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玲珑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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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仪是出了名的孝女,原来在永诚亲王府做良娣的时候,每隔一日就要回窦府侍奉窦太夫人起居饮食。自从逄图攸继位c自己随同雒皇后进宫成了昭仪之后,一来由于宫规森严c不似在王府时那般自在,二来由于先帝大丧c新君后妃均需终日守宫守丧,因此,窦昭仪破天荒的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窦府侍奉母亲了。
闻得母亲染上了风寒,窦昭仪急急忙忙赶往长秋宫觐见雒皇后,希望雒皇后能够准她回窦府半日,探视并侍奉母亲。她平日待雒皇后十分勤谨周到,雒皇后待她也异于其他嫔妃。果然,她一禀完,雒皇后立即允准了她的请求,并特准她在窦府过夜,侍奉母亲左右,以尽孝道,还派出了太医令亲自前往窦府诊治。窦昭仪万分感激,从长秋宫辞出来,一路流泪着赶回了窦府。
等她赶到窦府的时候,太医令已经诊了脉,又验看了此前几天的脉案和方子,回说:“娘娘,太夫人的病不碍事,只是病来的太急,此前几天又不断的换太医,一个太医一个方子,不同太医开出来的方子里的药有些都是冲着的,有些方子的药性又互相辅助c迭次加强,太夫人是有春秋的人了,这么一来二往,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不过,终归不是大病,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医治。臣给太夫人开两剂汤药,不间断的吃,十日之内保证就可以大安了。”
窦昭仪悬着的心总算下来了,送走了太医令,赶忙进来看望母亲。时间正在午后小憩的时分,窦太夫人朝内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貂绒大被。窦昭仪轻轻走到母亲榻前,把手轻轻放到母亲后颈上,试试母亲的体温。窦太夫人却转过身来了。
窦昭仪盯着母亲的脸细细的看,脸色还算红润,可见没有什么大碍了,可毕竟已经受了好几日的罪,窦昭仪还是流下了泪,说:“阿母受苦了。玲珑不孝,没有侍奉阿母。”
窦太夫人还没有来的及说话,窦吉从外边走了进来,边走边问:“娘娘回来了么?”
一个侍女说:“回来了,正在里边陪着太夫人呢。”
窦昭仪站起来,等窦吉快走近的时候,怒目道:“兄长,你也太不尽心了,怎么弄了那么一帮着三不着两的太医给母亲诊治,险些出了大差错。要不是”
窦吉走近窦昭仪,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的。”
窦昭仪大感诧异,呵斥道:“你怎么如此说话?阿母得病,你怎敢如此大意?!”
窦太夫人笑着说:“玲珑,你过来,不要责怪你兄长。我原本也没有什么病。”
窦昭仪更加疑惑不解了,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的窦吉。
窦吉说:“娘娘不要担心。我是有要事想与你商议,但大丧期间我也不能直接进宫觐见,于是想出了这么个下策。”
“可是那些脉案和方子呢?!”窦昭仪问。
“那都是找人随手写的,免得被人瞧出来。”窦吉说。
“你好糊涂啊。”窦昭仪叹道:“方才是太医令,他肯定能够看出其中的蹊跷之处的。雒皇后疑心很重。我费了这么些年的工夫,日日隐忍,才换得她的信任和优容。若是被她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呢?!”
窦吉说:“是我疏忽了。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实在是太过心焦了,因此考虑不够周全。”
窦太夫人从榻上下来。窦昭仪仔细验看了一番,确认母亲确没有生病,这才转过身来问:“你有何事找我?至于如此急躁,如此没有章法么?”
窦吉说:“这里不便说这事,我们去花溪吧?”
