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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烫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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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壶酒,一盏茶。

    将那满桌油腥都撤了去,便要趁着机会聊一聊。

    小道姑的性子活泼,纵是咽下了远超常人的分量,也不见半分腻歪。几人这算是正式碰了头,便来回介绍了姓名,这时才知这两位姑娘家的跟脚。

    小道姑是蒋宣政的师父神霄子的独女,姓肖名丹云,得了她爹的几分本事,在真武观年轻一辈里算是拔尖的一撮撮。这位丹云仙子同蒋宣政的关系倒是很有那些话本子的韵味,再加上蒋宣政这一见面便是满脸的宠溺,纵使是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也暗暗在心里头盘算着这俩人是否是真的跟‘道侣’二字能扯上几分关系。

    无量寿佛,罪过c罪过。

    再说那出身妙音谷的女子,据说是妙音谷谷主从秦地抱回来荒野遗孤,却天性能辨会识五声七音,宫商角徵羽样样精通,乃是如今妙音谷弟子辈的首席,被谷主赐了姓名,唤作秦清芷。

    这五个八杆子打不着一块的年轻人,按田七的说法,他们的长辈相互间私交甚好,也多多少少欠下了莫大的人情债,如今闹出这档子事,便让自家子侄辈下来历练。

    “咱们这回也不必真去蹚那死人坟头的浑水,”

    田七说道:“那边有那边的人手,咱们这回要的就是我样式雷的梁王冢烫样。”

    “烫样”小道姑肖丹云歪着小脑袋,“那烫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犯得着咱们大老远得跑来争。”

    蒋宣政小心收起那擦嘴的锦帕,笑着解释道:“所谓烫样是行家的考究说法,咱们这些外行人便只当作个模子罢了。”

    田七斜眼朝蒋宣政探去,那道士满脸春风含笑的,任凭姓田的百般不满也不恼。有脸的斗不过不要脸了,田七这一回便好像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只是他玉晓剑这一出虽然有着几分贬低之意,但到底是说了明白,这回闷气便只能自个儿咽下去了。

    释鸿生看着这俩人,便知这田七心中郁闷。烫样虽然可以说是模子不假,却不是一般的模子可以代指的。就好似那珍珠翡翠白玉汤,说到底便是白菜萝卜面疙瘩汤,可前者那是达官贵人享用的珍品,后者是行客走夫泥腿子垫垫肚子的野摊子,如何能同列并论。

    而这烫样,便是那筑建大师为皇族修筑之时所做的模子,只因制模工序之中少不得熨烫之法,故而取名做了‘烫样’。原本这烫样只能是给皇帝老儿作御览,后来便管得不是那般严实,但也是出自‘将作大匠’这一级别的御匠头子才能使得。

    这样的人,雷家历代出了七个!

    这是雷家祖祖辈辈的荣光,只可惜,正如巧嘴刘说的,如今的田氏一族只能占得其中的一半,田家人一辈子已经是没有脑袋的人了。

    “这梁王冢不是一般的陵墓,”田七还是得费心竭力得解释:“说起来虽是地上冢,那是为了给朝廷个面子,其实当年的梁王也是为了谋夺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在地上冢里头开了山,建了个内冢!”

    “内冢”

    包括一直淡然处世的蒋宣政在内的四人都不由的变了颜色,连带着和尚的那双慧眼都睁得老大。

    内冢!

    只因这两个字,太过骇人!

    衣冠冢c封土坟c建祠墓c帝王陵

    这世间活人有林台楼阁,死人就有坟冢墓陵,而这死人住的往往还比活人更好些。内冢便是那活人贪,是活人活着将自己入土的一种建墓之法,坟冢是死人住的,死人坟头下的棺材里便是住着活人。

    “正是,”田七显得很平静,还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那梁王找上个野道士,批他寿元尚有一十六年,便带着阳寿下了葬,顺道还裹挟了那和皇帝抢夺的老婆,一连串的侍卫婢女,至于那地上冢本就是空壳子,算不得什么。”

    当下,把手指往那酒碗里一捻,两指粘上酒液在桌子上划出模棱两可的图形:“如今这消息还只是些许人晓得,地上冢中不少金银财宝,但老皇帝瞧上的宝贝却在内冢里头,烫样记载着入冢的机关,所以”

    田七说到这,以指作枪将那图形扣却了去:“只消破去烫样,便没了入冢之法,这事就办妥了。”

    计策已定,便要去寻那样式雷的烫样,只是天色尚早,蒋宣政提议各去客栈找个间房,养足了精神,再议其他。

    回了屋子,释鸿生便翻出自己前些日子下山时各位师兄和赠的匣子。

    拿出那木匣子,便要去关窗子。

    不知是何时,天已然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街道,却浇不灭街上的形形色色。细雨薄纱,吝啬的让人心疼,这斑斑点点被小心翼翼得分配仔细,整个街道市坊都蒙上一层湿意,不会有哪里多些,亦不会有哪里少些。

    和尚看看那灰蒙蒙的天,也是那般的简单,既不会平白无故黑上一分,也不会多上一丝清明。书生眼中的雨,是天为人落得泪,今天这雨又是为谁落得呢

    和尚突然惹上一丝寒意,便随手将窗户闭了,他不是吹不得寒风的娇弱身子,却冷得发抖。

    他不敢看那天!

