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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伤病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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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荆州江陵城内

    上元已经过去很久了,城中街道上稀稀落落的灯笼在经过数十日的风吹日晒之后,也渐渐的褪去了那原本鲜艳的色彩,显得有些破旧。

    而有些家户门前的白色葬帘也依然没有撤下,在凄凄的暖春东风中飘荡不安。

    叶玄自从曹大夫随军走后,就已经独自换药有一个多月了,腿上的伤口也的确有所好转。

    经过一个多月的疗养,叶玄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状况一日比一日更好,体温也早已恢复正常。

    只是那箭伤处因为每次都要将坏死的血肉洗掉,而由此留下了一个很深的血坑,到近几日时,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血孔,完全贯穿了整个小腿肌肉。

    就是数日前,叶玄还能勉强出门,自己蹒跚着来到院中挥舞长枪,但在这几天,换药带来的剧烈疼痛已经使他无法支身了。

    这时,虚子怜亲自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进到了叶玄的房间内,盆中漂着一条已经蒸煮过的白色方布。

    因为叶母不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办,因而最近几天,都是她和虚子怜亲自忙活这些事情。

    叶玄躺在床上,见虚子怜端着盆进门,便知道今天又到换药的时候了。

    虚子怜放下盆后,伫立在房中,看着躺在床上难以动弹的叶玄,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仿佛有一丝愧歉,似乎觉得叶他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才会受此磨难,而到头来,她自己却什么也没帮上忙。

    躺在床上的叶玄转过头来,看了看立于房中的虚子怜,轻声道:“放在这就好了,你先出去吧,帮我把门关上就好!”

    虚子怜有些犹豫,她知道前些时日,叶玄换药还不会这么痛苦,自然自己也帮不上多大忙,但如今他躺在床上,因为腿上的剧痛几乎动弹不得,她也想着或许自己留下,多少能帮一点忙。

    而不知何时,将琐事忙好的叶母,也已经站在门口了。

    “子怜,没事的,出来吧!”

    叶母看着仍然站在原地的虚子怜,默默叹了口气,迟疑了片刻后,方才开口将她叫出了房间。

    虚子怜听闻,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叶玄,这才默默的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关上了。

    而叶玄见虚子怜出去后,便缓缓的用手撑着身子费力的坐了起来,尽量不让任何东西触碰到伤口。

    但即便是这样,却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动一下,便有一种钻心的痛从小腿出发,顷刻间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慢慢的调整坐姿,在一切都觉得顺手后,方才紧咬牙关,用手慢慢的解开腿上的布带。

    而在揭开最后一层时,纱布每撕开一寸,叶玄便只觉得那是自己的皮肉被生生撕开一般。

    扎心的痛让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但他不得不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生生撕开这紧贴伤口的布带,以免伤及那刚生长出的血肉。

    他紧咬着牙关,在终于撕开纱布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满是血水的布带扔在一旁,然后在被子上擦干了手心的汗水。

    在靠着墙壁休息片刻后,他又慢慢的爬到床边,伸手将床头的竹制镊子拿起,放入了盛满滚烫热水的木盆中,小心翼翼的在盆中洗拭一遍后,才拿起方布,稍稍拧干一点,慢慢的擦拭着自己右腿的伤口和残留的药浆。

    将药浆擦洗干净后,叶玄把那片白色方布重新清洗一遍,随后捞起盆中的镊子,夹起湿润滚烫的方布。

    叶玄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并将被子的一角整个塞入口中,有些发抖的右手拿着那夹住干净方布的镊子,慢慢的将白色方布向着那贯穿了整个小腿的血孔塞了进去。

    在布条与伤口内的血肉接触的一刹那,叶玄浑身一颤,感觉似乎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而扶着自己右腿的左手手指,也仿佛都要嵌入自己的皮肉之中。

