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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储位 760、大和斋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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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0

    有了皇上的这一番心意,便是没过几日,和世泰再度因为内务府的事务,吃挂烙儿而又被皇上给罚了,便无论是廿廿,还是和世泰自己,以及库雅拉氏,就都没有再那般担惊受怕了。

    ——尽管这一回的挂烙儿更“烫嘴”些,皇上将和世泰原来的二品顶戴给降为了三品顶戴,并拔去了花翎。

    因此次受罚的不仅是和世泰一个总管内务府大臣,而是各位总管内务府大臣都给罚了。与和世泰一样原本为二品顶戴的总管内务府大臣,还有英和、阿明阿二位,也都是降为了三品顶戴,拔去花翎。

    此外原本为三品顶戴的几位内务府大臣,如苏楞额、常福等,也都降一等,为四品顶戴……这是皇上摆明了责众,而不是责罚某一个人,故此和世泰自然是免不掉的。

    消息传来时,皇上并未在宫中,而是去了雍和宫、火神庙等处斋戒拈香,旨意是直接从宫外传回来的,便连廿廿都有些意外。

    叫廿廿吃了一惊的倒不是和世泰又跟着一起吃挂烙儿,倒是这次皇上竟罚了这么多位内务府大臣去——这里头阿明阿是皇上的哈哈珠子,从小一起长大;英和是先帝爷瑞贵人的兄弟,也是皇上登基之后一手提拔重用的人;至于苏楞额等,也都是与二阿哥有关的内亲去。

    “竟是因为什么事儿,皇上竟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去?”廿廿心下也有些不妥当,“难道说还是盛住之前在万年吉地工程的事儿波及牵连不成?”

    四喜小心回道,“皇上动了大气,听说这次的事儿还牵连了宫殿监掌事儿的人……毕竟就连御前的人,也都归宫殿监节制着呢,故此就连御前的人都不敢随便儿往外透露消息,故此奴才能打听到的也只是一个大概轮廓。”

    廿廿点头,“你且说说看。毕竟是内务府的事儿,我知道的倒多些,兴许我能给你这大概轮廓里头填补齐了也说不定。”

    四喜道,“奴才听说,是皇上在雍和宫拈香之时,召见广兴大人。召对之间,广兴大人向皇上奏及,说内监之中有人对内务府所供内廷主位们的缎匹,挑三拣四,多有不满。怕是这些内监想借着内务府缎库中缎匹不合用的理由,与内务府缎库的管库大臣串通一气,再将内廷主位们的所用交给外省织造去办理,以从中取得克扣……”

    廿廿便不由微微一怔,心下隐约浮现起这二三年的几件事儿来。

    这些事儿原本不大,实则廿廿并未当真往心里去,故此便也从来都没在皇上跟前提起过。原本也以为都过去二三年了,没想到今儿竟然是广兴自己个儿给提起来了。

    ——广兴是高佳氏,乃是慧贤皇贵妃的堂侄,其父高晋曾为大学士。

    出身于这样家世的广兴,也是个有才学又有胆识的,在当年皇上要惩治和珅之时,朝中大臣多忌惮和珅权势,讷讷不敢言,那时候儿就是这位广兴站出来,首先弹劾了和珅,从而立下首告和珅的大功去。

    且广兴虽不是从刑讼出身的,却对刑讼之事极为有天分,他不仅首告和珅,且能将大清律例信手拈来,将和珅大罪逐一对照,有理有据,十分了得。

    故此当年别说皇上,就连廿廿对他都极为赞赏。

    以和珅一案为警醒,皇上最最痛心的便是在先帝爷缔造的多年盛世之中,大臣们渐渐养成了怠惰、贪墨的风气去。这便如康熙爷多年的盛世之后,雍正爷登基之后大刀阔斧改革弊政一样,皇上在亲政之后,也下大力气整顿吏治,想要重整朝廷风气。故此,和珅、福长安等人,不过是皇上杀鸡儆猴之举。

    只是终究天高皇帝远,各地督抚官员早已形成了派系、网络,自有官官相护、上下隐瞒的。皇上为此,绞尽脑汁,费尽心血。

    皇上先是广开言路,令大臣们直陈朝中利害;并将从前只有天子近臣才有的密折专奏的资格,也放给了各地道员去,若各地督抚官员之中有怠惰、贪墨的,就连道员都可直接密折专奏,送达皇上面前。

