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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少年卧看青鸾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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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卧看青鸾枫,筏破浪倩影来。

    “渡河!渡河!老白头!快来啊!”

    酒过三巡,河对岸又传来人声,声音婉转如百灵鸟,在群山空谷间回荡,引得那已经归巢的鸟儿都跟着啼叫几声。

    天快要黑了,怎么还有人渡河?老白头掐灭了烟喝了口酒就出来了,留下那少年依旧对着屋顶发呆。

    老白头望了眼对岸,天色已晚,瞧得不是很清楚,大约看得出是两个女子,站在前边的那个火急火燎地对着岸喊,“老白头,快来快来!”

    老白头走近点再一瞧,是酒馆里的白衣妇人和青衣姑娘。那个火急火燎的就是云姑娘。

    “哎呀,这不是三夫人家的吗?这就来这就来!”老白头一急跳上筏子就要过去,又想起什么,回屋匆匆把刚发呆的少年拉了出来,一块上了筏子,这才卯足力气往对岸撑去。

    “三夫人,春日里河水急,筏子不稳,您可慢点。这是从哪里来啊,很有些日子没回村里了啊。”老白头对妇人很是谦敬。

    “我跟我们家夫人从镇上来的,才从三生塔上下来,老爷的田里就要春耕忙起来了,夫人准备回村住些日子!”云姑娘嘴上连珠炮似的说话,眼睛却不时地偷瞥盯着筏子上的少年,少年还是楞着双眼,呆呆地望着湍急的沽噜河水。

    “那敢情好啊,村里人都念着三夫人呢,娃子,娃子,快来见见三夫人啊!”

    少年只顾盯着沽噜河的河水发呆,全然没有听见。老白头急了用撑筏子的竹篙,朝着枫娃子的屁股上就是一篙子。

    “哎哟,老白头你干嘛打我啊,哎哟,我的屁股!”少年揉着屁股。

    “三夫人别见笑,这崽子魂出了窍,非说瞧见有个和尚飞过了沽噜河,三夫人您说我在这沽噜河上都几十年了,要是没了我这竹筏子,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过不去这沽噜河啊!”老白头手上的竹篙看起来结实得很,一丈来长,又粗又壮,估摸着用了不少年了,入水的那一头已经磨得锃亮。

    “和尚?”那妇人讶了一句。

    “那和尚真的飞过了沽噜河!”少年盯着宽宽的大河。

    “夫人,可不是早上我们见的那和尚!您还给了他”

    “云!”那妇人轻喝了一句,转而望着站在那儿摸着屁股龇牙咧嘴的少年,“这是枫吧,长这么大了,哎哟,越长越俊了!”

    “娃子,枫娃子,白云枫!三夫人叫你呢!”老白头急了,喊了少年的全名。

    原来那少年唤作白云枫。

    白云枫只顾着揉屁股,扫了一眼筏子上的两人,瞧见云时眼睛一亮,咧开嘴就笑:“三夫人?你这么年纪轻轻就成了夫人了?”。白云枫认错了人,错把云当夫人了。

    芸的脸顿时绯红,直往夫人身后躲,嗔道:“夫人,你瞧他”

    白云枫这才意识到认错了人,又看了一眼边上的白衣妇人,挠头鞠了一躬:“您才是夫人!嘿嘿!”

    夫人抿嘴一笑,后边儿的云更是噗嗤笑出声来。不住地偷看着白云枫。

    “我说你个崽子一天到晚魂儿都去哪了?连夫人也能认错喽?”老白头扬起了手上的竹篙又要打。云枫瞅了一眼芸,“谁让她长得这般好看!老白头别打了,铁做的屁股也给你这篙子打烂了!”说着为了逃打,竟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跟鱼一样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哎呀,你跟个孩子叫什么劲啊,河水凉呢,枫,枫!你快上来!”

