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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旷古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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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的事情,很快就传到温临风手中,然而,温临风却没有回信。反正古月是绝对有能力解决这些事情的,他放心。

    只是,古月这件事之后,即将有个更让他关心的消息等着他,淮安郡主李畅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接下来的一个消息,将来自颜延之。

    旷古轩之上,颜延之和李梦天二人对弈,只有一个童子随侍在侧。童在一旁边看书边看看棋盘,直摇头。

    棋盘上黑白局势分明,老者执白,李梦天执黑。已经到了中局,总体看来黑棋局势大好,白棋却处处弱势。

    却不料老者白须一捻,一子隔断,眼看黑棋飞龙在天,霎时间局势被破。

    童眼睛圆睁,见到局势扭转竟有些不可思议。

    老者哈哈大笑道:“竹影,你的棋风太温和了。方才那一着不补中间,左下粘是个机会,可惜你呀”

    “先生思绪缜密,晚辈的棋,确实如针入棉,不知所以。”

    “你还是心不够静,表面上的不动声色,终究掩饰不了内心的躁动。步步为营固然好,然瞻前顾后必然影响大局。虽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可过于留恋局部的得失,导致最后大局失控,可不是你该有的风格。”

    “先生说得是。不过先生棋风绵密,这点晚生确实不及。”李梦天在颜延之面前,总是这般虚心谨慎,彬彬有礼。这态度甚至时常让颜延之都忘记了李梦天是身居至尊之位的人。不过师徒二人素来只论师徒之分,不拘君臣之别,这也是颜延之在李梦天面前有什么直言不讳的先决条件。

    颜延之本是个既严肃又跳脱的性格,可一则是因为老了,二则知交已纷纷谢世,自己所面对的都是年龄越来越的徒弟。偶尔跟几个淘气的徒弟玩笑一般,可拘束自己的身份,平素的情绪还是得端着。唯独和李梦天见面闲聊的几日,才觉得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个可推心置腹之人。

    纵然破了李梦天的飞龙在天,颜延之也知道,这盘棋,坚持不了多久,笑道:“今天这局我其实已经回天乏术了,纵然破了你的局,我也无取得胜利的可能。就算我能勉强坚持到最后,怕也是败若狂风之絮。”颜延之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跟你下棋了。”

    “师尊何出此言?”李梦天对颜延之的话深感意外,毕竟,颜延之虽然身处时局之外,却心系时局之中,纵然无心位列庙堂,却心系天下苍生。这么多年来,在暗中处处周全李梦天,就如李梦天的一颗定心丸一般,有颜延之,天下士子便心安。颜延之此言一出,便是真的要归隐了。

    旷古轩上苇帘随风飘摇,童子烧好的茶汤,香气已经飘散开来。老者站起身,走到围栏便凭栏眺望远处,并不回答李梦天的问题。

    一旁的童道:“师尊,您喝杯茶吧。”

    颜延之望着茶水,看着杯中倒影,喃喃道:“观影元非有,观身一是空。如采水底月,似捉树头风。揽之不可见,寻之不可穷。众生随业转,恰似梦寐中!”

    轩外,树梢随着风一起一伏,梭梭作响的树枝摩挲声清晰可闻,山中的暮色似乎来得比别处更早一些。不时又有一两只乳燕回归到廊檐的莲花托边的巢中。

    李梦天自然是看出来了恩师所欲言又止。纵然这十七年来,二人所有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个月,在凌鹭山停留的时间最长没有超过七日,可这些都不影响两人相互之间的了解。

    李梦天也缓缓起身走到栏杆边,幽深的目光眺望着远方,语气略微沉重:“恩师,是徒儿不好。”

    童语气稚嫩道:“师尊,不就是输了一盘棋嘛,您最近总是心事重重,您不是总教育我们说尽人事,听天命么?”

    “可惜为师老了,现在就只能听天命了。”老者捋须的手缓缓负在身后,明明很习惯的动作,此时却如负千斤一般。老者向童道:“不点,你先下去玩吧。”

    童答了个是字,便恭恭敬敬地退下。

    老者深深的叹了口气,向李梦天道:“如果”颜延之语气顿了顿,“如果以后我帮不了你了,你去找一个叫季怀瑛的人。”

    “季怀瑛?”对这个名字,李梦天自然是有几分惊讶的,毕竟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每年关于江湖的一些动向,都是从颜延之这里得到最为精确的讯息。如今,季怀瑛这个人从恩师此时此刻的口中提出,难免让李梦天产生一种颜延之是在寄托遗愿的意思。

