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须臾刹那留不住 一

    易左古和颜幼韶回到了宅子里，发现苏道辰就和唐初然坐在门口，似乎在等他们两人的样子。但是丫头已经靠着苏道辰的肩膀，沉沉睡过去。

    苏道辰看了易左古和颜幼韶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揽住了唐初然，道：“初然不放心你们，想等你们回来，但熬不住睡着了。”

    易左古轻轻笑了笑，心地绕开了唐初然。他们现在这般模样实在是不方便让唐初然看到。苏道辰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伸手掩住了唐初然的鼻子，不让血腥味太过浓郁刺激到她。

    在宅旁就是一塘池。颜幼韶走进了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套衣服。有颜幼韶自己的不奇怪，但是易左古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

    “公子，去一旁池清洗一下身子吧。”颜幼韶将易左古的那套衣服递给他。

    “好。”易左古接过衣服，天气清亮，池水也是异常地清冷，但是易左古倒是不怎么介意，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事。身上的衣物早就已经支离破碎，易左古随手扯开以后就跳进了池子里。池子不深，站立着的时候水面刚好没过了易左古的胸口。

    池子里的水立刻被易左古的血染成了墨色。易左古凝神看着手里入鞘的黑剑，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颜幼韶站在易左古身后，轻声道：“公子介不介意一起？”

    易左古一愣，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睛：“无妨。”

    池子在易左古下去的时候就已经被染黑了，易左古猜测颜幼韶大概是不想用脏水清洗，不如趁着这水还不那么脏的时候

    好吧其实它已经很脏了。这个理由好像不成立。

    入水的声音传来，颜幼韶的声音还是带上了几分羞怯：“公子睁开眼睛吧。”

    易左古依言睁眼。池子本就是在树林里的，月光也只有依稀斑点。事实上即使颜幼韶站在易左古的面前，易左古也只能看到一个窈窕剪影，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到。而现在池子里的水已经到了颜幼韶的锁骨处，加上池子的水也被染成了墨色，就更是安全了。

    这是一副纯粹的黑白墨画。

    “公子还没有放下么？”颜幼韶突然问。

    易左古的手里还握着黑剑。易左古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说的是黑剑，但是易左古又很快意识到颜幼韶似乎话里有话，不是单纯的字面上的意思。

    她并没有提到这柄剑。

    “我感觉它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想起来。”易左古轻声道。

    言下之意便是，我放不下。

    易左古再次闭上了眼睛。但这一次，他是想要细细查看脑海里那些掠过的碎片般的画面。

    易左古本来是不叫易左古的。他的本命叫做洛平凡。

    在洛平凡很的时候就没了娘亲，但是洛志鹏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洛平凡为什么。每当提及此事的时候，洛志鹏总会糊弄过去，然后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洛平凡的老爹洛志鹏是开酒楼的。据说初衷只是因为洛志鹏很喜欢喝酒，如果自己开酒楼的话能省下不少银子。

    然而事实上，银子并没有省下多少。但洛志鹏开的酒楼生意倒也兴盛，因此洛志鹏偶尔喝的那些子酒也就无伤大雅了。

    在老爹喝醉了之后，洛平凡总能听到自己的老爹吹嘘自家祖上是如何地厉害。听说洛家以前本是官家子弟，但是到后来却是不知因何没落了，到了洛志鹏这一代，已经不得不出来经商为生。

    经商，本是为官家最为看不起的存在。然而洛志鹏自身却是并无所谓，他觉得经商可以赚大钱，日子也可以过得很滋润。

    当然，或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洛志鹏想要有很多的酒喝。

    洛平凡之所以叫洛平凡，只是因为洛志鹏希望他能做个普通的平凡的人然后享受到普通的平凡的幸福，再普通平凡地长大。洛志鹏的父亲希望洛志鹏的志气可以像大鹏展翅一般高远，到头来事与愿违，而洛志鹏则是希望洛平凡做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或许并不难。

    人人都追求不为俗世所扰，只是因为他们身处于俗世之中，根本没有来得及去体验俗世的幸福。而洛志鹏虽然志气不如鹏那般高远，目光却是不浅，早早地看透了这尘世间大多数事，发现到头来还是身边那么几个人几件事让自己来的快乐幸福，便为自己的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希望他能早早地懂得这个道理。

    至于每天趴在柜台后看酒楼里人来人往的洛平凡怎么想，那就不是洛志鹏能管的了。

    酒楼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江湖大侠”路过。他们身上往往都配着刀剑，言语或狂放或粗俗，各有风格，但不变的都是他们在游历江湖时遇到的或有趣或惊险的人与事。

    洛平凡很喜欢听那些江湖大侠讲故事。对他来说江湖就像是一个梦，可望而不可即。那里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传说往事，是只有身怀绝技的高人才有资格踏足的地方。而他这样的孩子去了，大概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些都是他的爹洛志鹏告诉他的。洛志鹏也跟洛平凡讲了很多江湖上的事，但在洛平凡听来都很是无趣。

    比如那些风光的大侠们，有时候却连酒水钱都付不起。比如那些漂亮的姐姐们未必就是侠女，也有可能是流落街头靠自己身体生存却又上不得青楼去的女人。

    但这些都是洛志鹏在喝醉的时候跟洛平凡说的，所以洛平凡更愿意相信洛志鹏是在哄骗他，好让洛平凡能安分守己地帮自己打理这个酒楼。

    可洛平凡并不想帮爹打理酒楼。他更想去看看那个梦中的江湖。

    在某种意义上，洛平凡算是托了酒楼的福，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漂亮女子。有娇憨如女孩的，有美艳如花朵的，也有高冷如冰川的。但是见过了这么多，让洛平凡喜欢的很多，心动的却是没有。

    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不过这无所谓。洛平凡有江湖大梦，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只会是他行走江湖的累赘，所以都是可以抛却的东西。

    这天洛平凡早早地起来，收拾好了酒楼准备迎客。酒鬼老爹昨天喝醉了，今天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刚刚打开门，一个人匆匆忙忙地撞进来。洛平凡还没来得及招呼一声，那个人就直接冲到了柜台后面，蹲了下去，藏匿起了身形。

    洛平凡放下手里门板，往柜台后面瞧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就这么安安分分蹲在地上，蜷成了一团，也不做什么，就只是瞪大了眼睛，瞧着空中某一点，倒更像是凝神在听什么。

    “喂，姑娘，你干什么？”洛平凡忍不住问道。

    “啊？”来人轻呼一声，将视线转到洛平凡身上，“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不对，你凭什么说我是女孩子？”

    洛平凡没好气地指了指少女，又指了指自己：“你才到我下巴高。我就没见过这么矮的男人。”

    少女蹭地从地上窜起来，发觉自己的确比洛平凡矮了足足一个脑袋，气势又很快衰弱下去：“干，干什么，看不起本姑本公子啊？矮点就矮点，怎么了？”

    话刚说完，少女突然看到了，又立刻蹲了下去。

    洛平凡抬头，刚好有几人从门口跑过。

    “好吧，公子，请问你要点什么吃的喝的呢？”洛平凡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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