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眉间死意 幽冥风显

    正值子时，月黑风高，天寒地冻，一向可见星辰的冬末镇夜空，不知为何今日却连半点星光难见。

    咸阴山的灰青道观之中，道袍老人盘膝而坐，道观之中供奉着一尊道像，道像的面容隐隐约约与道袍老人有些相仿。不知从何处刮起的阴风在道观门口肆虐，但每当这股阴风临近道观门口之时，道观中供奉的道像便会绽放出一丝青光，而每当绽放一丝青光，道袍老人的气息便越发的萎靡，他眉间萦绕的死意更是从脱身而出，化作一团人形黑雾，在这间道观中飞舞。

    “老道前半生没见过的人，没见过的事，却让老道的后半生见了个一干二净。”

    道袍老人缓缓说道，接着站起来身，抬头望着已经有几分裂隙的道像。

    “或许你们久居九幽之下，不知世间除了阵符宗外，当属我们道宗最善使符箓驱鬼之道。”

    道袍老人轻笑一声，手臂轻扬，一根幡旗落在他手中，一道嘴中轻念：“茫茫幽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还在道观中飞扬的人形黑雾瞬间尖鸣，凄厉的声音仿佛要把耳膜刺穿。一朵绽放的青莲立在道袍老人的脚底，幡棋轻晃，这团人形黑雾便消散在道观之中。

    道袍老人罕见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带着热气，仿若火山里的熔浆。

    道观门口的阴风更加肆虐，风声就像是讥讽声，仿佛在嘲笑道袍老人的不自量力，道袍老人的眉间又弥漫着深深死意，更加严重，就连脚下青莲的光芒都无法遮住半点道袍老人眉间的死意。

    “老道的命，可天取，可地取，可人取，但偏偏你们取不得。”

    道袍老人的气势虽然萎靡，但是他的气势不见半分气馁，反而越发高涨。

    “天要取你命，地要取你命。”

    道观门口的阴风幻作人形，一双漆黑眼眸充满了贪意。

    “想不到会有幻灵境的幽冥族人来看老道的命。”

    道袍老人看到阴风中幻作实体状的人形缓缓说道。

    “太虚境的道人，派谁来都不为过，唯一可惜的是你的命魂现在是被一团天火吊着，并没有多大价值，要不然的话，幽冥境的大人可要亲自看着你，等着你身死道消，等着你魂魄皆出的一刹那。”

    接着化作人形的阴风嘴角扬起一道讥讽的笑意。

    “说不得那时，你成了我幽冥族族人，还可能修为幽冥境的大人物，到那时，你想重修为人又有何不可？只是现在只有这具身体有点用，也不知是谁烧了你命魂，又用一缕天火吊着你命魂，难不成是妖族的那位火凤？但也不对，它动了手可不会再救人，如果它能运用天火，那天道之上的位置他也能争上一争。”

    “如此能说回道的幽冥族族人，倒是少见。”

    道袍老人静默看着这幻作人形的阴风，任由它说完，才开口说道。

    “因为我以前也曾是这片元初大陆上的人族，待我被幽冥族同化为幽冥时，才知幽冥族的诸多好处。不必与天争，不必与人争，不必与妖争，不必困于樊笼之地，甚至还有闲暇之时上来忽悠几个人族，充当傀儡，让他们与我供奉新鲜精气。你也知道元初大陆向来不缺人，也不缺精气，你说我多自在快活？那些人族的自在境，逍遥境，可有我这般小小幽冥的幻灵境般自在逍遥？”

    幻作人形的阴风句句充满着诱惑，阴风一扬，咸阴山原本还有些绿色的植被，瞬间枯萎，深埋于地底的根枝都变得枯黄，阴风的风势越发凶猛，幻作的人形也越来越像人样。

    道袍老人静默不语，幻作人形的阴风也越发嚣张。但道袍老人脚下青莲祭出，香云幡轻扬，将这团嚣张至极的阴风镇压在幡中，最后淡然轻语一声。

    “道宗派老道来镇守雪寂原之时，老道我便已经从太虚境突破到了青灵境，老道还须在这世间待上一会，所以麻烦你在幡中修养几日，放心，老道不会炼化你。”

    道袍老人紧接着连咳几声，咳出的鲜血蓬发着热气将地砖都融成了虚无。

    “你再待下去当真不怕天劫而来，让你魂飞魄散？！你要知道，坠入幽冥才尚有转世的可能！”

    香云幡内传来惊恐声。

    “放心，天劫来的时候我会把你放走，不会让你与我一同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

    道袍老人盘膝而坐，道观上的道像已经全是裂缝，再没有几处是完好的地方。

    香云幡内一阵沉默，片刻传来低语。

    “为何不修转世？凭你的天赋，凭你的悟性，从幽冥再修人，不难。”

    “老道在道宗听闻，幽冥族引魂渡幽冥之时，要走幽冥路，见幽冥花，走幽冥桥，喝幽冥茶，方可成幽冥族。若有一条不顺，便让那魂游荡幽冥路，化作幽冥花的肥料，成为幽冥桥下幽冥石沉的孤魂。”

    香云幡内寂静无声。

    “前三个老道都愿意，唯独自听闻那幽冥茶后，老道却再也不愿意。不记今生，只修来世，记不得老道的老道，那还是老道吗？倘若有一天他真化作幽冥族，或化作人族，渡了天劫，修成了神，修成了仙，那是我成了仙，成了神吗？”

    道袍老人第一次没有自称老道。

    “无论是谁，能成仙便是好。”

    香云幡内沉默许久才回应道。

    “仙，仙，得道长生，修了这么多年的道，说来绕去却还是逃不脱这几字。你还能记得你以前是元初大陆的人族，想来你是去了魂虚井吧。”

    道袍老人不知为何今天想说话的念头格外严重。

    “是。”

    “舍弃了人身，跳入那魂虚井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道袍老人叹道。

    “没有灵性，没有天赋，没有背景，与其碌碌无为在世间苟活，倒不如拼了一身性命去修大道的机会。”

    香云幡内自嘲笑道。

    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真的会抛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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