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4章 水中影

    罗文宾道：“哦！你是说那位落拓不羁的皇甫轩？”

    皇甫轩道：“正是，罗兄还记得他？”

    罗文宾道：“怎么不记得，那人身怀绝技，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只可惜颓堕自甘，不求振作，太过于孤芳自赏，耻与显贵交往，宁愿终生混迹市井风尘之中”

    皇甫轩道：“如果那皇甫轩坐在这儿，罗兄还能认识他吗？”

    罗文宾道：“一定能认识，他和小弟虽只一面之缘，给我的印象却太深了，到现在，我还清晰记得他的容貌唉！可惜一块浑朴美玉，未经琢磨，竟委于沟壑，实在令人惋惜。”

    皇甫轩道：“罗兄想不想再见见他？”

    罗文宾摇头道：“想又如何？可惜今生已经无缘再晤了。”

    皇甫轩道：“为什么？”

    罗文宾叹口气，道：“那位皇甫轩已经死了。”

    皇甫轩一怔，急忙坐直身子，道：“谁说的？”

    罗文宾回手一指，道：“是小田刚带来的消息。”

    如果你以为“小田”是个年轻小伙子，那就错了。

    小田名叫田伯达，其实年纪已经四十出头，不过，你只要注意他那一付獐头鼠目的长相和两撇老鼠胡须。就不难联想到他在“小”字上的工夫，一定深具火候。

    此人天生一张笑脸，擅长逢迎，周旋于显贵之间，耳目又极灵通，所以大家都称他“长耳小田”。

    现在，田伯达就站在罗文宾身后，闻言急忙趋前两步，低声道：“不错，我也是今天一早才听到消息。

    皇甫轩真想给他两个耳光，强耐着性子道：“消息怎么说？”

    田伯达道：“据说那皇甫轩昨夜在赌场赢了不少钱，酒后去梧桐巷p，一夜风流，今晨突然暴毙在妓c女如画房中，有人说是谋财害命，也有人说是”

    目光一瞄代夫人，忙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两记耳光道：“我真该死，真该打，一时说溜了嘴竟忘记夫人在场了。”

    皇甫轩冷笑道：“原来你只是听人传闻，并非亲服目睹。”

    田伯达道：“这消息千真万确，洛阳城中已经传遍了，现在尸体还停在凤凰院里。”。

    罗文宾道：“小弟对那位皇甫轩的遭遇深感惋惜，业已命人去查询死因，代他料理身后，长恭兄忽然提起此人，莫非也认识？”

    皇甫轩笑笑，道：“岂仅认识，我还知道他现在仍然活着，根本就没有死。”

    罗文宾道：“你怎么会知道？”

    皇甫轩一字一字道：“因为我就是皇甫轩。”

    屋中众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尽皆变色。

    罗文宾忙伸手按按他的额角，又对他仔细端详了一番，关切地道：“长恭兄，你没有生病吧？”

    皇甫轩道：“你看我像生病了吗？”

    罗文宾苦笑道：“那位皇甫轩我见过，他是他，你是你，怎么会扯在一起呢！”

    皇甫轩道：“我也正觉得奇怪，我分明是皇甫轩，你们为什么硬指我是代长恭，我分明活着，你们为什么硬说我死了？”

    罗文宾张口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代夫人却哭了起来，哽咽道：“都是你们喝酒喝得好，把个人喝成这样，这是从何说起”

    罗文宾嗄声道：“大嫂，先别急，依我看，长恭兄可能是中了邪，被什么凶神附了体”

    代夫人呸道：“什么凶神？根本就是你们这批酒鬼附了体，你们不拉他去喝酒，会变成这样吗？今天若不给我一个交代，谁也休想离开天波府”。

    罗文宾挨了骂，满面羞愧，无词以辩，沉吟了一会，又转问

    田伯达道：“小田，你的消息究竟可靠不可靠？”

    田伯达道：“消息绝对可靠，我敢拿脑袋打赌。”

    罗文宾道：“既然如此，只有釜底抽薪。小田，你立刻赶回洛阳，把皇甫轩的尸体运到九曲城来，让他亲眼看看，破了心里的幻觉，病就自然好了。”

    众人纷纷点头，道：“对，这倒是个好主意。”

    罗文宾道：“大嫂，运尸入府，实属迫不得已，您不反对吧？”

    代夫人道：“会有效吗？”

    罗文宾道：“只有这样，才能绝了他心中幻想，使他相信自己不是皇甫轩。”

    代夫人轻叹一口气，道：“好吧！只要能让七郎清醒，我都同意。”

    皇甫轩笑着接道：“我也同意，而且我敢打赌，长耳小田的脑袋得重新另配一个了。”