    “三夫人您是有所不知,这崽子别的不会,耍水的功夫云洲第一。甭担心,就是水里的鱼溺水死了他都死不了!!”老白头倒是毫不在意。

    “老白头你救救他吧,河水这么深,万一”云站在筏子上望着没有动静的河面脸上红红的,白云枫当着她的面夸她好看,叫她心里莫名的高兴又羞恼。

    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少年和姑娘都长大了许多。

    老白头呵呵笑出声来,扬起了手上的竹篙,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河面,突然叫道:“看你往哪儿跑!”一边说一边用竹篙往水里那么一戳一搅,就听得一个人声叫道:“哎哟,老白头饶命,老白头饶命啊!”就看见一个脑袋在水里冒了出来,飞快地游到了竹筏边上,正是白云枫。

    白云枫身子浸在水中,双手趴在竹筏上,瞧着筏子上的芸,嘿嘿笑道:“刚才,是你要救我啊?你是在心疼我嘛?”白云枫龇着嘴巴像个无赖。

    云的脸更红了,“呸呸呸,谁要救你,早知道你嘴巴讨打,活该在水里多冻会儿。”

    “成,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你叫我多冻会儿那我就多冻会儿。”白云枫深吸了一口气,又扎进了河里不见了踪迹。

    “哎哎,死性不改,谁让你真冻啊!白云枫你快上来!”云急得直跺脚。话音刚落,云枫的脑袋便冒出了水面,笑嘻嘻的说道:“云到底还是舍不得我嘛,你叫我上来那我就上来吧!”

    “快上来吧,可别冻坏了身子。”三夫人转身就拿过云手上的一块手绢,给云枫擦了擦身上的水。

    “夫人,你怎么拿我的手绢!”怎么说那可是姑娘家的贴身之物。

    “嘿嘿,还是三夫人对我好,怪不得老白头常跟我说三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白云枫接过手绢,问得一股清香,故意冲着云坏笑:“真香!就像山上开的双生花儿一样,真好闻!”白云枫用手绢在脸上了擦了几遍,本来干净的雪白花边手绢儿,变得黑一块灰一块的。

    “还跟以前一样气嘛,还你还你!”

    “这么脏了,你自己留着吧,哼!”

    “那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我白云枫从不白拿人家东西!”

    云瞧着自己的手绢儿被紧紧地攥在云枫的手里,一想到这是自己的贴身之物,脸就红到了耳朵根,眼前这人还跟以前一样无礼,“手绢我不要了,你要是男子大丈夫,就拿东西跟我换呗!”

    “成,山上的兔子河里的鱼,还有我这一身,只要你瞧得上,我白云枫绝无二话。”少年挺直了腰板站在那儿,一张俊秀的脸带着笑意。

    云打量了他一身,发现实在是身无所长,唯独脖子上戴着一件挂饰,在西沉的太阳下闪着光,老远就见得着。不过看上去似金非金,似铜非铜,估计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这个,我要这个!”云指着白云枫脖子上的挂饰说道。

    云枫低头一看连忙用手悟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个不行,这可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除此之外,命都可以给你。”

    “呸呸呸,谁要你的晓明。”云再望去,白云枫上下除了褂子裤衩再啥也没有,她倒是好好瞧了眼前这个少年娃,他们从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自己总是随着夫人住在镇子上,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但心里总是会有这少年的影子。这才多久不见,他都长变了相貌。白云枫高出她一个头来,身子修长健硕,尤其那一副脸面,接着余晖细细看去确实俊俏,他龇着嘴巴放肆地笑着,眼眸子里英气逼人,要不是这身打扮绝不比镇子上的公子哥差。

    “行了娃子,收好你那破玩意儿,三夫人家里什么没见过,还真以为人家稀罕你那块破铜烂铁的宝贝啊!”老白头撑了一篙,眼看就快到岸了。

    “云枫和我家的那子是同年生吧?从前面见得少,现在看着是长俊了,是个大人模样了,赶明儿我跟三爷商量着,让这孩子去镇子上学点本事,总不能让这么好的娃子跟您老撑一辈子筏子啊!年轻人自有前程呀!”三夫人看了看白云枫,又看了看云,没说话。

    “镇上?我不要去,我哪都不去,天大地大就这云白山最大,天好地好就这沽噜河最好。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还有和天仙一样好看的姑娘,自在着呢。我就要和老白头一起渡船!”