窦吉所说的花溪,全名叫做“玲珑花溪”,是专为窦昭仪所建的一个水榭。这关系到窦氏一族奇迹般发迹的一段往事。当初,窦玲珑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匠人,家境贫寒,窦玲珑出生之时,一位仙游的道人正好路过,为刚出生的女婴卜了一卦,大惊道:“此女有鸾凤之命。窦氏一门日后将因此女而发迹。但此女生性木讷,心地柔善但却机敏不足,当以‘玲珑’名之以补其短;此外,此女属木命,但却缺水,临水为此女建一水榭,即可确保周全。”窦昭仪的父亲囊中羞涩,无力修建水榭,但恰好窦家寒舍就建在一处溪水之侧,于是窦昭仪的父亲亲自动手,建了一个简陋的小亭子,权做水榭。此后,窦家逐渐发迹。窦玲珑的父亲因为给逄图俐修筑府邸而受到逄图俐赏识,家境逐渐好转,玲珑也到逄图俐府中做了逄图例的夫人象廷郡主常夫人的侍女。一日,逄图攸偶遇玲珑,大爱玲珑的美丽端庄c娴静少言,于是向兄长和嫂嫂求情,将玲珑娶入府中成了侧室。窦玲珑因颇识大体c不争风吃醋而颇受逄图攸宠爱,就连妒性很大的逄图攸的正室雒渊葳也对玲珑十分喜爱c礼遇有加。再之后,逄图俐立国为君,逄图攸成了永诚亲王,玲珑就成了仅次于王妃雒渊葳的良娣。与玲珑受宠同步的,她的家人也颇受逄图俐c逄图攸两兄弟的照顾呵护。只是窦玲珑的父亲福泽不够c寿限不长,倒是窦玲珑的兄长窦吉,一路从南宫卫士,做到南宫卫士令,南宫卫士丞,等逄图俐做了皇帝之后的第五年,在逄图攸的力荐之下,竟然成了九卿之一的卫尉卿。窦氏一门也就飞黄腾达,正式成了新贵。窦太夫人和窦吉始终不忘当年窦玲珑出生之时那道人所言,于是在窦吉成了卫尉卿c建了规制恢弘的窦府之后,专门在后花园引入活水,造了一方大池,并在池北建了一个水榭,命名为“玲珑花溪”。玲珑花溪虽然号称是一个水榭,但经过这些年的不断扩建和修缮,早已不是一座普通的水榭c而是一座规制颇高的华厦了。对窦氏一族来说,玲珑花溪还不单单是一座华厦,而是简直无异于一个庇佑全族富贵的神龛,是一个时时洒扫清洁c年年巨资修缮c除了窦昭仪本人从无别人敢使用的神圣幽静之所在。
因此,当窦吉说要去玲珑花溪时,窦昭仪知道,窦吉要说的,必是极其机密c万万不可为外人知道之事。
窦昭仪拜别了母亲,随着窦吉赶往玲珑花溪。窦吉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带着窦昭仪来到玲珑花溪。当窦昭仪跟着窦吉到了玲珑花溪正厅的时候,窦昭仪发现,正厅里已经点上了火炉,厅内温暖如春。由此可见,窦吉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窦吉请窦昭仪上坐,自己动手给窦昭仪斟上热茶,然后说:“玲珑,陛下继位了,你可有何想法?”
窦昭仪皱着眉头说:“我能有何想法?我现在是昭仪,你现在是卫尉卿。咱们窦氏一族还想有什么奢望呢。兄长,我早就跟你说过,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千万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是要招惹祸端的。”
“你说的都对。我不是问你和我,我是问你对穆儿有何想。”
“穆儿?他是陛下的亲儿子,陛下还能亏待他么?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经常说,穆儿是陛下所有子嗣里最有福相,也是教养的最好的。穆儿已经是天家骨肉至亲至贵的皇子了,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关爱,我还能有何想法?”
“妹妹啊。你总是这般与人为善!皇后?还关爱?你若是不多加小心,将来诛杀穆儿的必是这个雒皇后。”
“胡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皇后娘娘这些年对咱们怎么样,你自己没点儿心数么?!我不容你对皇后娘娘这般不恭敬。以后,你不要在这么胡吣!”
“你不信是么?”
“皇后娘娘自从我进逄府就对我多加关爱。虽然她对别的嫔妃略有些刻薄,可是对我却另眼相看,对穆儿也是格外疼爱有加。你平白无故地把我哄回府,又跟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皇后知道了,我们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以后也决不允许你再如此胡说。我要回宫了。”
窦昭仪站起来,迈开步子就要走。
窦吉赶忙说:“你先稍等,听我说完。”
窦昭仪停了下来,没有转头看窦吉,而是看了看门外,确保无人偷听,才说:“你若是再说疯话,我再不会见你!而且,我会奏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免了你的一切职务,回家养老去吧!”