    罗文宾不理他的讪笑，匆匆吩咐送田伯达出府而去。

    众人环立四周，都以同情的眼光注视着皇甫轩，却谁也不跟他搭讪。

    在他们心目中，皇甫轩已经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病情且已相当严重。

    本来嘛！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会弄错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在皇甫轩看来，却觉得罗文宾这些人简直愚蠢得可笑。

    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竟然相信已经死了，眼前明明是皇甫轩，他们硬要指为代长恭，尤其堂堂“天波府”女主人，居然把陌生人认作自己的丈夫

    这些事传出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皇甫轩越想越觉得好笑，众人见他无端发笑，就越觉得他疯了。

    众人越认为他疯，皇甫轩就越觉得好笑。

    于是，掬香榭内气氛变得很混乱，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窃窃私议，也有人摇头叹息

    田伯达回来了。

    两名随行汉子，合抬着一张旧床，床上用白布蒙着一具尸体。

    罗文宾迎着道：“小田，辛苦了。”

    田伯达一面擦汗，一面说道：“辛苦倒说不上，只是一路上叫人好赶，我直嫌车子太慢，恨不得自己背着它飞回来。”

    罗文宾道：“死因查出来了没有？凤凰院的老鸨怎么说？”

    田伯达道：“还没有。我当面问过如画，据说皇甫轩昨夜进院时，已经喝得烂醉，倒床就睡，一夜都没有醒过，今天清晨才发觉身体冰硬了”

    罗文宾道：“这么说，是醉死的？”

    田伯达道：“详情还不能断定，不过，那五十多两银包还在如画房里，一个子儿没动，看来也不可能是谋财害命。”

    罗文宾长叹一声，道：“可惜铁铮铮一条汉子，竟死得不明不白”

    转望皇甫轩道：“代兄，你坚认自己是皇甫轩，现在事实证明皇甫轩的确已在洛阳暴毙，而且，尸体已经运来了，想不想亲自看看？”

    皇甫轩笑笑，道：“当然要看，我不信世上会有两个同样的皇甫轩。”

    罗文宾道：“好。但尸体面目多半很难看，大嫂请回避一下。”

    代夫人和丫鬟们转过身子，罗文宾招招手，两名汉子将旧床抬到近前。

    田伯达轻轻揭起了床上白布。

    皇甫轩的笑容突然凝住了旧床上躺着的，可不正是皇甫轩。

    罗文宾道：“代兄，你现在相信了吧？”

    皇甫轩只觉一抹疑云涌现脑际，反手一把，扣住了田伯达的腕脉穴道，历声道“你从哪里弄来这具假尸体？快说！”

    田伯达惶然道：“没有啊！这这的确是皇甫轩的尸体，一点也不假”

    众人急忙围了过来，纷纷道：“代兄，你冷静一点，不要激动”

    “代兄，你先放开小田，有话好说。”

    “对，先放手吧！大家都是老朋友了”

    皇甫轩举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意，大喝一声，奋力甩开了田伯达，顺手抓起旧床床杠，向外一送

    两名汉子站立不稳，连人带床撞出水榭门外。

    皇甫轩如影随形般，趁机冲出了水榭，急忙探头伸向桥栏外“快拦住他，他要跳水自尽了。”

    “抓回来先制他的穴道，快！”

    “他已经疯狂了，快截住他”

    其实，皇甫轩既未疯狂，也没有打算要跳水自尽，他只是俯身桥栏边，借那盈盈绿水，想瞧瞧自己的容貌。

    他看清楚了，也惊呆了。

    水中映出的，已经不是皇甫轩，而是另一个肤色白皙，眉目英俊的中年人。

    不用说，这位英俊中年人，必然就是“天波府”的主人代长恭。

    皇甫轩没有见过代长恭，然而，面对水中人影，却似乎有几分眼熟。

    他不禁困惑了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难道自己真的变成了代长恭？没容他多想，也没容他细看，罗文宾等人已一拥而上，拉手的拉手，扯腿的扯腿，甚至有人真出手点闭了他的穴道七手脚又将他抬回水榭中

    俗语云：一入侯门深似海。

    九曲城“天波府”虽然不是侯门王府，却是名闻武林的一方大豪，若论第宅的宽广c陈设的华丽c庭院的精致c戒备的森严，更远在侯门王府之上。

    皇甫轩要想从“天波府”溜走，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可是，他无时无刻不想开溜。

    这并不表示他鄙弃“天波府”的享受，不愿意住在那皇宫似的府邸中，而是他必须确定自己是谁？他究竟是谁连自己也迷糊了。

    自从目睹皇甫轩的尸体，自从在水中映出代长恭的容貌，他就开始迷糊了。

    尸体不假，无论身材c五官c外貌，都跟皇甫轩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破绽。

    代长恭的容貌也不假，非但人人如此认定，连代夫人也毫不怀疑，无论怎样洗擦c揉搓c都证明绝非被易容或化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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