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涅槃重生

    如果肖上玉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或许会像江湖痞子们一样打不过就认输，跪地求饶，用尊严去换得一线生机。这在江湖里是极为好用的套路。

    如若没有深仇大恨，大多都会将这等低贱得放弃身份尊严的人视为蝼蚁一般，江湖中最不缺的就是掌握住他人性命的力量与优越感。

    所以，如果肖上玉在之前若能磕头求饶，说不定是有一线生机的。

    但肖上玉并没有任何求生举动，他也没有在危机关头与之以命相搏的决心，他就像沉入死水里的一具骷髅，面对死亡，早已坦然。

    肖上玉第一次面对死亡，是他师傅龚泊远殉职噩耗传到他耳中的时刻，那瞬间他仿佛看到天穹间的碎云像柳絮般纷纷掉落在人间，天空裂口处投下的光束像一根根利剑穿透了他的心脏，他闻到了恶心的腥味，双脚发软地跪在地上呕吐，胸口却又像堵着一块坚硬沉重的大石一般，压抑得无法呼吸。

    十八岁的青葱岁月，芳菲萦绕的年纪，他识得的世界却再无斑斓，这江湖只有黑白，只有龚泊远遗下的天纪堂——尽忠朝廷，效力天子。

    肖上玉第二次面对死亡时，却是天子对他下达的诛杀令。

    他日夜苦想的余生意义，也仅仅是作为一枚棋子，替朝廷尽忠尽职。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朝廷没了，天子没了，他这枚棋子也将毫无意义。

    当他在雷电灼烧的疼痛里醒来，身体控制权失而复得时，他就已经决定，余生要做一个放纵私欲，逍遥天下的无心之人。

    向来严于律己的他，这一次竟然也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竟然会去偷盗苍狼帮的稀世夜明珠，却没想到要因此引祸上身。

    这夜，踏入黄泉的一刻，肖上玉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解脱，一种以死寂无声的方式来作为他多年追寻的宿命解答。

    就在弯刀在脖口渗血的瞬间，肖上玉嘴角浮现出了古怪又可怕的笑，这笑容是张狄c常威以及余众根本无法理解的表情。

    吓傻了，还是吓疯了？张狄极为不解。

    但更为不解的事情发生了，张狄竟急急停下了手中的刀。

    砰的一声，张狄朝他拉扯弯刀的反方向飞出数丈远。

    张狄用劲扯刀的瞬间竟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拦了下来，并被硬生生地朝外扔了出去。

    接连砰然飞出的是常威，他只感觉到被一股极为蛮横狂野，且看不清出招方式的脚力重重地踹在了胸口，他体内凝结的真气在这瞬间陡然俱散。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此时一旁众人对肖上玉身体变化惊惧不已。

    肖上玉缓缓蹲伏在地上，肩背两侧竟隐约生长出两只淡银色的巨臂利爪，臂粗约三寸，宛如山熊般悍猛。巨臂通体泛着微弱的银芒，若隐若现。

    由于林间过于黑暗，这光芒便显得异常突出分明，如幻如真地凌空伸展着。

    于此同时，他腰间两侧也开始缓缓地向地上延伸出两只比巨臂还要粗的足肢来。最为惊奇的是，肖上玉腰后像孔雀开屏般伸展出六条银芒巨尾，犹如巨蟒灵活地摆动起来。

    没见过世面的苍狼帮喽啰纷纷失声逃窜开，有的大喊道：“妖兽转世啦！”

    近日江湖传闻过的“武林至尊转世”之言竟在张狄和常威两人心中开始潜移默化地根生出一种对神灵般的敬畏，他们自然知道所谓的“至尊转世”一半是荒诞之谈，一半是噱头。

    但这噱头又非空穴来风，据说百年前同样有此噱头的人是一位潜心修剑的山隐无名人，他的剑意能上天入地，一剑平山海，一剑引仙鸣。

    但江湖之中实载里，却从未有过关于此人的一丝踪迹，有人说是此人从未踏入过江湖，当然无任何记载；也有人坚持认为这一切都是编造出来的传说故事。

    眼下张狄和常威所见识到的离奇异象又何尝不类似传说中的景状？若能亲眼目睹至尊转世，这是何等荣幸啊！

    山林间仅剩的张c常二人竟然变作成虔诚的教徒，开始跪地膜拜起肖上玉来。

    殊不知，肖上玉又进入了神游的迷糊状态。

    “你能放弃求生的本能，并不代表本魔王也同你一样愚蠢。”肖上玉内心幻境里，忽而传来地羲最原始的粗犷而低沉得声音。

    “你怎么还在我体内？”肖上玉惊问道，如果他眼前有一把刀能立刻从他身体上割掉一块肉，就能将他俩彻底分开的话，肖上玉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呵，你以为本魔王会稀罕你这窝囊的肉躯？”

