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乾卦

    道士按着燕六临死所指方向，一路埋头苦蹦。时而翻墙，时而飞檐，时而走壁。忽而一座残破的城楼，慢慢映入眼帘。是经历的多少次战火，才让这么一片城池摧毁至此，那城墙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深知追兵将至，道士无心顾其他。纵身跃入破败宫城。只见宫城之内到处都是废墟，凉风袭来，阴森森的。而云朵又一次遮住了月光，更显得此地凄凉。

    昏昏沉沉间，道士寒毛耸立却也也顾不得其他，认准一个方向继续逃命。不想，跃过几座假山，踏上一坐断碑之后，来不及停顿，脚下一空，“噗通”一声，眼前一黑，竟掉入水中。幸亏道士不是旱鸭子，但水性也不是非常好，突然落水，不由大呛了几口水，连忙闭气调息，浮向水面。

    道士游向岸边，思绪万千，不知燕六为何指向此地，只见一片茫茫湖泊，难道要游出去？那可完了，自己这狗刨，非得让追兵赶上不可，下了水，逃都没地方逃。想着，他已是落汤鸡一般爬上了岸。破烂衣物又湿透，索性全部脱了，丢于岸边。苦恼之极，在岸边徘徊，纠结游过去还是另寻他路。

    逃命之时，刻不容缓！这一犹豫，四鬼便已将要追上。若非夜静无声，若非娘娘腔有伤在身，脚步不甚轻盈。道士此刻或已再次被俘。

    原来道士尚在苦恼之时，听到后方远处有砖瓦碰撞之声，声虽不响，但值此生死关头，就如钟声一般在耳边敲响。急运身法，飘入假山群。

    道士不敢出声，于假山后头偷偷瞧这那几人，在湖边，好像起了争执。

    “那子，衣服都脱了，一定是游出去了，老四水性好，你出去追！”那娘娘腔气急败坏的说到，胖鬼附和称是。

    那丑鬼抱怨道“这黑漆漆的，湖这么大，这么凉的水，你想冻死老子啊？再说，鬼知道往哪边游了！”

    只有死人脸低着头，左右寻找着蛛丝马迹。

    道士远远看着他们，恍惚间，他注意到了断碑上的字“龍”，正是燕六对他说过隐隐约约听清的几个字中一个。虽然这个字断了一半，但仍可认出。往下还有两字，“有悔”。道士思索着，“龙”“有”“悔”，上面还有个字！对了，在书中见过“亢龙有悔”。这不就是师傅逼他学的易经八卦中“乾位六爻”中的“亢龙有悔”吗？

    “上九：亢龙有悔。”

    “久在青云处，逍遥游无数。

    天边日已薄，宜踏来时路。”

    来时路，来时路，刚刚的确经过这片假山。结合自己为了学“大梦云烟步”时所学的乾坤八卦位，突然惊醒。自己所站之地不正对应那石碑的乾位吗？巡视四周，果然在后方假山上又出现字了。

    但那假山也被劈去了一半，只见并排并的三个字“在天，人”，道士不得其解，不知所云。呆呆忘着，心急如焚！隐约又听到了身后有人搜查进来。秋风习习，阴凉无比，但道士的脑门，豆大的汗珠往下滑落。

    天人，天人！道士此时，可真算天人交战了！迷迷糊糊，疲惫交加，他就快要晕倒了！字都快看成重影了。恍惚之间一阵秋风袭来，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正好盯上“人”字。

    看着，看着！不对！这“人”字写歪了！他甩了甩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狠狠眨了眨眼，仔细看去。的确是歪的，歪的不是一点点，为什么？按说此地曾是宫城胜地，刻字之人定是大家，岂会出现如此低级错误。他细细盯着，越看越不像字，越看越不认识这个“人”字，好像这就是一个箭头般，指向了一个方向。

    道士不由伸手，向上够去。呃~身高有限，一下，两下，竟然没够着。道士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干脆踩着碎石攀了上去。只见他赤条条的攀在假山上面，摸索来摸索去，自知急不得，却又紧张得冷汗直冒。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道士一时性急，手上一滑便要摔将下去。危机时刻，他双手乱抓，整好攀住一块凸起岩石，不是意外谁也不会注意这的一块石头，但，这却是道士的救命石，幸运石。

    道士全身都吃力在这一块岩石上面，突然，一声轻微地“咔嚓”生，仿佛石头就要被他掰下来一般，往下倾斜了几寸。与此同时，正下方一处岩壁也慢慢倾斜开来。道士手全力攀着岩石，不知道下方已经裂开一个口子，直到那块岩石斜的已经无法受力。