    只是天下这样大,单凭这样的法子尚且不能完全让皇上了解各地官员的情形。

    皇上便越发重视起“京控”的案件来。

    所谓“京控”,可理解为俗称的告御状。便是各地百姓若觉着地方官员将案件久拖不结,或者内里有冤情之处,可以进京来向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等处递诉状。

    因这样的京控案件,可以十分直接体现各地百姓生活疾苦,也更能侧面透露出地方官员行政之风,是否有怠惰、包庇等事来,故此皇上极为重视“京控”案件,不但多次下旨,命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等有司,不准拖延,逢案必查。

    同时,皇上更是会针对京控案件中的大案、重案,或者涉及到地方大员的要紧案件,亲自派出得力大臣侦办。

    这样要紧的案件,皇上都不打回地方重审,便是为了避免百姓受地方官员挟私报复,故此皇上不惜派出钦差大臣,亲自赶赴当地,重新侦办。

    因为首告和珅的首功,也因为他对刑讼之事的天分,故此广兴在这样的时候儿便得了皇上的器重。皇上看重广兴熟悉刑讼,尤其是不畏权贵的胆量,这便屡屡派广兴为钦差大臣,赴各地督查办案。

    便是广兴在侦办京控大案之时,偶有失误之处,皇上也全都能体谅,尽一切办法护住广兴的周全去。

    当年,广兴赴四川办军费奢靡案时,与四川总督互相攻讦,广兴是个京中派去的,如何能与四川总督相抗衡去?眼见着就要水边湿鞋,皇上便一道急旨,将广兴从四川调走了。虽说明面上是左迁,可事实上何尝不是护住他去。

    而前年,广兴又上奏弹劾定亲王绵恩独断专权。皇上派大臣查询,结果广兴却拿不出太切实的证据来——绵恩毕竟是先帝爷长房之孙,又身兼御前大臣、步军统领等要职,不是能随便就可以参奏的。可是皇上虽说也惩戒了广兴,不过却只是降为三品堂官,依旧保得广兴稳稳当当来。

    为了护住广兴这一腔子的血性,皇上便将广兴索性转到内务府来,以内务府的差事来代替前朝的差事。毕竟广兴也是慧贤皇贵妃的堂侄,也有合适的身份,这便一步一步的,也走到了总管内务府大臣的位置上来。

    虽说广兴从弹劾定亲王绵恩一事之后,看似表面上更重内务府的差事了,可是其实皇上还是在京控之事上极为倚重他,不时召见。

    这回皇上驾临雍和宫去拈香,在这样一个不用如在宫里时还要处理国事的时候儿,还特地在雍和宫东院的大和斋行宫里召见广兴,便可足见皇上对广兴的器重了。

    而以广兴的聪明,如何不知道皇上对他的器重和保全去?故此他这人一来也是性子之中当真有些率直勇猛之处,二来也是自恃家世,三来就更是仗着皇上对他的器重,这便在办理内务府事务时,颇有些不大将旁人的意见放在眼里的。

    别说各宫派去办事交涉的太监了,以及其他与他共事的内务府大臣,便是各位内廷嫔妃、皇子福晋等交办之事,他也时常有怠慢之处。

    便是廿廿传下的内旨,他也颇有几回不大当回事的。

    这话便不是旁人,就连老太监鄂罗哩都来廿廿面前嘀咕过好几回了。原本好几次是鄂罗哩奉廿廿的旨意,到内务府去传话办差的,结果广兴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只是鄂罗哩的话,廿廿七分听、只三分信罢了。

    一来宫里的太监都有什么毛病,廿廿心下如何不知道的。尤其是那些老太监,自恃在宫里是老资历了,这便时常敲打着大臣们孝敬,否则就说要在主子面前说不好听的话之类的……故此廿廿更觉着是广兴看不起内监们,倒未必当真敢直接对她不敬。

