圈在里面。
周围景致已经不再是炎燧，而是一个人满为患地方，这里人们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逃着，天际被火光映得通明，卫桓逆着人流张望，竟然在天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这是”
“是你。”燕山月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真是他。
卫桓愣在原地，看着当年自己从天空落到地面，收起那双黑色羽翼，他身上还穿着扶摇学院战斗服，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小女孩。小女孩头上还流着血，卫桓伸手，化风为绸将她伤口裹住，“这个多少能撑一会儿，你爸爸妈妈呢哥哥带你去找他们。”
小女孩只会愣愣地摇头，也不说话，看起来是个沉默怕生性格。
看着这一幕，卫桓记忆似乎开始一点点被唤醒，“这是我刚进入战备七组第二个任务，是青丘区一栋大厦爆炸案”
燕山月嗯了一声。逃跑居民穿过他和卫桓身体，哀叫哭喊，人群之中九凤就这么牵着小女孩手，四处寻找她亲人。
小女孩手冰凉，怕她害怕，卫桓特意将她抱起来，轻言细语哄她说话，“你几岁了上小学了吧。”小女孩仍旧沉默，低着小脑袋不回答，但卫桓也并不在意，拍了拍她后背，“没事儿，一会儿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了，哥哥陪着你。”
“你是谁”小女孩忍不住开口。
“我”卫桓笑起来，露出一对可爱小犬牙，“我是九凤。”他晃了一下胳膊上小姑娘，“你呢”
这一晃，没成想晃出了小女孩一条尾巴，卫桓像是逮住了她把柄，“哦我知道了，你是小狐狸”
小女孩抿着嘴，抓住卫桓肩膀上肩章，“你为什么在这里”
卫桓笑得一脸灿烂，大言不惭，“因为我是英雄呀。”
听了这话，她懵懂地眨眨眼，“英雄是什么”
“嗯”卫桓仔细思考了一下，“无论什么时候都敢于反抗，不害怕，不退缩，这就是英雄。”看着小女孩似懂非懂点头，卫桓笑了，“你害怕吗”
她摇了摇头。
卫桓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鼻子尖，“那你也是小英雄。”
“我可以当英雄吗”小女孩看着卫桓眼睛，声音比起之前无畏样子，有些怯怯。
“当然可以”卫桓想都没有想，直接给出了肯定答案。
“可是我爸爸说，女孩子不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穿着西装中年男性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女孩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立刻转过头，在看到来人时候小声叫了声爸爸。
卫桓看了，赶忙将小女孩放下来，“您就是她家长太好了，小孩子没事，就是头上受了点皮外伤，您赶紧带回去包扎一下吧。”
没想到对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直接拽起小女孩手开始责骂，“谁让你放学不上司机车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一个女孩子，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你怎么这么贪玩”
小女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他拽着小女孩转身就要离开，可带着怒气声音却还是清晰可闻，“女孩子就要守女孩子规矩别想着”
没等他发完火，抓住小女孩手臂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他皱眉一看，竟然是一条散发着蓝色光芒绳索，顺着绳索回头望去，另一端被刚才那个穿着扶摇藏蓝色战斗服小子拽住，他笑得一脸痞子相，一改刚才客气有礼模样，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嚣张情绪。
“大叔，我拼命救下您女儿，可不是为了让您骂她。”
女孩儿父亲勃然大怒，“我管教我自己女儿，跟你小子有什么关系”说完，一枚蓝色狐火飞速朝卫桓奔来，卫桓一抬手，一面风盾将狐火阻挡在外。
“是没有关系。”卫桓语气淡淡，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可我偏偏就是看不惯您这样管教方式。”
小女孩愣愣地望着与自己父亲对抗九凤，眼睛里映照着身后大厦火光。
“什么女孩就要守女孩儿规矩，放屁”
卫桓掏了掏自己耳朵，“我都以为是我耳朵出问题听错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儿男孩女孩划开界限，您是哪儿穿越过来老古董”
原本还想继续骂，可卫桓通讯仪响了起来，耳边传来队友声音。卫桓低声回复，“九号收到，马上过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展开双翼，飞到半空之中，可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原地笑着喊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少年清冽。
“小狐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女孩儿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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