    一个赤条条的少年，直愣愣地跌进了一个密道口子，被摔的七荤八素。那块岩石没有受力，缓缓归于原位，而裂开的口子也缓缓闭合如初。

    迷迷糊糊间，道士听到头顶有人讲话，一人说到“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啊！怎连个鬼影都没有？”

    另外一人不耐烦地说“弄出动静难道杵在这儿等着被咱抓吗？还不分头搜搜？！”

    说着，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无声道士才缓缓起身。看向四周，一片黑漆漆，胡乱走几步，不是撞墙，就是绊脚。无奈，他只能趴着身子爬行摸索前行。

    道士不管其他，只管往掉落位置的乾位爬去，殊不知通道也正是此方向，“乾”代表天，也许这便是逃出生天之意吧。

    爬行期间，道士摸索到了一根烂铁条子，这才直起身，如瞎子拿杖一般，探索前行，却也比爬要快上不少。

    通道虽年代久远，却也不曾损毁，还算平整。道士手持烂铁条，越使越顺手，行走也越来越快。突然，前头遇上了障碍。

    他拿着铁条往前探了探，好像是阶梯。便顺着阶梯爬了上去。爬了十几阶，一头撞到了顶上。道士看不清四周，只能用手摸，用棍子东敲敲西敲敲，却摸索不出个所以然。

    摸着摸着他发现顶上刻着四个大字，细细摸来却是“潜龍勿用”，四个角分别有四条游龙首尾相接，将四个字框与其内。

    陈梦遇琢磨着这“潜龍勿用”。

    诗解为：

    龙潜于深海，

    雄志暂沉埋。

    且待风雷日，

    长舒万里怀。

    想来想去也就是指示激励的惊醒语句罢了，也想不出这几个字跟出口有啥关系。他想了一会儿，也缕不出任何头绪，索性就坐在阶梯上，慢慢想。一只手拿着棍子，依旧东敲敲西捅捅。

    正敲得快睡着之际，棍子甩到顶上某处，一块凸起的地方突然松动了一下，紧接着顶上那块厚厚的石板立了起来，顶上出现了一个出口。陈梦遇一下子就清醒了，激动得忍不住鬼哭狼嚎了一声，“嗷”地一下就准备冲了出去。

    刚要跃起，顶上传来一声惊吼：“孤魂野鬼！吃你赵爷爷一棍！”

    陈梦遇刚刚跃起，便迎来当头一棒，来不及多想，只得拿手中烂棒子挡了一下。吧嗒一下，又摔回了洞中。他还想起身冲出去，那石板却已经合上了。

    道士甚是懊恼，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疯子，上来就是一棒，隐约听到那人说自己“赵爷爷”，寻思着难道是那赵思绾将军的部下来抓自己了？那一棍力量之大，震得他现在还虎口发麻。陈梦遇是又想出去，又不敢出去。

    他又来到那四个字下面，按照刚才棍子捅到的地方开始摸索。只见他摸到了一条雕龙的尾巴，居然可以转动，这机关，真是精巧绝伦，非能工巧匠花费巨大心力不可建成。

    陈梦遇暗暗下定决心，准备博一把，缓缓转动龙尾，只见那石板又打了开来。这次他有所防备，飞快串出。只见刚才那人又想提棍来打，但陈梦遇出来太快，他未来得及打。

    道士如今已没有一点道士的模样了，衣物全失，赤身裸体，披头散发，也难怪别人将他当成鬼怪。

    而此时，天还没亮，大概五更的样子，出来之地又是一片林子，虽然比洞里亮点，但陈梦遇又是疲倦又是饥饿的，乍一出来，力不从心，脚一软趴地上了。

    那提棍男子顺势单手将陈梦遇如动物一般，拎了起来，嘴里还豪迈地笑道“哈哈哈，赵某长这么大，第一次遇上鬼，还被我逮到了，待我看看这鬼到底长啥样？！”说着，他用棍将陈梦遇那披洒在脸前的头发撩了开来。

    两人四目相对，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只见将道士拎起来的，是一个青年大汉，二十出头，虎背熊腰，高八尺，一身腱子肉，手提镔铁棍。再看面容，红中带黑，如古铜一般，刚毅中透着一股威严，浓眉大眼，但满面风尘，两颊都消瘦得凹进去了。加上那一身破衣烂衫，一看就是闯荡了多年的“江湖豪杰”。