    况且,廿廿是亲自经历过当年查办和珅与福长安的惊心动魄去,故此廿廿心下对广兴当年的勇气也极为赞赏,甚至多年来还心有感念。国事这才是大事,至于那点子不敬什么的,不过是私事,是小事;况且鄂罗哩的话里必定掺着水分,故此廿廿并未当真往心里去过,这才也从来就没在皇上面前提起过。

    廿廿静静垂眸,缓缓道,“雍和宫,原本是雍正爷的潜龙邸。当年雍正爷承继康熙爷大统,登基之后查革弊政、整顿吏治,承上启下,方有后来先帝爷的乾隆盛世。”

    皇上每年去雍和宫拈香时,都要特地留住几晚。廿廿明白,这又哪里只是皇上对于皇祖父的追思之情呢,这也更是皇上想要整顿吏治、重振朝纲的心愿所在啊。

    “雍和宫原为雍正爷潜龙邸,后来赏赐给和亲王弘昼为王府;后来,再改建为了寺庙……因先帝爷和皇上每年都要去拈香,故此雍和宫东院便留为行宫所用。”

    “大和斋便是东院正室,正中悬雍正爷御笔‘大和斋’匾额。斋中左右,还各悬康熙爷和先帝爷的御笔……我记着康熙爷御笔对联说的是‘种德在宽仁,俾昌尔后;立身为忠孝,永建乃家’;而先帝爷的御笔联曰‘大德日生,到处和风甘雨;与民偕乐,随时击壤歌衢’。”

    四喜忙点头,“主子所言极是。”

    廿廿轻叹一声,“那里虽然是雍和宫,可是先帝爷同样也赐了一块‘五福堂’的匾额啊,所以说雍和宫里也有五福堂呢。”

    圆明园中“天然图画”的五福堂,那是先帝爷当年读书之所,也是皇上成长之地。

    “此外,那东院的西边儿还有一座花园,正名儿是‘香红雨’,可是先帝爷却时时只叫它的俗称——‘海棠院’啊。”

    当年雍和宫从雍正爷的潜龙邸,改建成后来的寺院,这都是在乾隆爷的时候儿改造完成的。故此雍和宫里的五福堂、海棠院等名称,多是出于乾隆爷的心思,而不是当年雍正爷留下的了。故此如今的雍和宫里,还是更多地留存下来了对于先帝爷和皇上本人的意味深长去。

    “皇上能在此处召见广兴,足见慎重之意。那广兴所奏对的,想来不该是诳语。”

    “况且以他的性子,又凭皇上这些年对他的器重去,皇上也必定相信他当面所奏的,句句是真,绝无虚假去。”

    四喜小心观察了一会子主子的神色,这才缓缓点头,“奴才想来,以皇上如此信重,想来广兴大人自然会不负皇上的器重,这便所说的话,应该发自于他的内心吧?”

    廿廿点点头,“若当真如此,便也罢了。这事儿无论是皇上要查内务府缎库,还是要查宫殿监,咱们就都暂且闭了嘴吧,都由皇上去查就是了。”

    说到底,廿廿原本还是想放下广兴对她个人有所不敬的小事儿去,为了国事,保全广兴去。

    .

    这日皇上从雍和宫回来,晚上过来,与廿廿一同用晚晌时,终究还是问到了广兴的事儿去。

    “……又到年下了,你的衣裳穿戴的要备些新的了。还有过年的节赏,必定也得有不少缎匹要使。今年家里事儿多,老二、老三都办了婚事,再加上咱们孙儿的出生,我倒忘了问你的缎匹可够使的不?”

    廿廿心下便是微微一颤,可是面儿上自还是平静的,含笑道,“皇上便是自己俭省,却从不肯亏待后宫,故此便是皇上用度上都裁减了,可是后宫各宫的却都足数用着呢。”

    “况且我是中宫,份例原比旁人都多,自是足够使的,尚且还有不少富余的,且留着赏人就是。”

    绸缎布匹一项,皇太后每年一百六十匹、皇后一百五十匹、皇贵妃一百一十八匹、贵妃九十七匹、妃八十匹、嫔五十四匹、贵人三十八匹、常在十一匹。

    其余至于宫女子、嬷嬷等妇差就只有六匹了。

    皇后的份例不但多,而且等级高,内务府官员们更不敢有克扣怠慢之处。再加上廿廿本就俭省,故此一百五十匹是足够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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