    这才下山两日,遇上的事便胜过自己这十八年的岁数,师兄们训斥的不错,山底下已经见不着佛了,佛也管不着山底下的事。

    也许,佛也是怕了,才会到山林里找地方坐,来见他的都是善男信女,不是的也懒得来山里寻他。

    释鸿生觉得现在的他陷入了魔障,却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那个木匣子不是多么金贵的玩意儿,其中暗藏了禅宗机巧之法,盖上列着一副九宫格似的图印,但其中这九宫按键却暗藏机关变化,内有齿轮机栝,徐得按照顺序敲击十一下方得解法。

    释鸿生轻轻叩击,伴随着一阵齿轮扣咬的机栝动静,那严丝合缝的盖子便多了个十字形的缝儿,再拿手轻轻一抹,整个匣子便是打开了。

    匣子不大不小,分了十余各格子,各位师兄都多少送了些东西。

    银票c药散c暗器

    凡是行走江湖用得到的便在其中一应俱全,最占地方的还是两卷经书,都是上好的细绢。一者是大师兄普恒所赠,翻开来是佛经圣语: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金刚经》

    罗相寺门人一人一个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金刚经》是大师兄的路,整个罗相寺里也只有他走上这条路。

    呼

    粗略看看,这卷金刚经只是其中一部分,想来师兄也不想让自己走一遍他曾经走过的路吧。

    释鸿生将经书放到行囊中,再去看那另一卷经书,那卷经书远比《金刚经》要好看许多,上好的柳树雕作了轴,那一圈圈缠上的绢书上亦有金丝压底,轻轻拨弄开,先是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

    《四阙散式》

    一个时辰有多长,两个时辰有多久。

    清溪郡城的雨下了许久,那如同滢雾的般细碎的雨终究还是浇灭了路上的人,太阳落了山,雨还下着,人却见不着了。

    在晚上,路上唯一见着的活人便是提着油灯的打更人。

    可这天在下雨,妄论雨下得大小,打更的老头给自己的偷懒找个借口,今儿个便不出去遭那个醉了吧。今天满城的湿意,自己也张不开嘴,去喊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号子,可若是不喊上几句,偌大的东城如何走得完呢。

    月光清冷,凉风习习。

    东城的市都闭了门,东城的坊都熄了灯。

    东西南北,十字大街隔断了城里的贵气,东城市井繁华热闹,但到了晚上了,城里头就只有一个地方还算热闹。

    不是达官贵人所在的南城,也不是这郡守府所搁着的北城,而是看似最是闹腾的西城,或是说,是那西城当中央的一座楼,一座占了半个西城的楼。

    花酌楼!

    嫣粉的灯笼当空挂,妃彤的胭脂别样红。

    清溪郡城中终归是男人说了算的,男人一旦说了算了,便总要有些说来听的女人,花酌楼便是清溪郡里最为靓丽的‘女人’。

    这里是清溪郡的花海,每一朵都有自己别具一格的美貌。这里也是自己的花园,花酌楼几乎是同清溪郡城一块儿建成的,算一算也有好几百年了,从未有人能让人迎进去的。

    花酌楼有七扇门,六扇招客的,一扇紧闭着。

    历史上许是有那么几个人能让这花酌楼的七扇门一块打开,但今儿个铁定是没有了,每扇门门口站着一对皮糙肉厚的汉子,绝不会有哪怕一个姑娘会走出来迎客,这是花酌楼定死了的规矩。

    而男人,就好这一口。

    你要真把姑娘洗干净塞到床上,甭管多么貌美如花的姑娘家,也留不住几个豪客。花酌楼虽说是花楼,却大半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这城里头的富贵便削尖了脑袋钻进来,若是能摸一下小手,这些豪商贵人便能出去吹嘘大半个月。

    有时候,这人还就是挺贱的。

    花酌楼里歌舞升平,趁着皎洁的月光,五个一如白天那般打扮的‘客人’踏着月色来凑凑热闹。街道上不时能看见几个衙役巡查,他们都拿皂巾蒙了脸,看到往花酌楼走动的便静悄悄的让出路来,也绝不会有人多说一句话。

    禁夜令不是为这些逛得起花酌楼的人下达的。

    到了近处,才觉得这花酌楼的雄大。

    便是粗略看看,这花酌楼之高也绝不下七丈,覆压了大半个西城区,到处是花灯红笼,光是这些灯笼,一夜所耗费的灯油蜡烛也绝不下一千两。

    门口迎过来一个背着大斧的汉子,一伸手便拦在了这五个人面前,声音闷声闷气的,却很响亮:“逛花楼的客人多得是,今儿个怎得来砸场子了,这和尚也就罢了,咋着还能带俩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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