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后母辛显圣这件事，除了受辛跟苏媚娘这两个知情人外，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哪怕就是像文正c赵公明这样的得道真仙，也有些看不透。

    毕竟那好歹也是中等神力的战争女神的神核，浩浩神威并没有半点作假。

    “天行无常，行年不济，大旱将至，先祖武汤怜我帝国子民忧患实多，外有四方戎狄，内有竖逆不臣。特命我临凡显圣，警告本代帝君，务必做好抗旱准备，同时防范宵乘机作乱。”

    一道金光从高大的铜像上直直地罩向低头跪在前面的苏媚娘身上，佳人玲珑的娇躯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像气球一般徐徐地升上半空中。

    就在她向上飞的同时，笼罩全身的金光也缓缓褪去，露出了其下那一身青白相间的精致甲胄。

    银白的甲片如明月般泛着阵阵寒光，起伏的曲线将金属下的妙曼身姿完美地勾勒了出来，正面隆起的胸甲和平坦的腹甲上是一只硕大的青黑色玄鸟，遍布四肢和裙甲c背甲的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云纹。

    巧的鸟首状头盔包裹住了苏媚娘的螓首，两侧的金属片伸展如翼，几缕乌黑的秀发从头盔的缝隙里漏了出来，顺贴着铠甲的表面垂下，原本娇柔的面孔在这一身战甲的衬托之下竟是别有一种英气。

    隐隐有光芒闪烁的双眼扫过地面上黑压压跪成一片的众人，在西公昌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一下可把这老头子吓得够呛——终于又回到了跪在脚下仰头看着自己的受辛脸上。

    檀口微张，清冷的嗓音顿时传遍了全场。

    顿时，场上响起了一片议论声，叽叽喳喳的好似一群麻雀。

    ‘坏了。’

    几乎就在苏媚娘或者说后母辛——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总之就是这个女人一说出“天行无常，行年不济”八个字的时候，西公昌心里突地跳了一下，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了。

    他当然知道明年会有一场大旱，也猜到了受辛肯定也会知道这个消息——且不说钦天监那么大一套系统里面肯定有真的在干活儿的，单单就这个暴君自己本身也是个妖孽，他从没觉得只有被圣人亲自提点的自己才知道。

    但他没想过这秋天都还没过呢受辛这子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明年有大旱的消息就这么公之于众了。

    还特么是借着后母辛的玉口，还提前说什么“行年不济”把这事儿给定了性，明确地说了是天地的自然规则运转毫无规律，正好就遇上了大旱，可以说是一开始就把那些“昏君乱纲，触怒上天”之类的流言从根子上给掐灭了。

    当然，不是说这些流言就没用了，事实上在微子启c微子衍这些因为嫡长子继承制而失去大宝——后来由于受辛在京畿四国搞的改国为郡，他们兄弟俩连东微c西微这两块封国都被受辛给搞没了，现在只有食禄能拿到手，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可以说更加的憎恨——总之就是对受辛，连带着对他所统治的帝国都心怀不满的家伙暗中推波助澜之下，不愁传播不开。

    可问题是没市场啊。

    至少在京畿四郡这个受辛的基本盘上，也就是殷人的生活圈子里，那深受国人爱戴同时又在人前显圣的母辛娘娘的金口玉言可比这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阴风鬼火有公信力得多了。

    一旦谎言的第一印象被固定成了“笑话”，哪怕就是传上一千遍一万遍，那也依然会被人当做是笑话，成不了真。

    因为人们压根儿就不愿意去相信它。

    当然，西公昌能保证至少自己治下的人不管是聪明的还是糊涂都把这流言当真，可那作用并不大。

    他虽然野心很大，但不代表他脑子就傻了，可以说他很清楚地看见了西国与中央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也知道在受辛的那一套血腥手段推动之下一边吸着诸侯的血一边强化自身后的中央到底有多高。

    但他学不来，因为他没有受辛手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更是因为他不想学。

    他当然羡慕受辛简单粗暴收回权力后建立的中央集权了，因为他也知道这种层层分封之下高层的统治者对底层的控制力到底有多差。

    但他不敢照猫画虎。

    今日能让世卿世禄的诸侯c贵族们统统失去封地，失去对治下黎庶的生杀大权，谁能保证将来这高高在上的予一人不会也遭如此下场？

    今日能让逃奴做官，凌驾于贵胄之上，谁能保证将来这些贱人不会把予一人也狠狠地拉倒在脚下踩踏？

    伊尹自然是贤相，百年难出一个，可他首先是个奴隶！

    而这样的奴隶，最后竟然位极人臣，甚至将不听自己话的君主太甲给关到武汤的墓里去幽闭思过，自己跟其他的大臣执掌朝政，还称什么“共和”？！

    贤则贤矣，可身份上终究是有些不对的。

    将来若是让奴隶们都起来做官了，谁能保证这些家伙里面不会有人自命伊尹，将姬姓的主公给幽闭起来，甚至擅行废立？！

    西公昌虽然在人前表现出一副仁爱的样子，可他没有迷失在自己的表演中，他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要的是他姬姓一脉千秋万代一统华夏，要的是神州江山代代传，而不是什么狗屁的能者居之，举贤任能。

    手底下那些官职自然可以让诸侯贵胄们流水转，可他屁股底下这个位置，难道也能流水转吗？

    自从禹帝坑了伯益一把开始父死子继的家天下之后，除非君主家里能说话的人都死绝了，否则就不可能再回到三皇禅让的年代去。

    那不是开历史的倒车吗？

    所以他西公昌必须跟手底下这帮诸侯c贵胄们，打成共识，维护这场权力游戏的潜规则。

    我允许c支持你们将自己手中的权力顺着家族的血脉代代的流传下去，但是同样的你们也到保证我姬姓的君主之位不会落到外人手里。

    世卿世禄，这是底线。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句话实际上并不完全正确的，更多的时候，肉食者站在高处，所能看见的远比蔬食者更远，更多。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因此作出什么明智的行为来，因为他们的利益c他们的位置不允许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打败智慧的，不是愚昧，是贪婪。是宁愿死都不肯放手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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