    白云枫说到好看的姑娘时就盯着云,云的脸色微红做了个鬼脸似怒反笑:“你就是个不要脸的流氓,我看你还是下水去冻着,把嘴巴冻住,你再胡说,我就让少爷揍你。”

    “枫最近还去找云生吗!也不知生儿这些日子好不好,我这个娘做的太不好了!”三夫人还未至家思儿心切,便问云枫。

    “当然好啦,他俩啊,好的跟块泥团似的,分都分不开!一天不见就难受得慌。”老白头冲着白云枫笑。

    那子真是命好,有个这么漂亮的娘关心他,不像我连娘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白云枫的心里像天边的夕阳一样沉了下去。

    “肯定就是你一天到晚缠着我家少爷,烦扰他不能好好读书!耽误了少爷考取功名,老爷才不饶你!”

    云听说过白云枫的身世,她看着白云枫落寞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其实她自己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云也从未见过自己的亲娘。

    云故意说这些俏皮的话,她不想云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考取功名有什么难的,我是懒得读书写字罢了,不然皇帝我也考取得来!”

    “皇帝也能让你乱说?再胡说给你踢到河里喂鱼。”老白头又给了白云枫的屁股上一篙子,疼得他龇牙咧嘴,惹得云咯咯直笑。

    白云枫心里觉得云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但他嘴上仍是不饶人:“笑笑笑,再笑心教白鬼捉去。”白云枫学着白鬼的样子张牙舞爪。

    白鬼是江湖上的一个教派的信徒,唤作极月宗,在云北一代信众极多,江湖传闻这极月宗好奸喜淫,以房中之术为修炼秘法,有些教徒常掳掠良家妇女以供修法练功,他们多穿一身白衣,结伴而行神神秘秘,故而有人称他们白鬼。

    “你,你,你才给白鬼捉去,你给咕噜神吃了才好呢!”那云气的脸颊通红,双脚直跺。

    筏子上的人都笑了。

    白衣妇人笑得最甜,兴许是终于能看到儿子的缘故,“要是能考取功名那是最好,考不得也不强求,只想着孩子能安心过个日子就行了,也不指望什么春秋大梦。”

    船到岸了,云掏了几块碎银子放到竹筏上的篮子里,相比篮子里的那些铜板子格外显眼。

    “我一个妇人家出门带多了钱财不便,春日渐暖,赶明儿我差人送些猪肉来,顺道再带些布匹来,给云枫置办点新衣裳,你们爷俩恐怕是整个云白山最不怕冷的人了。多俊的一个娃,别糟蹋了。”云扶着夫人上了岸。

    “哎我说姑娘,这手绢儿你还要不要了啊!”云枫扬了扬手里的手绢,黑一块灰一块的。

    “你自己个儿留着吧,不过你记住了,你还差我一件东西呢,以后再跟你算!”芸扶着夫人走了。

    白云枫便攥紧了手绢用春天的河水洗干净了,拧干就系在自个儿裸露黝黑的肩上。

    云下意识的回过头见自己贴身用的手绢也被这个男人贴身用,脸上一片绯红,两眼直望着天上的白云,恰有一双云雀儿在天上飞过,云突然噗嗤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有人能飞过沽噜河,肯定是你在吹牛,除非这人像这天上的云雀儿,有一对翅膀!”

    她笑起来可真是好看,云枫已是看痴,忽而又冲着她喊道:“我才没有吹牛,真是我亲眼看到的,我白云枫顶天男儿,绝不对女儿家吹牛。”

    老白头点点头,他虽没教过白云枫识字读书,但自便常告诉他做人之道,就如这云白大山,坚毅精诚,再如这咕噜河水,磊落坦荡,这些,白云枫自便记在心上。

    “我就是不信,除非你飞给我看!”远远的,云咯咯直笑。

    “飞就飞,总有一天我飞给你看。”白云枫身后的沽噜河水哗哗响。

    那美妇人和云上了岸就往白村的方向去了,一个白衣,一个青衣,就像青鸾峰上的双生花。云三步两回头,装作看那沽噜河水,一直到啥也看不清了,唯有那少年脖子上的挂饰在夕阳下面散出点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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