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受哥哥。”

    受辛刚一踏入寝宫，便听见黄薇低低地唤了自己一声，紧接着卧榻之上有人挣扎着坐了起来，锦线绣制的被子从同样如绸缎般光滑的肌肤上无声地滑落，其下的春光悄然绽放。

    “薇儿，你怎么还没睡啊？这都五更天了，再不睡太阳都要出来了。你刚刚破了身，正是虚弱的时候，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快躺下快躺下。”

    受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榻边坐下，一只手握住佳人的柔荑，另一只手半是强硬地推着她躺下，又把那被子拉起来给她盖住。

    “受哥哥，薇儿说过会一直等你的。”

    听见受辛提起方才在温泉池中那羞人的事情，女孩儿脸颊上蓦得泛起阵阵红晕，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仿佛是架在了火焰上炙烤一般滚烫，源源不断的热量顺着手臂直直地朝着心里涌来。螓首抬起靠在他的胸口处，话语声细微颤抖中又带着无法让人忽视的坚定。

    “薇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并不爱你，顶多不过是把你当做妹妹看待罢了，否则我又怎么会忍心把你们冷落在偏殿。不论是你，还是姜家的那个姑娘，当初我选择娶你们进宫仅仅只是为了把你们身后的家族拉拢到我这边来。甚至就连今日，我命人把你从偏殿接来，所求的也不过是想让你为我生个孩子。可以说对于你我是薄情寡幸到了极点，你就算是恨我也实属应当，为何还要报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呢？希望越深，破灭后对你的伤害就越大。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道是不是黄薇的娇柔触动了他压根儿就不存在的良心，一种怜惜之情促使他残忍地把真相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把那些可能化作刀子深深割伤对方的话语悉数说出后，受辛默默地安慰着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只有让她早早地认清楚现实才不会在幻梦里越陷越深。我本来就不可能是什么良人，狼人都不足以形容我。’

    “我不在乎。”

    就在从樱桃嘴里迸出的这四个字的同时，黄薇把手从受辛的手中抽了出来，又反过去用力地握住他，力气大得自己的指节都发白了。

    “‘真正的勇士，是在看清楚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的人。’这是受哥哥你曾经说过的话，薇儿一直都记着。我爱你，利落干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了要让你同样爱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黄薇不复之前那般怯生生的女儿姿态，双眼坚定地看着受辛，一字一句，声音并不大，但背后的决绝却很难让人不为之动容。这一刻的她，不像是新瓜落蒂的娘子，更像一位即将踏上战场的将军。哪怕明知战斗的结果注定是一败涂地，也毅然决然地发起死亡冲锋。

    终究是将门女儿，那股子狠劲虽然被掩盖在女子的柔弱之下，可当它爆发出来时让受辛无法忽视。

    “当然，若是受哥哥你动了恻隐之心，可怜薇儿，我也不要求你真的违背本心来爱我。只要你能假装出爱我的样子就好，哪怕是假的，薇儿能感觉到被你爱着也很幸福了。只是希望受哥哥能多可怜薇儿一下，骗我一辈子就好。”

    说道后面黄薇话锋突然一转，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和刚才的柔弱与刚强都截然不同的活泼样子分外可爱。

    “啧，你这缺心眼儿的丫头。”

    受辛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种义无反顾的态度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

    某个傻逼傻到了用死亡这种方式来穿梭无穷世界，只为寻找那明知是被别人虚构出来的角色，把曾经塑造自己的一切统统都抛弃在身后，无论这路上会伤害到多少人，哪怕最后自己都成了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的怪物——

    他也从不曾后悔过。

    “我爱你，与你无关。”

    受辛将黄薇紧紧地拥入怀里，长叹了一声，幽幽地吟咏着。

    “即使是夜晚无尽的思念，也只属于我自己，不会带到天明。也许，它只能存在于黑暗里。”

    每念完一句，下颌便抵着对方的头顶，轻轻地摩擦着她的秀发。

    “我爱你，与你无关。就算我此刻站在你的身边，依然背着我的双眼，不想让你看见。就让它，只隐藏在风的后面。”

    “我爱你，与你无关。那为什么我记不起你的笑脸，却无限地看见，你的心烦。就在我来到的时候绽放。”

    不过念了两三句，黄薇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看见他的脸颊背着光藏在阴影下，分辨不出此刻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受哥哥，这是诗吗？为何会这么浅显直白？是哪位先人所做？”

    “这当然是诗了，不过不是我们人族的先贤做的诗。是我昔年游历四方时在妖盟境内学会的。据说是洪荒年间某位女性大妖为了自己无果的爱情所做的。它后面还有很多，你想接着听下去吗？”

    见黄薇点了点脑袋，满脸期待的神色，受辛“呵呵”地笑了两下，伸手轻抚对方的头顶，继续吟诵了下去。

    “我爱你，与你无关。思念熬不到天明，所以我选择睡去，在梦中再一次与你相见。”

    “我爱你，与你无关。渴望藏不住眼光，于是我躲开，不要你看见我心慌。”

    不知何时，黄薇靠在受辛的怀里沉沉地睡去，细微的呼噜声心翼翼地响起，仿佛稍有打扰便会醒来一般。

    而天际，一道金边已经镶嵌在了上面。

    “帝——”

    王宫内务总管司宫吉立在寝殿门口，正欲提起那公鸭嗓叫受辛起床梳洗用膳上早朝了，结果没想到半个“帝”字刚刚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剩下的全都被堵了回去，竟是连一点吭声都发不出来。

    ‘传令，今日余不上朝了。有什么事让他们自己写在余发给他们的纸上送到议事堂去。我给了他们四年的时间去学会写字，用不惯我给的白纸就自己找木板去，用不惯我推行的毛笔就自己拿炭条去。要是都不会，那这京官也就别当了。’

    受辛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司宫吉的脑子里，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自己又能说话了。

    “是，人这就去。”

    司宫吉对着寝殿紧闭的大门深深行了一个躬礼，转过身去前殿传令去了。

    而在寝殿内的床榻上，感知到司宫吉已经领命远去，受辛也褪去衣裳躺在黄薇身旁，抱着她，将诗文的最后一句轻轻地念了出来。

    “我爱你，与你无关。真的啊，它只属于我的心。我的悲伤，你不需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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