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时升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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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鸣声响起，一阵颠簸后，时升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缩得越来越小，可他将要面对父母的顾虑却越来越大。

    直到外面的白云彻底取代了城市，时升看着渐渐入眠的黎安，回想起一年前的事。

    如果没有一年前的曲折，现在的时升或许没有这么温柔，但依旧和现在一样，浑身带刺。可以前的刺都对着外人，而现在通通朝向了自己。

    不是说他有多叛逆，只是曾经骄傲的他，不复存在。

    但好在，他学会了包容，学会了谅解，用黎安的话来说：现在的时升，更像是一个有烟火气息的男生。

    “安安，我……想向爸妈坦白，我不想隐瞒了，我好累。”

    时升卷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着头，攥紧了头发。

    黎安总说，这世上是没有感同身受的，可此刻她的心很酸涩，她不知道这种酸涩是他的几分之几。

    “爸妈，我性取向和常人不同。”

    喝着水的母亲，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听完这句话了，连手上滑落的杯子都没有气力捏住。

    玻璃就这样砸向地面，飞溅的碎片就好像母亲的心，而扎在脚踝的玻璃渣，也好像直直地插进了时升的心里，痛得快要麻木了。

    “你不要用一时的好玩来愚弄我们。”

    正在捡着碎渣的时升，手一顿，说了就连黎安都不知道的往事。

    初中，是所有孩子春心萌动、情书满天飞的年纪。

    女孩儿们悄悄讨论着哪个男孩子帅气，男孩儿们扎推说着哪个女孩子好看，而时升却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男生。

    他是一个很瘦小的男生，带着一副圆框眼镜，呆呆的，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却又喜欢独来独往。

    时升喜欢悄悄走在他后面，踩住他的鞋跟。每次看男生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就开心。

    起初，时升只以为自己是个坏小孩，喜欢欺负别人，可当他看到他被别的坏孩子打的时候，他慌了。

    他跑过去怒斥他们，让他们住手。可时升吓不走那群坏孩子，只能趴在他身上替他挨打。

    “对不起，我不够凶，吓不跑他们。以后我会变得更坏，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时升坐在路边擦着嘴角说。

    “我不喜欢坏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当个坏人呢？”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当个坏人呢？

    酷吗？

    或许吧，可他说不喜欢，那时升就不做坏孩子。

    时升开始学习，开始不再欺负别人，也开始喜欢上一个人。

    时升还是喜欢走在他身后，会像以前一样踩他的鞋跟，只不过是轻轻的，很轻很轻，然后他就会转过身说：“幼稚鬼。”

    幼稚吗？

    无所谓了，能走在他身后的这件事情真的很开心。

    “你以后想做什么？”

    他说：“我，我想当歌手，可他们都说我呆呆的，一点都不像个歌手。”

    时升听完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喊：“你一点都不呆，他们才呆呢，他们都是呆鹅子！”

    在时升心里他是最不呆的人，他的灵魂可比别人干净多了，那些人都不配说他。

    “那你呢？”

    时升没有告诉他，只说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笑了，又喊时升幼稚鬼。

    可他不知道，时升因为他的一句话，爱上了唱歌。

    因为时升想成为他喜欢的那种人，也想喜欢他所有的喜欢。

    那个时候唱的每首歌都是甜甜的，后来，都变成了涩涩的。

    关于喜欢他这件事，时升也很害怕，总在夜里失眠，望着窗外的月光问自己：是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渐渐接受了自己，他认为那是那个男生的功劳——如果没有他，自己一定会一直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是个连欺负自己的人都愿意包容的人，那肯定可以接受这样的自己吧？而且朋友之间不应该隐瞒，又或许……他也喜欢呢？时升这样想着。

    “我……好像喜欢你。”

    一定是青春期荷尔蒙的作祟——姑且就这样解释吧。时升终于在一个微风吹落枫叶的秋天，忍不住说了出来。

    耳朵都好像要红透了，热热的，告白可真是紧张又欢喜的事情啊。

    “你疯了……”

    树上的枫叶砸在时升身上，太重了，重得他好像呼吸都困难起来。

    之后，时升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转学了，听说他离开了这座城市，听说他出国了。

    就这么听说着，时升也毕了业。

    于是，连听说……都没有了。

    “时升，在你找到你自己之前，不要喊我妈妈。”

    语末的“妈妈”两个字被猛然关上的门，打断。

    “不是我不想找到自己，可这才是我真正的自己啊。你们不愿接受的我，才是我。”

    院子里的南瓜，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一直在窝里打转。

    南瓜是一条黄色的流浪狗，小时候时天浩陪时升去公园的时候带回来的。

    后来爸爸越来越忙，只有南瓜能陪他去公园。

    时升转过头看着，南华就乖乖趴下，等着他像以往那样，过来摸摸它的头，可这次没有手落在它的头上。

    它看着在门口没有动弹的时升，门后传出阵阵哭泣的声音，时升知道，那是黎安。

    “叔叔阿姨，你们不要怪他。”

    鼓励时升的是她，现在站在时升父母面前泣不成声的也是她。

    黎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因为那样的一个真实故事摆在眼前，自己说的越多就越像在可怜时升，她知道他最讨厌被可怜的模样。

    黎安轻轻地关上了门，抱着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时升。

    “阿升。”

    后来黎安带着时升回了自己家，那晚黎安靠在时升肩膀上问：“阿升，你打算怎么办？”

    一切都特别安静，仿佛空气都不再流动，黎安似乎听到了时升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我心里的那座活火山，已经死了。”

    再后来时升的爸妈飞回美国，临走前时天浩把钥匙交给了黎安。

    黎安知道他们爱他，只是成年人的爱也许是随着时间变得深沉了，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简单、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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