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谈物论道

    上海亚尔培路和福履理路交界处（现在的陕西南路和建国西路）有一大片法国人投资建造的石库门建筑，叫做“步高里”。

    石库门是中西合璧的新型建筑，起源于太平天国起义的战乱时期，是外国的房产商替涌入租界c躲避战乱的中国富裕人群修建的住宅。

    这种建筑大量收吸收了江南民居的式样特点，以石头做门框，以乌漆实心厚木做大门，大门又高又大，像是仓库的大门，所以这种建筑因此得名“石库门“。还有一种说法：因为木门外边的门框，是用石头围起来的，看上去像用石头箍住一样，就是“石箍门”，谐音变作“石库门”。

    一老二少三人，来到了“步高里”，他们就是顾闻c牛士强和章丽。此行的目的是拜访顾闻的老友，上海滩知名的收藏家宫立仁。

    宫立仁，这个名字又让牛士强觉得奇葩了，这不是谐音“宫里人”吗？

    从古到今，皇宫里汇集了无数的奇珍异宝，那真是包罗万象c品种繁多c等级高绝。像是铜器c瓷器c玉器c书画等几大类，门类齐全，另外还有其他各种门类的奇珍异宝，绝对是数不胜数啊！

    凡是常年在宫里的，必定是见多识广，在此环境中耳濡目染，只要是个有心人，在锻炼古玩鉴赏方面的眼力，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位宫立仁，不会就是宫里混过的人吧，怪不得成了收藏家了，想到这里，牛士强不由会心一笑，怎么最近有趣的姓名都让我给碰上了？一个是顾闻，一个是宫立仁。

    他们一行三人从书有“步高里”三个大字的牌楼下穿过，一直走到最里面，在一扇大门前停下。牛士强一看，那是两扇对开的黑漆大门，沉重厚实，门上两只硕大的黄铜狮子，口里衔着粗大的铜环，双目圆睁，不怒自威。

    木门外围，是粗大坚固的白石条柱子，打磨得平整光滑，光泽内敛，显得沉稳庄重。木门上方是半圆形的枣红色砖雕，深浮雕的缠枝牡丹，寓意富贵吉祥。光看着屋门，嚇，派头不！

    顾闻伸手在大门的铜环上拍了几下，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吴侬软语：“来哉，等一等。”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佣。

    顾闻对那个女佣说：“我是老顾，来拜会宫先生的。”

    那女佣立刻转身禀报去了，不一会，就听到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说：“是老顾呀，快请进，有失远迎啊。”那声音不高不低，真格儿如假包换的男中音，不急不缓的语调柔和醇厚，听着就是让人很是舒服。

    只见一个身穿绸布对襟中装的男子迎了出来，年龄在六十左右，向后梳的大背头整整齐齐，即使是发丝中有几缕银色白发夹杂其中，照样是服服帖帖，柔顺光亮。带一副金丝边眼镜，鼻端面正，白面似玉，留一撮八字胡，一看就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宫立仁见顾闻还带着两位年轻人，正待发问，顾闻就抢先说：“今天带两位后生来认识一下，他们对古玩收藏很感兴趣，准备出手收藏一些。”

    宫立仁的眼里闪亮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伸手向里一让，仍然用好听的声音说道：“欢迎c欢迎，请里面坐。”

    几个人穿过天井，来到了居中的厅堂落座。牛士强扫视了一下厅堂里的布置，都是一水的明式家具，居中是一张八仙桌，旁边两把太师椅，看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长条几。形制简练舒展，色泽金黄温润，深褐色的条纹清晰可辨，如行云流水，非常美丽，要是没猜错的话，那是由海南黄花梨制作而成。

    牛士强虽然不懂古玩鉴别，但是还能记住一些从“鉴宝节目”里批发来的，明式家具的特点。在收藏大家的屋里，看见好物件，往高里猜，总是没错的。您还别说，还真的给他猜对了！

    长条几后面的墙上，一副巨幅山水画悬挂当中，只觉得山石嶙峋，气势雄浑，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这回牛士强蒙不上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家之作，反正是价值连城的真迹没错！

    山水画的两旁是一副对联：云卷千峰集，风驰万壑开。

    山水画的上边悬着一块牌匾，上书：慧心堂，三个大字。

    宫立仁请顾闻一起在中间的八仙桌落座，牛士强和章丽则安排在两侧的椅几处。牛士强一看那木质，乖乖，色泽深沉c黑中带红，估计也是红木无疑了。这一屁股坐在好几十万的古代红木家具上，反倒让牛士强浑身有点不自在了。

    他偷眼瞄了一下章丽，只见章丽挺直腰板，坐了半个屁股在上面，倒是有点大家闺秀本正经的样子。他暗自好笑，差点没笑出声来。

    女佣给大家端上了茶水，大家相互介绍了一下，彼此寒暄了一番，这才进入了正式的话题。

    宫立仁说道：“听闻牛先生和章姐二位，对古玩挺感兴趣，老朽想听听二位在这方面的见解。”

