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魔头独对江湖郎 五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易左古本人，或许只有赵玄黄听到了易左古的那句“对不起”。

    赵玄黄不知道易左古为何对不起，跟谁对不起。但是这一句清清淡淡的道歉，或者说更像是道别，勾起了赵玄黄心里的一丝怒气。

    那是深埋在他心中最深的情感。他赵玄黄一生淡泊以明志，顺道而为直到突破到了天玄境，从来都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可是该有的。明明人的这一生，就该有为自己争取的东西的。

    这一点点的怒气，在赵玄黄的心中生根发芽，迅速占据了他全部的情绪。赵玄黄抬头看天，似乎是看到了赵玄黄此刻的眼神，天上黑云闪烁出了一缕白光，好似在提醒赵玄黄什么。

    你赵玄黄，这辈子有没有对不起谁？

    赵玄黄在心里这么质问自己。

    没有。没有。

    到底有没有？

    赵玄黄的手轻轻颤抖起来。终究是有些东西需要他去面对的，有句话说，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他赵玄黄逃了一辈子，终究还是逃不过那一份质问。

    因为易左古的这一句“对不起”，赵玄黄发现自己的这一生，满盘皆输。

    他淡泊了一世，却因为一时糊涂，满盘皆输。

    “罢了，罢了。”赵玄黄迈出一步，又是一步的距离，赵玄黄出现在了易左古的身边，“谁不曾年少，不曾意气风发，不曾心有所挂？”

    易左古努力睁开眼睛，因为血污糊住了他的眼睛，易左古只能看到赵玄黄的身影而已。

    天上的天雷躁动着，迟迟不下。

    “你对不起谁？可还来得及？”赵玄黄轻声问。

    “我不知道。或许，来不及了吧。”易左古轻声回答。他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没有必要。

    “但是你还年轻。你的将来，还有可能。”赵玄黄抬头看天。

    黑云耸动，最后一道天劫终于落下。第八道天劫，威力是第一道的一百二十八倍。

    九乃数之极，天劫的巅峰便是九道。但是九重天劫，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故事。

    即使是如今八重，也已经极为骇人听闻。易左古凭一己之力挡下了七重，已是足以证明易左古的强横无匹。

    “这算不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你一个交代？”赵玄黄看着天上落下的一缕光亮，问自己，问众生，问苍天。

    这一缕光亮啊，就像是当初的她一样，照亮了自己所有的黑暗。可是自己没能保护好这一缕光，就为了那所谓的天道，自己放弃了那一缕光。

    然后，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眼睛没有瞎，心却已经失了明。

    赵玄黄的境界大跌，由原本的一等天玄直接跌至三等脱凡。可是在跌至谷底之后，却是瞬间的反弹回升，再次踏破了天玄境的门槛，乃至更高一筹！

    可是这一次的突破并非顺道而为。天空中的黑云更加浓重了几分，那是属于赵玄黄的天雷。

    “你在干什么？”易左古问。他自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赵玄黄的变化，他不明白，赵玄黄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只知道，自己原本的第八道天雷，加上赵玄黄的天雷，一加一绝对会多于二。

    “人该为自己活的。有些事，不要等晚了再去做。什么天道，什么众生，对你来说，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赵玄黄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原本的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暮暮老者，温和慈祥，温润如玉。可是这一刻的他，似乎那些被岁月磨去的棱角都变本加厉地探了出来，畸形诡异。

    不等易左古说什么，赵玄黄一指遥点黑云:“天地玄黄！何及吾辈嚣狂！”

    第八道天雷行进的速度很慢。它看上去是那么地渺，在浩瀚天地之间就只是那么不起眼的一缕光亮。可是对有些人来说，天地之大，他是那么渺，若是看到了一缕光亮，就像用尽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抓住它。

    如飞蛾扑火。

    天空中的黑云竟是被赵玄黄的这一指直接穿透刺破，直接消散。但是空中的那一缕光亮却是不受阻挡，直直落在了赵玄黄的身上。

    赵玄黄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易左古，轻轻笑了笑。

    易左古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赵玄黄。他突然明白了，赵玄黄点出这一指，并非是为了救他。赵玄黄只是突然一时兴起，想要为自己讨回些什么。

    他一生都顺了这道，却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逆了一辈子的信仰。要说他是晚节不保或许并不正确，因为他只是想为自己失去的讨回一些公道。

    至于这公道之道是什么，那自在赵玄黄的心中。

    易左古俯身对赵玄黄深深施了一礼。

    尘埃落定，周围的看客终于将好奇的视线投了进来。然而他们惊讶地发现，结果并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易左古灰飞烟灭，赵玄黄站到最后

    在他们眼里，两个人都是站着的。但是易左古却弯腰对着赵玄黄施了一礼。

    这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啊。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物已经猜出了结局，但是却又不敢去相信。

    一时间众生静寂。最大的希望赵玄黄已经没了，而魔头却不退反进，甚至在这一战中突破到了天玄境。

    之前的情况他们也都看到了。第七道天雷就已经击穿了易左古的身体，明明第八道雷可以将易左古击毙的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玄黄死了，易左古却活了下来。

    最简单也是最直白的解释就是，赵玄黄替易左古挡下了这一击，自己身死，易左古却活了下来。

    与事实倒也相去不远。

    易左古咳嗽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血来。他身上的伤太重了，如果不及时止血的话，说不定也有直接失血过多而亡的可能。但是易左古现在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浑身都有些酥痒，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身上爬行。

    低头看了看，易左古惊异地发现，自己浑身的伤口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事实上天劫对武夫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却也是一次莫大的机缘。扛过了天雷进入天玄境自然是主菜，但是还有一点，你扛下的天雷越多，对你身体的淬炼就越大。

    易左古扛下七道天雷，他的身体强度，与别的武夫都要更强。

    易左古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看客。他们都离他太远了，易左古也无法记住每个人的面孔。他只是粗略地扫视了一眼，而后嘲讽地笑了笑。这一声低笑，像是在笑他们，也像是在笑自己。

    “还差一点点。等我。”

    这一战的结果，以易左古突破c赵玄黄身死作为结局。

    江湖人人大哀。

    七天过后，江湖顶级帮派，龙虎帮被灭门。凶手的手法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简单直白。纯粹的杀人剑。

    依旧是易左古干的。

    这一次易左古甚至没有离开现场。当人们发现龙虎帮被灭门的时候，易左古就坐在主厅的主位上，单手支着头，似乎昏昏欲睡的样子。人们看到易左古，大惊，后退之后却是发现易左古没有杀他们。

    又是七天，易左古在城外遭到大批江湖中人的截杀。那一战打了足足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后的结局是江湖中人死了九成，但江湖魔头易左古终于被诛灭。

    那时候得到的消息的确是诛灭。然而易左古的身体还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直到百年后，这个名叫易左古的家伙从地底里爬了出来，丧失了所有的记忆，走进了一个村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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