“好好好!可是你也要想让我把话说完啊。我先问你一个事情,你可知道,陛下将要立谁为太子么?”
“自然是立秩儿啊。他是嫡长子。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个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太了!陛下今日与我私下说,他不打算立逄秩为太子。”
“啊?为何?皇后娘娘知道此事么?”
“应该不知道。连雒渊概也还不知道呢。陛下说,雒渊概和皇后娘娘天天想着让他立秩儿为太子,他心里很烦。”
“这是天大的事,你可别掺和。”
“不是我要去掺和,是陛下跟我提的啊。你可万万想不到,陛下跟我说他想要立谁为太子。”
窦昭仪心里一惊。如果陛下不立嫡长子做太子那么紧随其后的,第一顺位就是自己的儿子逄穆,难道陛下想立逄穆做太子?一想到这个,窦昭仪心里并没有丝毫高兴,而是充满了担忧。她紧紧皱着眉头,略有些慌张的说:“这样的事,你不要胡乱猜想,也不要胡说。轻言废立这种事情,要是出了差错,就是谁也保不了你。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我和穆儿也会吃挂落的。”
窦吉笑着说:“哎呀。你不必慌张。陛下并未打算立穆儿。”
窦昭仪心里放松下来。但隐隐然地,她又感到有些失落。她的眉头舒展开,说道:“那他打算立哪位皇子呢?”
“哪位皇子都不立。”
“嗯?!你看你,又要说疯话了,是不是?哪有不立太子的?!”
“陛下不是不立太子,而是打算保留逄稼的太子之位。”
“嗨。原来是这个。这是在陛下继位的圣旨中早就说过的。莫说是我,天下人谁不知道?可是明眼人心里也都清楚,这不过是陛下的权宜之计而已。陛下早晚会将太子之位传给逄秩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原先也是如此想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今日陛下跟我说,他是真的要保留逄稼的太子之位。”
“为何?将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这也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陛下有他自己的想法啊。陛下说,他觉得逄秩并无人君之相,而且又是心智不全之人,实在不堪为君。如果立他为太子,国祚恐不长久。”
“这是陛下跟你亲口说的?”
“千真万确。”
“可还有别的人听到?”
“没有。当时只有我与陛下两人。就连春佗也不在。”
“可是陛下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嗯?”
“我是想问,如此机密的事情,陛下为何要与你说?”
“我也没有想明白,所以把你叫来,商议一下。”
“陛下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别的都是朝政之事。陛下说让我做太尉,替他掌管天下兵马。他还打算让雒渊概做丞相。但陛下也说,他担心雒渊概揽权自重,担心雒氏家族太过强盛,所以让我替他多分分忧。”
窦昭仪眉头紧锁,低头沉思着,没有说一句话。
在这窦府里,虽然窦吉是一家之主,但上上下下都知道,真正的主心骨是窦昭仪。从窦玲珑岁逐渐晓事之后,她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沉着与周到,为人处事远远超出这个比她年长的窦吉。等窦玲珑进入逄图俐府中成了常夫人的侍女之后,眼界c规矩c心机c手段逐渐与日俱增。待到她嫁给逄图攸成了妾c继而成了良娣之后,更是成了窦府里说一不二的神一样的人物。
窦昭仪低头深思,窦吉就不敢说话叨扰他了。
过了许久,窦昭仪盯着窦吉又问:“陛下可曾提到穆儿和我?”
“提到了穆儿。”
“如何说的。”
“他说穆儿是所有这些皇子里面教养的最好的。只是欠些历练。”
“陛下可还曾提到过别的皇子?”
“还提到了逄科。”
“怎么说的?”
“陛下说,逄科也是可造之材,人品c才气俱佳。其实啊,陛下不光说到了他们三位皇子,陛下还一口气评点了其他几位皇子,说是这些皇子各有各的长处。但所有皇子都有一个不足,就是欠缺历练。”
“他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就没有了。”
窦昭仪又不说话了。她站起来,在地上慢慢地踱来踱去,一会摇头,一会皱眉。过了一会,她走向窦吉,问:“你当时是如何说的?”
