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泯然去者何处寻 三

    “不过只是些神仙志怪的传说罢了，是我闲暇时间翻阅的时候看到的，也不知那真假与否。”唐祭先提醒了林逸轩，而后继续道，“已死之人想要再苏醒，就必然需要某个契机。而这个契机极为难得，需要一个蕴含‘天道’的东西。”

    “什么叫‘蕴含天道’？”林逸轩追问。

    “这天道虚无缥缈，我也说不清。若是我说清了‘道’，那我就是道家中人了。”唐祭笑道，“不过这所谓的‘蕴含天道’，它举了个例子。传言古有人得龙珠一枚，将这枚龙珠喂给了一个逝去之人，后来那个逝去之人醒来了。”

    “醒来了，然后呢？”颜幼韶突然紧张了起来。

    “但是醒来的人，全然没有了记忆。他是没有魂魄的，只有肉体苏醒了过来，龙珠赋予的，是生命，而没有魂魄。”唐祭顿了顿，看着易左古，面带古怪笑容，“但像是这位公子这样的，我倒是真的连听都没听说过。一个已死的肉体内放着两个魂魄，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也是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因此林逸轩面色如常，没有说什么。

    “先生，我想要寻回自己的记忆，你有什么办法吗？”林逸轩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唐祭看着林逸轩，问：“你原先的身体呢？”

    “不知道。忘记了。应该是没了吧，只剩下我的魂魄了。”林逸轩低头看了看易左古的身体，“这身体不是我的。我记得的就只有我从血池里爬出来，然后跟那阎王说了几句话，就被送到了这个身体里。”

    “还真有阎王？”这次唐祭一愣。毕竟阎王这种东西向来只在神话传说里出现，谁都不知真假。大概只有死去之人才知那传说真假，但活人和死人是永远不会有机会接触的。

    而现在，林逸轩是个例外。

    “有的吧。”但林逸轩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确定，“在血池之前，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也看到过一个传说，若是死去之人不愿喝下那孟婆汤不忘自己的记忆，就只有在那忘川血池中浸泡千年。千年期满之后即可出身，再入轮回。”唐祭疑惑道，“但这位公子，不像是入那轮回之人，倒像是直接出了地府。”

    “应该是那样。”林逸轩点头，“我应该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做的。我想在这里寻找我的亲人比如初然，可能是我的妹妹。”

    唐初然歪了歪脑袋看向林逸轩。这个“更厉害的易叔叔”一直特别照顾她，上次苏道辰也提到过此事，唐初然对他没有恶感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易左古。但林逸轩对她的感情真切，唐初然是知晓的。

    “你怎么知道初然是你的妹妹？”唐祭平静的眼神泛起了一丝波动。

    “是一个认识的人说的。”林逸轩道出了黑袍人的事宜，但只说了黑袍人和他有过节想要杀死唐初然，都是在武当发生的事情，没有说其他别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初然一定是你妹妹？你就不担心那个黑袍人骗你？”唐祭还是狐疑道。

    “不担心。以为初然她我对他有种很亲切的感觉。而且”林逸轩突然止住了话头。

    而且不管她是不是，都无所谓的。

    这么久时间过去了，千年里唐初然与他的妹妹之间转世了几次林逸轩都不知道。这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她早就不是她了。

    但林逸轩还是放不下。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他回来的理由了，如果连这个都放下了，他好像连存在的意义都要失去了。

    唐祭大概可以猜到林逸轩想说什么，因此林逸轩止住了话头之后，唐祭只是思索许久，而后道：“公子若是想要追寻自己的记忆，其实地府就该有一块名为三生石的石头可以看清你的前世今生，不过想必公子应该是回不去地府了。”

    林逸轩点头。

    “之前说易公子也失去了记忆，但看他的表现，似乎已经记起来了？”唐祭看向颜幼韶，“不然的话，约莫是用不出来如此凌厉霸道的剑法吧？”

    颜幼韶主动道：“公子他在武当知道了一部分，因为我记起一部分，又因为那柄剑记起了剩余部分。”

    “那这位公子也不妨多去走走看看。”唐祭叹气，“学宫的确藏有诸多典籍，也是这读书人的圣地。可能帮到公子的，或许那道家佛家，要比我们这读书人来的更加合适些。”

    林逸轩明白了唐祭的意思：“那真是叨扰先生了。”

    “倒也不是。”唐祭起身，“恰巧最近有位来自西域朝圣宫的高僧来学宫中做客，公子可以去询问一下那位高僧。”

    “谢过先生。”林逸轩朝唐祭施一礼。

    唐祭起身，又带着三人往一处竹林走去。在竹林内有一亭，一个老僧独坐亭内，面前摆放着一套茶具，正悠悠地泡着茶。听到脚步声，老僧也不回头，只是道：“施主，又见面了。”

    如果还是易左古掌控着身体，他会发现这老僧就竟然是当初问他讨要茶水喝的那一个。老僧刚说完，突然又笑一下：“哦不对，是僧糊涂了，这位施主，第一次见面。”

    说着，老僧倒下一杯茶，双手端给林逸轩。林逸轩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心接过。

    接着老僧又倒下三杯茶，逐次递给了唐祭，颜幼韶和唐初然。四人在老僧对面满满当当地坐下，林逸轩坐在老僧的正对面。

    “施主可有疑惑？”老僧主动问道。

    “高僧，我想要想起以前的事，我该怎么办？”林逸轩直截了当问。

    “高僧不敢当。”老僧笑着摆摆手，“施主为何如此执念于过去之事？”

    “如果不执念于过去之事，我在这里又有何意义？”林逸轩反问。

    “那为何不向前看，放下过去的包袱？”老僧又问。

    “这身体并不是我的，若是放下了过去的包袱，我又何去何从？”林逸轩道。

    “何不入轮回？”老僧端起茶水喝一口，虽然年迈了，但老僧的手竟是稳当的很。

    “若是入了轮回，我之前在血池千年又有何意义？”林逸轩和老僧互不相让。

    “既然已经忘却，就不如放下。在血池千年是为了‘不忘’，可千年时间一过，终究还是忘了，那么你在血池千年又是为何？”老僧笑着看着林逸轩。

    林逸轩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过，既然施主不愿放下，那就干脆不放了。”老僧却是话锋一转，主动往林逸轩那边偏去，“这世间有大彻大悟的圣人，但更多的却是执迷不悟的俗人。俗人未必就低那圣人一等，在某些时候，俗人比圣人要更加‘活着’。”

    林逸轩没有听懂，便只是看着老僧，等老僧为自己解释。

    但老僧却没有将话说得太过明白，指了指林逸轩手中的杯子。

    林逸轩杯中的茶水只喝了一口。杯中漂浮着一片墨绿色的茶叶，茶叶已经是老叶了，在杯中旋转起伏。

    就这么怔怔看着那片茶叶，林逸轩站起身，将手中茶杯放下，对着老僧微微躬腰：“谢高僧指点，我明白了。”

    说着，林逸轩走出了亭，留下了一脸疑惑的剩下三人。

    “到底什么东西呀？”唐初然万般不解地看着唐祭和颜幼韶，又看看那老僧，希望他们帮自己解释解释。

    “我们看出来的东西，可就和他不一样了。”唐祭哈哈大笑，也低头看了看那杯茶水。

    杯中茶叶因为没了林逸轩握着，茶水平静下来之后，就沉到了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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