    当然,颜延之也就是在寄托遗愿了。毕竟颜延之已经七十七岁,自己当年虽然说推掉了太师之位,可这么多年来,李梦天每年南下亲自拜访,且对颜延之礼遇有加,一则为了报答李梦天礼贤下士难得的赤子之心,二来感喟李梦天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十七年来,李梦天对颜延之所有的建议无不是言听计从,关于国计民生,关于整顿吏治,使动荡了几十年的天下得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太平盛世的模样,这般功劳,又是历史上哪个帝王能轻易做到的呢。颜延之向来心怀天下苍生,能遇到一个允文允武的明主,自己心中常常感激莫名,因此更是希望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了李梦天的语气,颜延之想李梦天已经猜出来自己的意思了,依旧语气淡淡道:“嗯,他是个能叱咤风云的人物,近几年在江湖上多有活动。他既然愿意在江湖上行走,就证明他有济世为民之心。”

    见恩师态度如此镇定,想必是对季怀瑛已经关注很久了,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推荐给自己,便不关心其他缘由,只关心季怀瑛的动向,之前从未听说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江湖之上,莫非他是天下第一榜中的人?李梦天关切问道:“他是何什么来历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行踪十分神秘,就连这个名字,我也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他。”

    “先生学子遍布天下,若是龙虎之才,自然是不愿轻易错过的。”

    “我并未见其人,只是从打听来的消息看,他确有卧龙凤雏之才。只是这个人生性喜爱逍遥,居无定所,想要见到他,倒是个难事。我之前派人打探到他是在九华山,等我再次派人去打听的时候,已经早不知去向。”

    “大抵有才之士,性情自然是有些倨傲的。”其实李梦天此时想到的,就是天下第一神秘人。他之前一直怀疑,神秘人就是温生季氏之一。

    颜延之摇摇头,“据我所知,前几年那几起动乱最后得以平定,便有他从中斡旋。”

    “季怀瑛会不会是他的人呢?”

    颜延之深深的看了李梦天一眼,“他背后有无势力,我也无从所知。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可后来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凌鹭山并非只有颜延之一位师长,除了颜延之,还有一个由十位师长组成的师长会。不过凌鹭山的这些长辈,却都是个性狷介之士,一心只在学问,不关功名利禄。

    如果颜延之有心寻找继承他这天下儒林之首的位置,倒并非是件难事,只要他推举,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师长,绝对有能力胜任。故而李梦天更加意外,颜延之居然会酱儒林之首的位置推给一个江湖末名之士。

    一个江湖势力不露声色便能搅动天下风云,这种力量,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作为一国之君,李梦天虽然求贤若渴,然对于暗处的敌人,却时时保持着警惕。

    “既知道他的名字,难道查不到其他线索吗?”李梦天是知道,颜延之学子遍布天下,自然对天下之事比他更了解得深入一些,透彻一些。可季怀瑛,如此受法信老前辈推崇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丝毫线索?

    “季怀瑛这个名字是法信跟我说的,法信说季怀瑛和他参禅,在九华山住了九天,离开的时候留下一个季怀瑛的名字,便不知所踪。”颜延之和法信是五十年的挚友,法信说的话,他深信不疑。

    “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人,倒真叫人有些好奇了。”李梦天语气显然比刚才轻松许多。颜延之,法信,周行之,东陵老叟,这四位老人在天下平定之前,有商山四皓再世之称。对于法信老前辈的话,李梦天也是深信不疑的。

    “我之前怀疑过是不是易无尘的人,可就我掌握的线索来看,季怀瑛跟他的势力未有丝毫接触。”颜延之捋着胡须,似是在欣赏山中晚景,又似是在思索什么,又道:“或者说,根本查不到季怀瑛什么线索。除了法信给的一个名字之外。”

    “恩师已经确定了哪些是他的势力了吗?”

    “我掌握的这个线索,估计你也知道了。”

    “云南的金凤帮。”李梦天语气是肯定的,因为金凤帮突然大范围活动,俨然成为首屈一指的江湖势力。

    颜延之深深吸纳了一口气,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怆然。作为江湖五大帮派之一的金凤帮,明面上只是江湖五大帮派之一,底下可能已经控制了江湖五分之三的势力,这实在叫人不可觑。且金凤帮一直只在传说中,并未见其帮中人出来活动。这就更加增添了几分金凤帮的神秘色彩了。

    李梦天见向来沉着稳重的恩师这般神情,心下难免踌躇起来,道:“金凤帮已有异动了。”

    老者的手不禁抖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镇定道:“那你得好好准备了。金凤帮在江湖上的势力不可觑,其人行事极其隐秘。且擅长用毒,你要心。”

    金凤帮常年隐匿于云南,暗中势力如何,至今无人知晓。李梦天早在十多年前便派了亲信高星友驻守云南,平定过大大不少风波,一直与金凤帮势力斡旋。最开始金凤帮势力极其猖狂,岭南一带直到东南沿海,都是其势力范围。暗中还控制丹族王室与墨黑族王室。更而甚之,丹族王室有一块万余亩的飞地,早已被金凤帮控制。高星友多次派人去暗中侦查,却未发现其根据地。后来派去心腹潜入金凤帮组织之中,才知道金凤帮的据点在景龙国的烟瘴雨林之中。

