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谁言心事都放却，惆怅人易老

    仲秋的黄昏，雨正密集，窸窸窣窣落在阳台的雨棚上，随即又翻滚着坠下去，形成一道珠帘，密密地垂向地面。远处，一片雨雾蒙蒙，目之所及，到处氤氲朦胧，好似一幅水墨画，晕染开来，一丝丝一缕缕渗透到颜可意每一个毛孔中，致使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恍惚中自己也成了画中的一部分，飘飘渺渺极不真实。

    突然，一阵风吹进来，可意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貌似穿的少了点，毕竟一场秋雨一场凉，明天要去参加一个及其重要的面试，机不可失，这节骨眼上，千万别生病掉链子。想想这一个多月来，忙完了毕业论文，又忙着找工作，终于工作有了进展，就剩最后一关面试了。也许，可意是很顺利的，周围还有好些个兄弟姐妹投了若干简历，仍然飘在空中。可意只投了一份简历，就是这家自己选中的公司，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可意的要求，居然也就顺顺当当地过了初筛c笔试，由于笔试成绩优异，直接进入最后的面试环节。为什么会这样顺利？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跳进可意的脑海－－难道是姐姐在冥冥中的保佑吗？“姐姐”，可意喃喃一声，心口一紧，一阵轻微的悸痛传遍全身。不可以！不要再想！可意拼命甩甩头，转身回了客厅，将阳台的门轻轻掩上。水墨画c画中人c飘渺的思绪统统被关在了门外。

    刚才在阳台上自己想了些什么呢？可意试图回忆，但记忆像是断了片，完全不听使唤，调皮地躲起来，不知去向。算了，这种恍惚不能在明天的面试中出现，也许是这一段时间太忙碌了，等明天面试完结，要好好休息一下。嗯，面试，明天，重要的一天。振作振作，可意努力地提醒自己，好吧，先准备一下，不打无把握的仗，希望明天完美发挥，一蹴而就。

    可意坐回书桌边，打开电脑，调出之前就收集好的应聘公司的资料，再次认真阅读起来。

    可意应聘的这家公司是一家新成立的中外合资企业－－雅舒有限责任公司，外方源自一家财富500强的跨国化妆品巨头－－雅玉集团，这是一家百年老企业，业务范围以美妆c药妆为主，延伸到女士卫生用品c儿童食品c卫生用品等。为进军中国市场，雅玉集团在中国大陆地区设立了这家独立的子公司，中方出资55％，由乐舒集团控股。而乐舒集团则是中国大陆著名的化妆品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近几年的发展进入快车道，几乎形成一枝独大的局面。雅玉集团想进入中国市场，乐舒集团也想进入国际市场，双方一拍即合，此次的合作，应该是一个互助共赢的结果。正是因为双方的这次合作，才给了可意工作的机会。也许，急于招兵买马，可意的应聘才这样顺利。可意暗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好。其实，可意常常忽略了自己的努力和优秀。如果单凭运气，怎么可能一直都这么顺利！

    正在调阅资料时，手机响了。可意抓起来一看，是师妹黄馨打来的，估计多半也是为明天面试的事情。黄鑫是可意同门师妹，比可意小两岁，只是她是硕士研究生，而可意硕博连读，所以虽然可意早入师门两年，却是和师妹一起毕业。由于在校期间两人关系较好，又都想留在本地，就一起应聘了这家公司。黄鑫也通过了前面的环节，进入到最后面试。两个人这几天密集通话，都希望能共同进入这家公司，将姐妹情延续下去。黄鑫在很大程度上比较依赖可意，不仅是因为可意比她大，是她的师姐，更因为可意的想法很多，处事大方得体，常常能在关键时候点醒她，帮上忙。这不，为了舒缓明天面试的紧张情绪，黄鑫忍不住又打电话找师姐寻求慰藉了。

    “喂，师姐呀，你睡了吗？”

    “你好，师妹。还没睡，正在看公司的资料。”

