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7.恍如隔世

    临近昏黄，秦流默出了趟门，在下属的陪伴下来到了并州城，此时并州城门大开，天边少有的出现了一抹灿烂的红霞，有雁群结成队自远方飞过，山峦叠嶂隐云层，生成了一副如梦如幻的美景。

    秦流默双眼虽看不到，却感受到了进入城门的难民们如逢重生的茫然与喜悦，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很近，仿佛就在他身旁，那声音透着一股子悲伤的凉意，“过惯了和平生活，此番突遭大难，竟恍如隔世。苍天啊，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有了富余的钱财新建了房，眼见我儿就要成亲了，竟被一场水祸冲得片瓦无存，老伴也没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苟延残喘下来，连活都干不动了，除了多添一副碗筷，给我儿增加负累，我有什么好活的了啊呜呜。”

    一旁的汉子哽咽安抚，“爹您怎能这么说呢，庆儿被洪水冲没了下落，娘也没熬过来，孩儿如今就您一个亲人了，您要是有个好歹，让儿子怎么过活。”

    “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八口之家，如今也只剩我与老伴二人了，我们膝下两儿一女，好不容易抚养大了，抱上了孙子孙女，那日正是团聚之时，天灾就忽然降临，那一瞬当真如天崩地陷呜呜呜，我的孩子们还那么小，我们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剩下杏儿了，她那时候都已经烧得意识都不清了，杏儿才三岁啊，没有药她根本就熬不过去，如果可以，我也想用我的老命把她换回来，可他们已经不在了，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就该带着孩子们的份一起活下去才是。”

    “是啊，我的孩子也去了”

    “哎我于水患中浑浑噩噩醒来，就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一旦开头，就再也无法压抑的无措与茫然情感疯狂蔓延，厚重的伤感萦绕在众人上空，压得所有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是啊，昔日嬉笑的亲人伙伴，人都没了，有多少人前一秒还在喜笑嫣然，后面就被一场猝不及防的大水与泥石流冲垮了所有，心中只剩下悲痛与仿徨。

    哄闹过后，场面静了一刻，所有人都在黯然落泪，只是撕心裂肺地哭了太多次，这些人也做不出过于激烈的哭喊了，更多数的人，哭得都失了声，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令闻者揪心不已。

    并州沿水临山乡镇尽皆受难，这一场水患来的毫无预兆，将近二十万民众受难，失踪人数有八万余人，已找到尸身者，一万余人。

    众人都明白，都这么多日过去了，他们离的不远，也极尽所能翻找过，到现在还没有下落，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装傻，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并州城内，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敢偷眼从门窗缝隙里看着外面的动静，此时瞧见这一幕，也不禁被感染地落了泪。

    袁册林封锁城门时，不是所有人都无情地安然享受这一方喜乐，城内百姓也有想过为外面失去家园的难民提供一处落脚地避难，只是袁册林命人在城中散布消息，说：水患发生后许多人都染了病，那么多人拥挤在一处，容易扩散成疫病；外面难民又刚失了家与亲人，群情不稳，暴动不已，恐有伤人之嫌；灾民拥堵，四处暴起，挡住了运粮车的来去路，城内已经失去了外界的粮食供给，若是被一众灾民入了城

    如此列举，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城内百姓心中一阵动摇，最终化为了不敢。

    他们只是一介平民，活在当下只求温饱便已心满意足，自顾尚且不暇，又怎能管得了他人的闲事。这样想了，他们也只当自己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和以往一样，该怎么活怎么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一城一墙，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络，让他们的心也被高墙所围，完全不知外界疾苦。

    然而现在，看到这样令人心痛的一幕，不少人都跟着哭了，知道自己先前做了多么残忍的事。

    灾民们也只剩下怨怼与不甘了吗？不，正因为失去了太多，才懂得此时安宁的得来不易，想到那些或失踪或没有福气等到救助的亲人，所有人的心情就忍不住地有些崩溃。换而言之，若失去亲人无动于衷，只为活着的自己而欣喜，那还是人吗？

    有人从悲痛里醒过神来，抹着眼泪语无伦次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捡到一条命就是好的，就是好的”

    天灾无情，不是依靠代价，谁付出的多与少就可以决定谁生谁死，能在这样不可抗力的天灾中活下来，好生生地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心情大起大伏过后，等难民们将胸中的激动平复下来，越发自觉地在洛王亲卫的安排下排队进城，看得城中原住民们心中一阵羞愧。

    秦流默从这群人中走过，神情丝毫未动，平凡的如同其中的一粒尘，引不起他人的半分注意，又如同隐去了自身存在的高高上神，身在众生芸芸，身不染尘。

    方吟水把眼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心内滋味繁杂，他不懂秦流默为什么要来这里，却也知道此时无论对方做出何种神情面对眼前一幕都合情合理。

    他没有面露同情与怜悯，因为这些一文不值，相较于廉价到连一口粮食都换不来的同情，秦流默所做所谓是多少人秀于面对面的。

    只是方吟水不明白，他来到这里是有什么用意。

    等美好的昏色褪去，天色开始发灰，秦流默转过身，回到了小院。

    方吟水就这么带着这样一肚子困惑跟着窝了半天，连对自身变化的懊恼都无暇去想了。

    见了那样悲惨的现状，方吟水自身的那么点小状况，又哪里算得上什么。

    这样想着，心情有些压抑的方吟水有一肚子的气想叹。

    正唉声叹气时，他突地嗅到了一股香味，是肉香！

    黑豆小眼瞬间扩大了两倍，方吟水重又嗅了嗅，真的是！确认自己没闻错后，心中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肉多么久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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