    “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哪副精壮魁梧的肉躯你告诉我，我立刻就帮你找来。”肖上玉终于妥协，放下他的自尊哀求起来，此刻若要让他三跪九拜都绝无二话，他不想余生连死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傀儡般的日子他彻底受够了。

    “换作之前，本魔王或许会答应你这请求，可现在嘛，哈哈”地羲不禁忍不住大笑起来。

    肖上玉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话中深意。

    “子，算你有此天运，竟然能拥有如此完美的体质，可以与本魔王真身气元彻底融合，哈哈！”

    肖上玉终于听懂了，这对自己而言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事？又要彻底沦为他的工具了？

    肖上玉咬牙切齿，含怒颤抖。

    他的意识开始努力挣扎，试图唤醒幻境外那副麻木的身躯，他要在这魔头占据自己身体前毁掉它。

    然而地羲以一种看破一切的口吻冷冷道：“没用的，如此完美的宿体，本魔王又怎会任人毁掉。不过你大可放心，上次走火入魔后，本魔王气元大损，如今还得在你体内好好休养。”

    “你还是不肯放过我？”肖上玉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是心灰意冷的那种绝望。

    “你怨气别搞得这么重，这身躯暂时还得由你照顾。但你要记住，在本魔王杀死天虚前，你的命就是本魔王的命，由不得你自作主张。”

    话音一落，幻境陡然收缩成一道白光，肖上玉心神一颤，这才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待他睁眼时，只见张狄和常威低压压的后脑勺正对着自己，他们投地跪拜的滑稽形态搞得肖上玉一脸懵逼。

    等张c常二人抬头时，发现肖上玉身上的异象已经散去，这才敢拎着胆子凑近肖上玉自责道：“方才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人恕罪。”

    肖上玉眉头惊皱，暗自纳闷道：“仙人？我吗？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由肖上玉反应，张狄与常威左右两侧各自一站，连忙搀扶起肖上玉，一脸谄媚地笑道：“仙人大量，我等恭迎仙人即日作访苍狼帮。”

    不由分说，两人热情的架势立马将肖上玉奉为苍狼帮贵宾，并将肖上玉硬生生推上马鞍，重鞭一响，三人便朝苍狼帮总舵境地赫赫奔去。

    这一路，肖上玉简直欲哭无泪，他很想反驳：我不是什么仙人，我就一流落江湖的野夫，你们快放下我，我不想去什么苍狼帮啊。

    然而，肖上玉自从幻境醒来，竟然浑身发软，全然无力，更别提凝气运功了。如今若是反驳他们的意思，恐怕又得有性命之忧。

    肖上玉不怕死，但他却不敢死，因为一旦濒临死亡，那个大魔头就会出现，这很可能会逼得他夺取自己的肉躯，这种被迫当作别人的肉躯傀儡，简直就是人间噩梦，生不如死。

    所以，肖上玉得老老实实地活着，能逍遥自在一天是一天。

    肖上玉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人绑架到苍狼帮作客的一天，虽然他是贵宾身份进入苍狼帮总舵地界的。

    苍狼帮总舵坐落燕州城，西邻武林第一盛地淮源城。

    这燕州城说大不大，说不。两丈城墙高立合围，城池纵横十余里，南北临山，巍峨壮阔。城中江湖势力可谓“三兽”称顶，云虎帮帮主，赵山虎；苍狼帮帮主，叶浪；赤熊帮帮主，熊无极。论江湖帮派排名，这“三兽”可皆在前五之列，虽然他们都觊觎淮源城的四言帮，但“三兽”合盟之势日益紧密阔大，略有称霸江湖的苗头。