“我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便表态。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
窦昭仪点了点头,说:“很好。这样就对了。今日,陛下是在试探你啊。”
“试探我什么?”
“试探你,看你是不是有野心。是不是像雒渊概一心想让逄秩当太子那样,挖空心思让穆儿当太子。你若是今日接话,替穆儿说话,陛下就再不会信任你了。我和穆儿的荣宠也就走到头了。”
“为何?雒渊概的心思,我们都知道,陛下也知道,可是陛下不是还是一样信任雒渊概么?”
“那可不一样。逄秩是皇后的嫡长子,当太子是应有之义。雒渊概这么想并不是非分之想。可你却不一样,我只是昭仪,穆儿是庶子,而不是嫡子,你若是想推他做太子,那就是野心,是非分之想,就会生出无数的祸端来。”
“那我今日未曾应答,看来是很妥当的,是不是?”
“很妥当。陛下一直视你为憨直可信的厚道人,与他对雒渊概的看法是截然相反的。而这也是你受宠的最大原因。你今日不应答,做的很好。”
窦吉很难在窦昭仪这里得到赞赏,今日连着几次被窦昭仪说妥当c很好,窦吉心里很欢喜。
窦昭仪又说:“兄长,日后陛下若再与你说这些事情,你打算如何说?”
“我还是不应答就是了。”
“不,不,不!你若仍是不应答,陛下就会疑心你了。第一次问你,你不应答,是你生性憨直,没有思索清楚。以后问你,你若仍是不应答,就说明你心里有了想法,而且是不同于常理的想法。常理是什么,常理就是逄秩当太子。不同于常理是什么,那就是你想让穆儿当太子。真要是那样,陛下就会对你疏远了。”
“可是陛下已经说了,逄秩不宜立为太子。他如果在皇子里挑选一个来做太子,穆儿无论年齿还是才华,肯定都是最适宜的啊。玲珑,你难道不觉得平时陛下也是更偏爱穆儿一些么?”
“平时是平时。那时候他只是个亲王,但现在他是皇帝了,想法就不一样了。历朝历代,夺嫡引起了多少祸端,陛下不能不有所警惕啊。如果逄秩是个心智健全之人,那还好说。可偏偏逄秩是那个样子。而且,陛下还是越过逄稼c兄终弟及得的皇位,这又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陛下不能不有所顾及啊。”
“那我应该怎么说啊?”
“陛下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现在陛下不是说他打算保留逄稼的太子名位么。那你也这么说。你就说‘陛下如何说,臣便如何做’。切不可说立陛下的儿子为太子的话。”
“我明白了。你放心就是了。”
“还有啊。从现在开始,你要对雒渊概比平日里更加恭谨,切不可因为你成了三公之一的太尉而对雒渊概倨傲。你和我,对雒皇后还有对逄秩,也都要更加恭敬。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认定了,陛下以后肯定会将皇位传给逄秩的。我们是衷心臣服于逄秩和雒皇后的。你也是衷心服膺雒渊概的。”
“这个我也能够做得到。不过我是真不喜欢那个雒渊概,他在陛下面前都敢指手画脚的,实在是太张狂了。他那个妹妹,雒皇后更是如此,幸亏她对妹妹还算友善,否则,我可决不放过他们。”
窦昭仪皱着眉头说:“兄长,我说了你不知多少回了。我们是什么出身?雒渊概和雒皇后是什么出身?你我心里都应该有数啊。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比呢?我们什么都没有。你现在虽然是卫尉卿,日后还将会是太尉,但上面可都有雒渊概呢。你的卫尉里的南宫卫士,一大半都是听雒渊概的调遣的吧?”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可是那个雒渊概懂什么带兵?!他一天仗都没有打过。我可是追随隆武大帝和陛下南征北战的。要论带兵,他可差得远了。”
“哼!兄长,雒渊概是不擅长带兵,但是他擅长计谋啊。在圣都里,可不比在战场上,你带兵打仗的那一套,可没有雒渊概那一套管用啊。要不然,为什么陛下一遇到政事,就要去问雒渊概呢?”