    “干嘛呀你，这么用功？你还担心什么？你那么优秀的，明天一准应聘上。我就不知道了，悬着呢。师姐，你说明天我能被选上吗？”

    “你别太担心，我觉得问题不大。这家公司新成立，正要广招人马，以你的学历背景和实习经历，应聘市场销售专员，属于大材小用，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些了。不过，还是觉得不安心。唉，师姐，你为什么去应聘什么产品研发，那可是技术活，多没意思，天天呆在实验室，你在实验室还没呆够呀？干嘛不和我一起应聘市场职位呀？”

    “我是深有自知之明，市场职务并不适合我。第一，颜值不够高，无法在第一时间吸引客户；第二，性格偏内向，不善言辞，无法抓住客户；第三，对与人打交道确实没兴趣。我还是老老实实和花花草草为伍，发挥技术长项。”

    听了可意的话，黄鑫很受用，语气越发甜腻：“师姐，你其实五官挺好的，就是不太会打扮。打扮好了，颜值不会差到哪里的。不过你应聘产品研发，倒是专业对口，可以把生物专业优秀博士生的专长好好表现出来呢！”话锋一转，黄鑫略带焦虑地进入主题：“师姐，你说明天我面试时该怎么表现才能征服面试官呢？”

    “让我想想。嗯，你的颜值足够，但这种大公司一般不希望员工太性感，太张扬。首先，你明天的打扮要职业化一点，穿职业装，但不要裤装，要裙装，裙子不要太短，颜色和样式稍微活泼点，以便和其他应聘者加以区分；其次，要画淡妆，用乐舒公司的品牌。之前我给你说过用用两家母公司的护肤和美妆产品，有直观感受，明天面试也可以谈谈感想，站在客户角度提出一些建议。最后，在面试回答问题时，尽量扬长避短。你的专业是生物学，不是市场营销，所以你要让面试官相信，客户对有专业知识的销售人员会更信任，忠诚度会更高。你能够从专业角度解释肤质c气质和化妆品之间的关系，你不是在卖单纯的商品，而是在传递一种健康而持久的生活方式，借以提高客户的生活质量。我回头把公司市场方面的资料发给你，你也再看看。”

    电话那头的黄鑫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知道师姐很优秀，涉猎极广，但没想到她对营销c客户心理也能把握的这么精准，这通电话真是没有白打，获益匪浅啊！好了，基本目的达到，该聊聊八卦啦。黄鑫说完了若干个谢谢之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师姐，你知道这家新公司的老总是谁吗？”

    老总是谁和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可意愕然地腹诽着，嘴上却顺着师妹的问题发问：“谁呀？”

    “是乐舒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号称沪上四公子之一的袁公子－袁展祺。激不激动，兴不兴奋？”电话那头的黄鑫已经压抑不住先激动兴奋地叫了起来。

    可意赶紧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点，避免被误伤，随口问了一句：“你该不是冲着这个袁公子去的吧？”

    “师姐，我哪里会！”黄鑫赶紧在电话那头撒娇地抗议，但又心有不甘地幽幽补上一句：“人家哪里会瞧得上我。”言为心声，事实上，可意很明白师妹作为小女生的那点花花心思。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可意调侃到：“如果能在新公司找到自己的r。right，岂不一举两得？”黄鑫听了，满意地点头，心情顿时灿烂起来，不禁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仿佛事业c爱情双丰收的喜悦已经涌上心头。

    “时间不早了，我把资料发给你，你抓紧时间看看，然后好好睡个美容觉，明天在公司门口会面。提前半个小时到吧。”可意提醒了黄鑫，准备挂掉电话休息了。黄鑫乖觉地说了晚安，互道再见后，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可意却没有睡意。当初为了写博士论文，经常性半夜2c3点才睡，这个生物钟暂时还没有调整过来。可意又看了看雅舒公司的招聘信息，确认自己竞聘的条件完全符合，然后调出雅玉集团和乐舒集团的公司报告，认真研读了主要部分。忙完之后，时间已经不早，可意决定还是早点上床，哪怕睡不着躺着也好，顺便想想明天面试可能会提到的问题。

