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帝君——”

    “太师，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送三妃回各自的殿所之后，受辛马不停蹄地朝着议事堂的方向赶去，果然看见了文老太师正等在那里，与他一起的还有双方都熟悉的赵公明。

    当下不等文正开口，受辛先伸掌示意，把老太师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立媚娘为妃这件事儿，我承认是我独断专行了，还有后母辛显圣这出戏码也是，没有事先询问过你的意见。但我也有我的考虑，毕竟太师你身上牵涉的因果太多了，若是和你详谈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算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帝君既然已经做出圣断，文某作为臣子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老臣此番北上支援崇公平叛逆，御妖乱，面对内贼外寇难免要多花些时日。这些日子里老臣不在帝君身边，还望帝君多加心。帝君性子强硬，之前改制时所用手段更是远超历代先帝，虽然明面上众人或畏威，或怀德，都接受了这场变革，但心中必有怨怼。老臣在时与镇国公一在朝一在军，尚且能弹压。一旦老臣率军北上，京畿武备弛懈，镇国公独木难支，说不得便有人起异心。再则就算帝君有金仙道果，不畏刀兵，更能千军万马中取贼首，使乱臣贼子不敢举旗造反。奈何有狡诈之徒行阿谀谄媚之事，为便辟c善柔c便佞，其行也潜移默化，难以察觉，其恶也却远甚于兵乱。”

    文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者姿态，让受辛顿时感到浑身难受，偏偏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忍受。

    ‘太师啊，你要不干脆直接写篇出师表得了。’

    心里面虽然在吐槽着，但是受辛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就听到了熟悉的句子。

    “宫中朝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帝君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这下子，受辛看着文正的眼神顿时就怪异起来，甚至他都开始怀疑起这位长者是不是被某个时空的感叹着“悠悠苍天，何薄于我”的武侯给穿越过来换了芯子。

    “帝君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

    “等等，等等，太师，你的心意余领了，余也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肯定不会出现你担忧的后果的。”

    “是啊，文兄，好歹我也在呢。放心，我会帮你看着的。”

    原本一脸戏谑地看着受辛听训的赵公明不紧不慢地横插进来，一边说着，一边向受辛挑了挑眉毛，那调侃的意味简直没加任何掩饰。

    “身为大舅子，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自寻死路嘛，你说对不对啊妹夫？真要是那样，我那三个妹妹还不得找我闹呢？我可是答应了她们要好好照看你的。云霄c碧霄c琼霄还等着你了结了帝国的俗务之后上岛去找她们呢。”

    一边说，赵公明还一边朝着受辛眨眼睛。

    “卧槽！你是不是告诉她们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跟她们提这事儿吗？”

    受辛脑子里转了两下，瞬间就明白过来赵公明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下，登时就炸了。

    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个叛徒？！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赵公明看着受辛满脸惊愤的神色，竟然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露出一副“玛德制杖”的表情。

    “这种大事儿我怎么可能不跟她们商谈？你们是道侣，你是我兄弟，这种逆天而为的大计稍不注意就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难道你还真想一直瞒着她们？当然，我倒不是对你的计划有什么意见。我辈求道者本就该披荆斩棘，砥砺前行，于茫茫大道中截取一线天机为己用。这才是我截教的立教之基。若是知天意后一味的顺天而行，岂不是沦为天道的奴隶？若是这样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道？做个肉体凡胎的俗人懵懵懂懂随着红尘浮沉一世岂不更好？”

    这话一出口，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没有。

    在场的三人个个都是金仙起跳的修为，早就脱离了呼吸的桎梏，此刻一屏息凝气，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如黄钟大吕一般震耳欲聋。

    “这可真是，真是振聋发聩啊。赵兄身为教主嫡传的弟子，在修行上我是自愧不如的，想不到对道的领悟竟是如此精深。”

    良久，文正才捋着白花花的胡须，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受辛虽然没有告诉他关于伪装后母辛显圣的事情，但是借四海瓶修水库预备抗旱这件事儿却是和盘托出——反正那么大的动静，也不可能瞒得了谁——顺带着还把自己老爹跟龙吉她姑姑之间的那点事儿也说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文正才发现当初自己之所以面对昊天镇云华于桃山底下这事儿竟没有察觉到它与至交好友子羡的关系居然是有人出手专门针对此事扰过天机。以至于除了几个当事人之外竟然没人知道那个害得昊天对自己的亲妹妹痛下狠手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当时帝国的下一任帝君。

    在得知了子羡的那点风流韵事后，文正看着受辛的眼神也有些怪异。

    合着你们子家是真的跟天帝犯冲啊！你曾爷爷囊血射天，你爹勾搭了人家的妹妹，现在你对人家的女儿下手，你们祖孙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偏偏帝国还宣传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就你们爷孙这幅操性，我看你这东西干这种逆天而为的事情完全是家族遗风。

    “太师，你要这么说，那我可不同意了。我不过就借个瓶子修个水库应对一下旱灾么？要说这就算逆天而行，那禹帝治水又算什么？”

    面对文正毫不客气地吐槽，受辛立马就不乐意了，拉长脸反问道。

    “禹帝治水的事情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你让‘鹦嘴’传播的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跟当时就在现场似的。”

    文正吹着胡子，又好气又好笑。

    “共工与祝融相争，怒撞不周山而死。天柱折，地维绝。天塌西北，地向东南，最后生生曲折成了一个球。女娲娘娘练五彩石补天，结果天没补好，到了舜帝时裂了缝，大水瞬间淹没下来，结果是禹帝疏通天下水脉，又在东海留下定海神铁，才治好了水患。你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列了出来，洪荒旧闻成了天下人众所周知的共识，结果那些鹦嘴们的因果都被你一个人担上了。我真不知道是夸你勇还是骂你蠢了。”

    摇了摇头，文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说他。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说到底，这主意是我出的，决定是我下的，不管怎么算责任都在我头上，没理由让这些听命行事的人去替我背黑锅。再说这些回馈顶多不过是脚底无明火起，头上无形雷劈，剔骨阴风削魂魄，水溺神识土埋身。一般的修行人遇上乐或许称得上生死大劫，可我这条贱命别的不够就是够硬，大不了多死去活来几遍也就过去了。”

    受辛脸上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仿佛在说笑一般，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看似轻飘飘却让文正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老者看着挚友的孩子笑着脸像是在说“昨天不心被树根绊了一下，摔了一嘴泥”，顿时有一大堆话憋在嘴里，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再说了，太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是天地间第一只玄鸟的灵魄转生，生来跟别人就不同嘛。而我师父，就是当年化身玄鸟的那位异人，他曾经跟我说过我们这一门的修行之精髓。”

    受辛说道最后，突然停了下来，换了两口气，仿佛在酝酿某种情绪，又像是在追忆着往昔。

    “历经千般死，方得万种生。”

    这句话很短，只有十个字，可是中所蕴含的那种冰冷，那种暴戾，却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精神所能承受的范围。

    “我师门的立派功法，就叫《九死玄功》，开篇第一句就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入门更简单，那就是先去死一遍，再想办法活过来。死得越多，功力就越发深厚。而且同样的死亡方式，再次遭受时很快就能活过来。只是成也于斯，败也于斯。重复同样的死亡方式无法使境界提升，只有去经历各种各样不同的死法才能使修为精进。而我现在，毫不客气地说，快要得证大罗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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