    被这么个大汉盯着，陈梦遇感觉瘆得慌，运起那不多的内力，使出一招“蟒蛇蜕皮”，“嘶溜”

    一下从大汉手中滑了出去。

    大汉一时不慎让“鬼”溜了，甚为恼怒，大喝一声：“鬼，往哪逃？！”便双手提棍就要打，陈梦遇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家伙把他当做山中的孤魂野鬼了，他是来抓鬼的？一边想着一边躲避边叫到：“你才是鬼！你这疯鬼，大半夜跑这深山来抓什么鬼！”“你见过鬼有温度，有影子的吗？”

    大汉听到这，收了手挠了挠后脑勺说到：“这么说，你是个人？是人你为什么会从这墓碑下面爬出来？”说着，他大拇指反手指向身后。

    陈梦遇也看了过去，只见那边还真是一块墓碑的样子，只不过碑上没任何文字，还断了一大半，完全被杂草遮住，很难被人发现。

    陈梦遇又不能随便将秘密说与他人听，反问到：“你又是谁，大半夜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况且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

    大汉看陈梦遇言辞凿凿的，总算相信他是个人了。又觉得自己刚刚上去就是两棍有些不妥，便正了正衣襟说到：“鄙人姓赵名匡胤，京城禁军护卫圣都指挥使赵弘殷便是家父。”这大汉声音浑厚，中气十足，说到出身，不由身姿挺拔了三分，大黑红脸高高扬起，自豪中带着骄傲。斜眼看向陈梦遇。

    但陈梦遇眼神中依旧透出一丝不信，这位大哥一身破衣烂衫的，还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自己是京城什么什么大官的儿子，鬼才相信！

    叫赵匡胤的大汉，见那子一脸不信，又看看自己这身打扮，解释道：“在下出门游历已有数年，风餐露宿的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次从湖北随州过来返回京城，想早日与家人团聚，就多赶了点路，想不到，到了这地方天黑了，估么着黑漆漆的也赶不了多少路，就找了块平坦地儿，凑活着睡一宿得了。”

    “那你为何一见面就拿棍子打我？”陈梦遇问。

    “我当时喝了点酒壮胆，在这石碑边上躺着睡着半天了，睡着睡着，底下传来敲打的声音。我以为做梦了，没在意。没想到，刚又要睡着，石板立起来了，把我给推下去了，又传来一声鬼叫，把我给吓得！兄弟，你说，从这墓地里爬出来的，不是鬼，是啥？”赵匡胤娓娓道来，仍心有余悸。

    陈梦遇转而一想，也对，墓地爬出来的，不就是鬼吗。他点了点头。

    赵匡胤看陈梦遇有所卸下防备，就说到：“刚刚是赵某失礼了，望兄弟见谅！不知兄弟姓甚名啥？为何会从这石碑底下出来？”

    “我叫陈梦遇。来自华山。”陈梦遇说。他想了想，觉得这赵匡胤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且自称京城官家子弟，那永兴城，不就是被官家给围着吗？说着他将这次遭遇与城中惨况大致跟赵匡胤说了下，最后才提到这碑底下是条密道，直通永兴城内。

    赵匡胤听得此言，大为震惊。本就黑里透红的脸，涨的通红，一双眸子瞪得跟铜铃似的，简直就是个怒火中烧！拿起镔铁长棍狠狠往地上一戳呼喝道：“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竟然发生在老赵我眼皮底下发生，不替天行道灭了那杂碎，真对不起我这一身本事！”说着便要往密道去，打算单枪匹马进城杀贼。

    “那个，那个让我出城通报消息的燕大哥，可能也是这么想的，然后被抓了。但是，那个赵将军的确是挺厉害的，何况身边还有四个难缠鬼，这位大哥，你一个人进去怕是凶多吉少！”陈梦遇这么一说，赵匡胤抬起的脚僵在了那，情绪也平静了下来，想想也对，双拳难敌四手。

    两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去围城的营帐报信。赵匡胤看了看陈梦遇那赤身裸体的，出去不像个样，便把外衣脱了罩在他身上，虽然也是破破烂烂的，但总比不穿好。

    正准备出发，赵匡胤先行一步，就出去了。陈梦遇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已经是精疲力尽，内力空空，力不从心下跃了出去，立刻又是一个狗啃屎。赵匡胤跑了两步发现那兄弟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就趴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撇下他不管，又怕被野兽叼走了，只得将他背了起来，然后，飞快的跑出了林子。

    陈梦遇是真的累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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