窦吉有些赌气的拧着脸。窦昭仪最不喜欢窦吉的这个执拗的性子,可今日所说之事关系太大了,窦昭仪必须把其中的利害仔仔细细说清楚,否则窦吉很可能会闯出祸端来。
窦昭仪笑着说:“兄长,要论兵法,论军事才干,满朝文武,哪一个能比得过你?我和穆儿能够在陛下跟前得宠,还不是靠着兄长在外边给陛下撑着的缘故么?”这是一句严重不属实的恭维,窦吉的庸懦无能是天下皆知的,王公大臣们私下里都把窦吉戏称作“窦草包”。可窦吉听了窦昭仪的夸奖,依然很高兴,脸上泛起了好看一点的颜色。窦昭仪接着说:“这些我和穆儿都知道,心里跟明镜似的。可是,兄长啊,现在情势可大不一样了。陛下跟你说的那些话,虽然是在试探你,但同时也是在暗示你啊。”
“暗示我什么?”
“陛下暗示你,他要在自己的儿子中间择贤而立一个太子,而不是根据法统立逄秩为太子。至于立逄稼么,那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个缓兵之计而已,是目前的一个障眼法。穆儿c逄科还有其他那些皇子,是一视同仁的。谁能拔得头筹c得立太子,全凭陛下一人的决断。”
“你是说穆儿也可能做太子么?”
“不是穆儿,只要是陛下的血脉,都可能做太子。”
“逄秩也有可能么?”
“陛下不是已经说了么,他不可能立为太子。”
“他既然不可能立为太子,那咱们为什么还要对雒渊概和雒皇后他们那般恭谨?那不是瞎耽误工夫c白受罪么?”
“正因为逄秩不可能立为太子,咱们才要对他们更加恭谨。这一点比什么都紧要,这不是我们过的好不好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活的问题。”
“玲珑,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吧。”
“严重?!你且先听我说一说。虽然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不立逄秩为太子,可是雒渊概和雒皇后却绝不这么认为,陛下为了笼络雒渊概和雒皇后,也绝不会告诉他们真实的想法。在雒渊概和雒皇后看来,太子之位以及日后的皇位都铁定是逄秩的。如果我们对他们不够恭谨,甚至倨傲,立时就会触犯他们,他们一个是光禄卿c未来的丞相,一个是皇后,我们眼下就要吃亏,这个呢,倒还不太要紧。更要紧的是,我们对他们的态度如果不够恭谨,很可能把陛下的真实想法暴露出来,为陛下添乱,给咱们自己添乱。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以后的事了,但是却最紧要,也最可怕。总有一天,陛下不立逄秩为太子的事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咱们就面临着一个非常复杂的局面,雒渊概和雒皇后怎会善罢甘休,为了夺回太子之位,他们大开杀戒都是很有可能的,我们犯不着去当这个冤大头。咱们对雒渊概和雒皇后越好c越忠心,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风险就越小,穆儿顺利成为太子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窦吉终于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为了穆儿,我对那个匹夫恭谨一点算什么。等穆儿继位了,我可就是国舅了。哈哈哈。”这是窦吉的真性情,也是他的真心话。窦昭仪知道,窦吉虽然生性率真愚鲁,但对家人却十分友善亲爱,尤其是对自己和逄穆,更是呵护有加。这也是窦吉的可爱之处。
窦昭仪接着说:“你能明白就好。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务必高度重视啊。”
“你放心好了。”
“照陛下和你说的那些话来看,穆儿最大的对手不是逄秩,更不是那个逄稼,而是逄科啊。”
“逄科?他天天修习白教那一套东西,五迷三道的,我看他也没有人君之相。”
“你这话可就差了。你别忘了,他的母妃孟婕妤,可是持莲代牧啊。在圣都白教教众心里,她这个持莲代牧比圣都主教还要尊贵和神圣。而且,逄科的师傅是疏衍主教。疏衍主教可不是寻常人哟。他是圣都主教,最善交际,你看他,和圣都里的王公大臣们哪一个不是熟稔至极啊。而且疏衍还掌控这大典星他们,他们可以假托天象c星象来劝说陛下,这可是我们比不了的。更别说白教的那些神奇秘法了。而且逄科那孩子,有过人之处,处事沉静c心地仁厚,这些都是穆儿所比不了的。”
窦吉边听边点头,道:“疏衍确实是不太好对付。其实,你知道么,持莲代牧刚嫁给陛下的时候,陛下对她和疏衍之间非同寻常的深厚情谊颇为怀疑,遣人一直秘密访查,谁知道查了几年下来,俩人竟是清白如水的关系。我真盼着他们之间能够有点奸情。要是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那就好了。”
“那些个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持莲代牧和逄科得到陛下的宠爱。持莲代牧虽然已经人老珠黄,可是影响太大了,威望也高,在那些教众的心里,持莲代牧的威望比雒皇后都要高得多,更何况是我了。不过,对付他们是个慢活,咱们得慢慢来,急不得。如何做,咱们以后再慢慢商议吧。”
窦吉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其他那几个皇子呢?”