    梳洗完毕，换上了睡衣，可意坐在梳妆台前，又一次端视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精致的五官，透亮的肌肤，光洁的额头，饱满的面颊，和白日里的自己大相径庭。这才是真实的可意－－美丽的c优雅的c可爱的c才华横溢的可意！白天面对外界的可意是怎样的平庸，走进人群，完完全全会被淹没。当其他女人都希望自己美丽动人，引人注目时，可意却正相反，她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越平凡越好。“我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可意也问过自己，无法回答，自己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要隐藏自身的美好，隐隐约约觉得没人注意自己才安全，才踏实，才会专心做事。从什么时候自己就这样低调了？十年前吗？心中一痛，再不敢深入想下去，强制自己回避十年前的记忆。很多人认为时间会消除一切，时间会疗伤会治愈一切，可意却对此表示极大的怀疑，有些事情，连时间也无可奈何。也许，有些事情带来的影响一辈子也无法消除了。好想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能够有一种技术，把大脑中伤痛的往事彻底删除。可以吗？可能吗？

    可意瞪了瞪眼，镜中的人儿也瞪着眼，很可爱，不是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是现在瞪着眼的镜中人，还是白日里那个黄脸c带着黑框眼镜c厚厚的留海遮住额头的普通女孩？再这样下去，只怕可意自己都无法分清了。庄生曾问自己“我是蝴蝶，还是蝴蝶是我？”可意担心自己迟早也会面临这样的问题。作茧自缚，说的就是我吗？可意皱了皱眉头，压抑住不良想法，觉得自己还是睡觉比较稳妥。

    躺在床上，可意仍无睡意，辗转反侧，突然想起黄鑫提到的袁公子。从大概率来说，一般的公子哥，不过是仗着父辈的能力获得了大量资源，才能坐上高位，本身的能力可能堪忧，这样的人领导一家新公司，能够走多远？未来的职业发展会如何？搞不好过不了几天自己就得重新找下家。突然有些好奇，反正也睡不着，可意索性起来查阅资料，想看看未来的职场上司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公子哥。

    多亏有了互联网，资料的获取很方便。输入“袁展祺”和“沪上四公子”的关键词，一大堆的新闻涌出页面。大多数是花边新闻，少部分是财经新闻，涉及到的主要是乐雅集团的公开活动，集中于近两年。细查之下，可意觉得这个袁公子并非完全的绣花枕头，他五年前毕业于英国伦敦政经学院，获得了管理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完成了两年的eba的学习，并且成绩优秀。回国后就进入乐雅集团，从基层开始做起，逐渐进入高层管理级别，直到最近任命为雅舒公司的董事长兼ce一。看来，他父亲觉得他可以独当一面了，把雅舒集团丢给他，权当练手。不过，这么大的投资拿来练手，袁公子应该还是有一定能力的。顺便瞧了瞧比较清晰的一些照片，袁公子本人倒是长得对得起观众，毕竟家境优渥，又经过英式贵族教育，气质尚好。难怪，能被封为“沪上四公子”。莫名地想起之前读过一本闲书，聊的是“民国四公子”，那时的四公子倒真是世家子弟的风范，出身显赫，才华学识出众，人品也不差。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吧。如今的沪上四公子能比肩民国四公子？以为自己姓袁，就是袁克文了吗？可意心底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花边新闻就不用看了，多数无聊，迎合公众的窥私癖好；少数浪漫，满足一些粉红少女心。对于这样的公子哥，花边新闻是少不了的，真真假假，谁去辨别！

    合上电脑，可意略有困意，睡了吧。于是，可意睡下了。睡梦中，一切不如意的往事，统统放下吧。真能放下吗？但愿吧。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只是，可意万万想不到，明天发生的事情，决定了自己未来的人生走向，深刻地影响了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可意还会选择明天的面试吗？谁知道？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明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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