    景龙国虽早已经臣服中原,可其境内的烟瘴雨林因为瘴毒横行。毒蚊c毒蛇c毒蝎c毒蚂蟥,是烟瘴之林的最恐怖存在。被人称之为阎罗山,进去如入地狱久而久之竟成无人管辖之地。因此,不少逃犯窜匿其中,运气好的,便有机会存活下来。存活下来之人,也是金凤帮有意收编之人。如此一来,这个组织多的是亡命之徒,行事也更加心狠手辣。

    金凤帮控制部下方法无他,他们制作一种米毒,让部下吸食成瘾,吸食时飘飘欲仙,一旦中断,便生不如死。而米毒的制作方法,在金凤帮中十分机密,外人并不知晓。这让帮中手下个个忠心不二,无一叛逆。

    高星友作为边关将领初来云南时,因云南一众土司地霸不服管教,且地理因素复杂,枝节横生。高星友便乔装书生到处查看,私访中掌握了大量信息,最终各个击破,收服的收服,消除的消除,手段干净利落,做事雷厉风行。微服私访中遇见极多地痞恶霸,高星友总爱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开始别人以为只是个会说空话的穷酸秀才。后来在和恶霸斗文斗武的过程中,竟打遍云南无敌手。有些不知他姓名的,因他面相生得极其儒雅俊美,一副书生模样,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玉面武书生。渐渐地,玉面武书生这个称号便流传开来,久而久之竟忘记了他本名。

    而这之前,高星友之名,在云南也是家喻户晓。在百姓眼中,高星友是铲除豪强恶霸,保卫滇缅一带太平,遏制百越的威武将军,知道他是除暴安良的父母官。可是知道高星友和玉面武书生是同一人的时候,着实给当地人不少的惊讶。

    高星友在云南三年之内平定南境叛乱,让居民安居乐业,做出不少业绩。李梦天极其欣慰,特赐了云南侯,这在云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直到圣旨从中原传过来,并命敕造侯府,人们才知道这打抱不平的玉面武书生是这在云南攘外安内的高星友。

    高星友的事颜延之再清楚不过,当年正是南下路过岳阳楼遇见路见不平的高星友,并邀了一同来凌鹭山拜访恩师。高星友武艺高绝,才华横溢,可惜身在滇缅一带,科举又上报无门,最后背着一腔愤怒与热血离开了滇缅。

    李梦天见高星友一腔热血,实在是欣慰不已,便表明了身份,将高星友留在身边。高星友感喟李梦天知遇之恩,十三年来,无数次深陷敌境。最后平定云南,让流寇之地,成为富饶之乡。

    李梦天向来对高星友信任有加,道:“星友在云南已经有所部署,他行事素来稳重。”

    “你这用人不疑的性格,还是一如当年。不过凡事得给自己留个退路,这才是真正的万全之策。”

    “先生是爱才之人,遇到难得的人才,总是格外珍惜。”

    “你又何尝不是爱才之人呢。”颜延之笑道。

    李梦天想起天下第一榜,便问道:“天下第一榜中的七个人,我向来是比较关注的,先生可曾听说过旧时月色这个人呢?”

    颜延之从方才讲述唐玉铭的和颜悦色恢复了淡然的态度,“有所耳闻,听说才华了得,智计甚高,可却是个潇洒不羁的性格,其他的也知之甚少。天下第一榜也不过是江湖闲散人编订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之用的,你也不必那般在意。”

    “之前黄鹤楼春江花月夜之宴的晚上,我倒是亲见了天下第一神秘人,此人言论颇不同凡响。”

    颜延之叹息道:“天下第一神秘之人,不知其姓名,不知其容貌,不知其能力,不知其势力,不知其财力,只听说这人是个能呼风唤雨之人,自从我得了季怀瑛那个名字,我便以为是此人,可神秘人太神秘了,根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先生是如何看待此人的。”

    “他是个能影响天下局势的人,不过此人的立场,也不为人知。天下第一神秘人,据说就和一个人打过交道,便是旧时月。”

    “此二人能力都不可觑,夜宴当晚出现了刺客,伤了筠儿,旧时月色曾出面叮嘱黄鹤楼主查出凶手。在结社之宴结束后,还派他的徒弟给我送了一件东西。”

    “哦?清筠受伤了?你行事也未免太不心了。他一个孩子,出入那种场合,难免会遭人暗算。”

    “确实是我疏忽了,想着他第一次出来,而且武功也是星友和春麟亲自教的,又知他集了二人之长,便总是宽纵些。说道他,才想方才还未让他给先生上茶。”

    “筠儿性格天真是好,可我见他旁边的那个少年,眉目间却透露出一股算计,他又是什么来历?之前却未曾听你提起过。还有那个脸上有伤痕的姑娘。”

    “没想到师尊随随看了一眼,便看得这么细致。”李梦天向来很佩服这点,“筠儿身边的少年是筠儿在武昌认识的朋友,脸上有伤痕的姑娘是无畏失踪多年的妹妹宋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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