    牛士强与章丽二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心想这是老爷子有意考我们，牛士强大着胆子先开腔了：“宫老过奖了，见解不敢说，我只能从投资的角度来说一下，如果有失偏颇，还请宫老见谅。”说罢他偷偷瞧了一下宫立仁的反应。见宫立仁正襟危坐，无甚反应，一副但说无妨的表情。

    牛士强只好继续说下去：“常言道盛世藏宝，乱世藏金。我认为不十分准确，如果投资要达到最佳的成效，我看要反着来。趁着乱世宝物的价格相对处于低位，果断出手，等将来世道好了以后，好东西的价格自然迅速反弹，甚至屡创新高。”

    牛士强的这番理论，完全是从证券市场那里搬过来的，也就是证券市场里常说的那句话：“在众人贪婪的时候谨慎，在别人恐慌的时候贪婪。”

    其实，他这么说也没有大错，因为古玩收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投资。既然都是投资，那也会符合一般的经济学规律。毕竟成功者总是少数，所以人弃我取，不随大流还是对的。

    宫立仁微微颔首道：“年轻人有逆势而为的想法，这份勇气和耐性还是不多见的。”说罢，他又看了看章丽。

    章丽知道这是无声的点名了，不得不说上点什么了，只得硬着头皮说：“搞收藏不仅仅是为了钱，为了保值升值，另一方面还能起到传承历史文化，提升自己艺术品味的作用。”

    这回，宫立仁点头如同鸡啄米，幅度与频率更加厉害了。顾闻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章丽手捂胸口，好像要按住一颗狂跳的心，暗忖自己总算没说错。

    宫立仁说道：“二位年轻人有此见解，已经算是不错了。老朽还要补充一句，收藏还要讲究’形神兼备’，一件藏品它是有形的物，但它却不是一件死物，却是一件活物，它是有精神有灵魂的，如果我们在得到一件宝物之后，能静下心来与它交流，能读懂它，这才是真正的拥有，而非占有。另外，我们在收藏一件具体物件的时候，自己的心性也得到了修养，收到好东西自然高兴，但是要喜而不狂，打眼的时候也不能捶胸顿足，要做到处变不惊，这才是收藏之根本啊!”

    到底是收藏大家！这一张口就是惊艳，好一个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统一呀，玩收藏玩出了哲学！牛士强和章丽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牛士强和章丽双双站起身来，由衷地向着宫老深深一鞠躬，同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宫老微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哪里，陋见而已。”

    顾闻适时地说：“既然来到了你这里，谈起了收藏，宫老总要带孩子们看看吧。”

    宫老用手指点了点顾闻：“你个老家伙，怎么尽惦记着别人的东西，我看你是自己眼馋了吧。”顾闻不好意思地笑了。

    宫老不愧是沪上收藏大家，藏品繁多，品种丰富，品质上乘。什么青铜器c瓷器c玉器c书画都有收集，还兼顾一些古玩杂项。把牛士强几个看得啧啧称奇c眼花缭乱。

    其实牛士强和章丽根本就不太懂，只是看个热闹罢了。最后牛士强看中了一块巴掌大的浅浮雕宝石山子，只觉得肌理细密c色泽温润。

    牛士强也不知道这山子的质地是玉还是石头，只觉得玲珑可爱，也易于保存。

    章丽则看上了一顶掐丝嵌宝石纯金凤冠，珠光宝气c熠熠生辉，女孩子家，还是喜欢这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

    宫老微笑着说：“你们两个东西，眼光到也不错。这件浅浮雕山水人物山子是田黄石制成，田黄石素有万石之王的尊号，石料稀少，弥足珍贵呀。那一件凤冠，是明朝的物件，也是价值连城啊。”

    其实这哪里是他们二人的眼光好，这里的藏品本来就是宫老精挑细选的珍品，当然件件都是好东西了。

    宫老又接着说：“这田黄石山子，我是不会出让的，那件凤冠倒是可以考虑让给你们的。”

    虽然得不到那件田黄石山子，但是能搞到凤冠也不错了。他们二人没那么贪心，有一件到手就很高兴了。

    宫老指着另一件山子摆件说：“这件是寿山石，其实它两是一家，只不过田黄石是寿山石中的精品而已。你要喜欢，这件可以给你。”。

    牛士强自然是喜出望外，经过了一番商讨以后，花了三万大洋的价格将东西买了下来。当然，这三万大洋是用法币存单抵的，考虑到币值的贬值，牛士强主动多付了两成，如果宫老及时兑换出去的话，另外还会有点赚头，这样不至于吃亏，牛士强也就心安理得了。

    他们二人各自捧着心爱的东西，告别了宫老，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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