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5.第235节、人生如逆旅（五）

    榴蓉一愣, 下意识的问道：“太医，这不是芽苗菜吗？”

    “不是”

    刘太医拿手小心的碾了碾那两个小叶子，又凑近鼻子闻了闻, 沉声道：“这是马齿苋。”

    “马齿苋？”

    武德帝皱眉道：“这菜有毒？！”

    刘太医拱手道：“回皇上，此菜无毒, 只是性略寒凉”

    武德帝沉吟道：“寒凉”

    武德帝与刘太医对视一眼，瞬间都有些明白。刘太医忙道：“皇上稍待, 微臣再查验一下，贵妃的其他饮食起居, 可有不妥。”

    刘太医在怡兰苑中仔细检查了一圈，发现在慕容樱喝的甜汤里, 混入了薏仁, 安胎的补品里，有人将龙骨换成了鳖甲。

    武德帝铁青着脸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用场的？都有毒？！”

    “不是”

    刘太医颤声道：“皇上这c这些东西都无毒。只是, 甲鱼虽然具有滋阴益肾的功效, 但是甲鱼性味咸寒，亦有较强的通血络c散瘀块的作用, 因而不利胎儿, 略有堕胎之可能, 尤其是鳖甲之力, 比之甲鱼肉更强些。薏米具有利水c健脾c除痹c清热排脓的功效，其质滑利。可促宫缩, 因而有诱发流产的可能。马齿苋亦是药性寒凉而滑利, 会促宫缩, 可能会造成流产。

    这些东西本身都无毒，就是孕妇偶尔食用，其实也不要紧。但若是混在一起互相影响，可能会加重药效。且天长日久累积下来，母体只怕便承受不来了”

    “这是谁要害我的孩儿？！”

    慕容樱听到这里，已经掩面痛哭道：“如此精心设计！”

    “混账！这是谁人要谋害朕的儿子，心机如此深沉歹毒？处处设局！”

    武德帝更是大怒道：“刘太医，旁的不说了，鳖甲如何会混入安胎药中？不都是由太医院查验过，才会送入怡兰苑中来的吗？你等是如何检查的？！且你日日来诊脉，为何没有发现贵妃脉象有异，早做处理？！”

    “这”刘太医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瑟缩道：“回c回皇上，每次送来贵妃娘娘院中的汤药，至少两名宫监配制，两名太医查验，俱是妥当，才会送来。微臣实不知，为何会有混淆等事，微臣失职，还请皇上治罪！至于为何未曾诊治出来，盖因这些东西都非毒药，并非短期内便可显现出症候。且，凡是药物积累，想要害人，多半都要由‘引子’催动微臣想来，不知贵妃这里，这一二日间，可有什么异常”

    “有！”

    另一个小宫女香蓉甩脱想要拉住她的同伴，跌跌撞撞上前道：“回皇上，昨天荣妃送了两盆花来。虽然漂亮，但奴婢瞧着异香异气的，不知可有问题？！”

    武德帝一怔，“荣妃”

    “香蓉！”慕容樱连忙斥道：“别胡说！荣妃娘娘一向待我甚厚，岂会害我？！”

    武德帝一听，喝道：“快把那盆花拿来给朕看！”

    不一时，宫女们搬来两盆“高山积雪”，只见肥厚的绿叶，团团的白花，花瓣中夹一点绿痕，虽然是白花，看起来倒十分喜相。

    “皇上”

    刘太医仔细查验过，拼命擦着额上的冷汗道：“回c回皇上，这花又名银边翠或是象牙白，有极轻微的毒性，只是，并不会致命。但c但是，微臣想来这便是催动那几味药的‘引子’皇上，微臣一家之言，也许是微臣才疏学浅，看错了也不一定。还c还请皇上，再招几位院判来验看，是否如此”

    武德帝怒喝道：“你现在已经是左院判了，还要叫谁来看？！”

    太医院本有一位四品院使，德高望重的高院使，以及两位院判，正五品的左院判张太医，从五品的右院判赵太医。只是，高院使近年来年纪大了，已经很少为宫中看病。武德帝念在跟随多年的老臣，也就一直保留着他的位子。所以太医院中，现在实际上就是两位院判职衔最高。

    刘太医因当年朔州治理瘟疫之功，在朝堂之上c百官面前大大露脸。后来便升了一级，在太医院中不再坐冷板凳，只能看视宫女c宫监c侍卫人等了。刘太医轮流看视后宫时，时常得慕容樱夸奖。武德帝便也渐渐觉得，刘太医医术不错，越发重用起来。