    随着白色方布一点一点的被竹制镊子夹着塞入血孔之中,那种感觉,就犹如是一把极其钝拙的剑刃,刺入了自己的右腿,而且那缺损的剑身还钩带着自己的筋脉和血肉,一路在小腿中向前,每行一毫都能感觉像是数以亿计的钩镰倒挂拉扯着自己的神经,在死命挣扎着。

    随着白色方布在伤孔血肉之中推进,令人头皮发麻的疼痛渐渐袭向了叶玄身体中的每个角落,被疼痛牵扯崩断了的筋脉使得他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然而他的右手仍然没有停下,小心翼翼的将镊子推向伤口的深处,左手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整个手掌,开始慢慢的沿着右腿流下。

    此刻,他额头上的青筋早已隆起,豆大的汗珠挟裹着一些不受控制的泪水,沿着脸颊滚下,口中紧咬着的棉被使他无法大喊,但那股自胸腔深处发出的痛苦喊叫又难以抑制,最终变成一种响彻整个院落的痛苦惨哼。

    叶母和虚子怜坐在厅堂中,隐隐听到了叶玄房中传来的惨烈哼叫声,无不是心中酸楚。

    叶母坐立难安,湿润的双眼也满是忧虑与紧张,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屋中踱来踱去。

    而虚子怜则跪坐于苇席上,虽人未动,但也是一脸愁容,偶尔回过头看看置于柜上的两座灵位,满眼的悲苦与伤痛。

    慢慢的,叶玄总算是将整个方布都塞入了伤口之中,竹制的镊子也随之穿过了整个右腿,从另一侧伸了出来,原本的白色方布被染成了一片血色,已无一丝洁净之处。

    叶玄缓缓的从右腿伤孔里抽离镊子,稍事休息,但他的神经却依然紧紧绷着,因为那片白色方布现在仍然整个穿插在自己右腿的血肉之中,还要慢慢再从另一侧抽出来,这样才能将伤口内的腐肉和淤血尽数带出,不至于一直留在伤口内,使病情继续恶化。

    强忍着那如同地狱拷炼一般的剧痛,叶玄又慢慢的用镊子夹住从右腿另一侧穿出的方布,慢慢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将其全部抽离自己的伤口。

    在抽出布条的一刹那,叶玄瞬间将之前一直闷在胸口的气流全部呼出。

    虽然口中仍塞着棉被,但粗气从自他的鼻子喷涌而出时,转而变成一种极其低沉有力,似乎是解脱般的喘息。

    抽出方布后,叶玄将其和竹镊子一同扔入床前的木盆中。

    而盆中原本清澈的热水也即刻变得浑红,随即他吐出口中的被子一角,咧着嘴,嘴唇发白的慢慢取出曹大夫留给自己的敷药纱布,在火上轻轻烘烤一下药浆后,紧紧绑在了自己右腿的伤口处。

    一切都结束后,叶玄仍然喘着粗气,一直扶着自己右腿的左手,也已经有些僵硬,松开后才发现自己的右腿上,被左手紧紧捏出了四个深红的手指印了。

    擦了擦眼角混有泪珠的汗水,他慢慢用两手撑着床铺,向后挪了挪,靠在了墙上,而身上的衣衫,也已经完全汗湿了。

    良久后,叶玄深深的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尽力使自己平静了一些,这才能听见窗外春风拂叶的声音和清脆布谷鸟的叫声,渐渐清晰。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刚才自己在地狱游走了一趟,此刻方才回到人间一般。

    这一刻,叶玄无力的摊靠在墙上,看着床前那一盆被染红的热水和沾满血迹的方布,心中却有一种轻快的感觉。

    或许正是经历了刚才那番痛苦的煎熬后,才有了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自己还活着。

    而活着就还有希望!

    自从江北受伤回来,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确在一天天的好转了。

    虽然换药的时候是如此的不堪忍受,但自己的伤情的确是在好转,至少,炎症没有再扩散,而是被紧紧束缚在了右腿伤口的那一小块。

    不错,他清楚的告诉自己,自己扛过来了!

    或许,不久之后,他就能随着后方的运粮队去往前线了,就能重回江北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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