    这些日，恰是燕州城热闹时分，就因为三日后便是那苍狼帮帮主叶浪纳妾的喜庆之日。

    一时间，燕州城红灯高挂，彻夜通明。熙熙攘攘的拜帖侠士弄得声势尤为盛大，天南地北各帮各派凡有远见的，都得前来讨好“三兽”之一的苍狼帮，甚至连傲视群雄的四言帮也派了两位堂主前来拜贺。

    今日，苍狼帮总舵厅堂内，席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他们皆是锦衣玉饰，名器傍身，身份实为不凡。

    众人寒暄说笑之际，堂外传来常威硬朗的笑声。

    “哟，这里好生热闹。”

    常威踏门而入时，席上宾客无不震惊，他们看得常威生得魁梧高猛，举步犹如铁牛震地，隐隐感知到他浑身散发出的雄厚内力，自是钦叹连连。

    “缉拿盗贼之事可有眉目了？”叶浪对常威开门见山道。

    夜明珠虽是在分舵藏宝楼被盗的，但总舵对盗窃之事早已全然知晓，尤其是叶浪对那夜明珠格外上心。

    “回禀帮主，盗贼擒拿住了，但那夜明珠已被盗贼摔得粉碎。”常威正色道。

    “岂有此理！这极品夜明珠可是我赠予美妾的大婚之礼，竟被这贼子坏了好事，”叶浪对着桌木重掌一拍，瞪目怒喝：“速速把他带上来，看我不剁他手脚！”

    厅内宾客纷纷摇头唏嘘，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这是苍狼帮帮内事务，他们不好插手多言，便只是以看客身份来等待贼子登场。

    毕竟能毫发无损，轻易进出苍狼帮藏宝楼的人绝对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满心期待“黑面盗圣”的庐山真面目。

    可常威一转脸色，严肃地凑到叶浪耳边低声说道：“帮主，这贼子可是比夜明珠更为稀缺的极品宝物！”

    听得此话，叶浪眼孔一缩，眯着眼望向常威，他见常威不苟言笑，便细问道：“此话怎讲？”

    只见常威左手附在叶浪耳边，低声喃喃一番，一副极为神秘的样子。

    一旁宾客纷纷好奇起来，就算他们窥听功力再强，也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当作无事发生罢了。

    常威透漏给叶浪的大致意思就是，他和张狄合力出手都不是这贼人的对手，如果这贼人能为我苍狼帮所用，苍狼帮号令天下指日可待。

    一颗夜明珠换一个极品人才？这笔交易划算！叶浪下意识地笑出了声。

    紧接着，叶浪便与众人笑脸相待，爽快道：“既然这贼人有心投靠我苍狼帮，我苍狼帮向来开明，自然可以不计前嫌。来者是客，快请他上座。”

    众人对苍狼帮戏法变脸般的闹剧还没缓过神时，门外一修长身影立马由人引了进来。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全部将目光放在了肖上玉身上，只见他一身青黑粗麻长袍，在金碧辉煌的大堂映衬下显得有些凋敝破烂，六尺高的身材立在堂中虽有清瘦之感，但他身形挺拔的气势尤为凌人，像一枝傲寒的冬梅。

    肖上玉没有露出面容，只是戴着一张黑色兽皮面具，五官虽然遮掩严实，但眼孔处仍能看清他那深邃镇定的眼神。

    “脸黑人丑，不能给人看。”这是肖上玉向常威谋得面具时的说辞理由。

    肖上玉被赐座后，众人的眼神仍在他身上停留，像尖锐的凿子似的，要在肖上玉神秘的面具下凿出个惊天秘密来。

    肖上玉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望向大堂内侧。

    “叶老弟，咱们都来了大半天了，也没见到你那位堪比天仙的娇美人，该不会是你气到要私藏着独自欣赏吧？”堂内一束冠中年男子忽然开口打趣道。

    “是啊，是啊，快给大伙瞅瞅。”

    众人纷纷应声附和，就怕不嫌热闹。

    叶浪尴尬失笑一声，不由迎着众人兴致对他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唐七，快去请柳姑娘。”

    角落里的肖上玉对美色并无兴致，只顾着埋头喝茶和吃糕点，还一个劲的点头喃喃道：“真好吃，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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