    于是，在之前的院判张c赵两位太医“告老还乡”之后，刘太医先由右院判累升为左院判。不然，也没有资格，专门看视贵妃腹中的孩子。

    武德帝急招右院判，并且将已经是半荣休状态的高院使也一并接进宫来。

    高院使今年已经七十来岁了，头发胡子皆已花白，好在精神还好。他验看了一圈以后，结论与刘太医差不多。

    倒是此时的右院判陈禀一听事涉荣妃，吓得支支吾吾，只说鳖甲c薏米c马齿苋长期食用确实可能对孕妇不利，但那花是否有催发之效，他医术浅薄，实在看不出来。

    武德帝冷笑一声，道：“贵妃无事便无妨，若是贵妃与她腹中的胎儿有任何差池，朕自然唯你们是问！”

    因事涉贵妃与皇子，并不敢轻易开药方，只叫慕容樱先喝了些固本培元的药物。当下，除了武德帝，高院使与刘太医c陈太医也一起留在怡兰苑，三人一起参详，如何解去这药性。

    谁知，当晚慕容樱就腹痛如绞，竟然是发作之状。

    民间俗话说七活八不活，慕容樱腹中的胎儿已经七个多月，三位太医一商量，事到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只得征得武德帝准许，冒险一试。

    到得子夜时分，慕容樱挣扎着产下一个已然成型的男胎，可惜却是个死婴。更危急的是，慕容樱接着便见了大红。三位太医拼尽全力，才将慕容樱勉强救回来。然而她九死一生，又是这大月份的小产，已然伤了根本，以后只怕也很难再有子嗣。

    武德帝一怔，“什么”

    “不我苦命的孩儿啊！”

    慕容樱本已经昏昏沉沉，听见高院使这句，尖叫一声就昏死过去。

    三位太医又是好一通忙活，施针的施针，灌药的灌药，才险而又险，将慕容樱从鬼门关拉回来。

    武德帝盛怒之下，立即关闭怡兰苑严防走漏消息，逐一搜检在宫中伺候的太监c宫女。

    不成想，果然从一个二等宫女秀萝那里，搜出两件价值不菲的首饰，不像是一般宫女所能有的。

    便有其他服侍慕容樱的宫女说，曾见到秀萝与荣妃宫中的姑姑锦屏在廊下说话。武德帝立即命侍卫将宫女秀萝抓去宗人府。

    一个年轻女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只见了宗人府慎刑司里那些血淋淋的刑具，便吓得腿软。拷问不多时，秀萝便招认，她与荣妃宫中的锦屏姑姑是老乡，锦屏在宫中往来，一来二去便熟识起来。锦屏确实给过她几件首饰，叫她盯着怡兰苑中的动静，她只传过两次话，旁的一概不知，更未曾加害过贵妃娘娘。

    “好啊，果然如此！”武德帝听了回报，冷笑道：“荣妃她居然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来”

    夏知礼见事不好，不敢深劝，只得含混道：“陛下，荣妃娘娘一向温柔敦厚，这事仅凭一个小小宫女的指认，这一面之词，只怕还未必便能坐实此事。陛下不如再慢慢查验着，以求勿枉勿纵”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武德帝厉声道：“来人呐，将那什么锦屏也与朕抓来，一问便知！奥，还有，今个儿天晚了，莫吓着重珉与岳儿，叫荣妃明天早上来见朕！”

    然而都到宫中来抓人了，荣妃如何还坐得住？

    荣妃半夜被惊醒，听说慕容樱的胎儿小产，诧异不已，又听说皇上竟是怀疑是她所为，更是大吃一惊，直如晴天霹雳一般。荣妃急忙穿了衣服，赶到怡兰苑中。

    “好啊，好一个贤德的淑妃！”

    武德帝伸手指着荣妃，冷笑道：“朕与你夫妻多年，竞想不到你居然蛇蝎心肠，做出如此狠毒之事来！”

    “皇上，臣妾冤枉啊！”

    荣妃急忙跪在地下，哭诉道：“这高山积雪，确是臣妾叫人送到慕容妹妹宫中的。只是因这花团花团叶，取多子多福的吉兆而已！至于其他的事，臣妾毫不知情，更从未在慕容妹妹的饮食起居上做手脚啊！”

    他对这个孩子给予厚望，不成想生生落地一个死胎。武德帝一时激怒，见了荣妃的面，倒是冷静下来些，质问道：“可是你的宫女已经招认，与贵妃的宫女私相授受，与她传递消息，难道不是受你指使？！”

    “这定然是她们想私下收集消息以献媚买好！”

    荣妃心中一凛，悲悲切切道：“皇上，臣妾实不知情，更不曾叫她们监视慕容妹妹！”

    在宫中做事，自然要耳聪目明，才容易讨得主子欢心，私下收买消息，也是有的。眼下真凭实据还不足，武德帝沉吟片刻，温言道：“荣妃啊，天晚了，你先回去吧，不要惊吓了重珉与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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