窦昭仪说:“那几个皇子资质远不如穆儿和逄科,而且他们的母妃多是从外郡来的,当时都是各郡郡王c郡守进献来的美人,家族实力有限,应该没有什么可能当太子。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你做了太尉之后,绣衣使者可要牢牢把在手里。有了绣衣使者,就不愁找不到他们的把柄。”
窦吉连声应诺着。
窦昭仪和窦吉从玲珑花溪出来,拜别母亲,就回宫去了。
窦昭仪回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长秋宫见雒皇后。
窦昭仪一见到雒皇后立即拜倒在地,这让雒皇后颇为惊讶,赶紧上来扶起窦昭仪,问道:“玲珑,你怎么了?难道”
窦昭仪一脸羞愧,低着头说:“娘娘。妾请娘娘置妾的兄长欺瞒之罪。”
雒皇后问:“这话怎么说的?”
窦昭仪说:“这都是妾的那个兄长太过糊涂。禀娘娘,妾的阿母并未病重,略感了些风寒是有的,但并不甚严重。妾自从随娘娘进宫之后,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窦府侍奉了,因此妾的阿母几次念叨妾,说是想念妾了。妾的那个兄长是个至孝之人,为了把我诳回去,结果就夸大了妾的阿母的病情。这是欺枉的大罪。请娘娘治罪。”
雒皇后将窦昭仪扶着坐下,说:“我当什么事情呢。就这么个事,值得你也这般兴师动众的么?回府探视太夫人,那是尽孝道。你兄长也是一片至孝之心。你可不要冤屈了他。我知道你是个孝女,时时都要侍奉太夫人的。我已准你在府里过夜了,怎么又急急忙忙回来了?”
“妾的兄长欺枉了娘娘。妾于心不安,无论如何不能错上加错在府里过夜。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妾就真是有意欺枉娘娘了。妾出身卑微,全凭娘娘一路爱护照看才有今日,妾决不做欺枉娘娘c有负娘娘之事。”
窦皇后很欢喜听到窦昭仪这一番话,因此语气里充满了关爱地说:“你呀,就是这般谨慎。我与你的情分岂是别个比的了的。你的阿母与我的阿母无异。我母亲故去的早,因此每次看到你回府去照顾太夫人,我都心里热乎乎的。孝是百德之首。一个人如果不孝,那就更谈不上忠了。我们现在搬进宫来了,你日后还是尽管和以前一样回府就是了。这是我特准的,你尽管放心就是。”
“妾叩谢娘娘隆恩。”
“你快回宫歇息吧。这一大半天来回周转,也怪累的。明日我们再叙吧。”
“喏。”
窦昭仪离去了。大长秋柳傩扶着雒皇后从座位上站起来。雒皇后看着远去的窦昭仪,对柳傩说:“窦昭仪倒是老实。我真是没有想到她会过来跟我原原本本承认她的兄长作假。”
柳傩说:“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倒觉得,窦昭仪谨慎的有些过头了。反常即是妖。娘娘还是要多警惕着她一点。多亏娘娘派出太医令以看病为由一探真假,否则咱们就被窦吉给骗了。另外,派出去的南宫卫士说,窦吉和窦昭仪在玲珑花溪密谈了许久。如果只是太夫人想念她,哪里用得着他们去玲珑花溪密谈?”
雒皇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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