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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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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心与临渊在东京城的北巷里找了许久,才打听到孔若虚提到的铸剑师在何处。

    北巷多少烟柳繁华之地,浪荡游子,多情公子便是偏爱此地,东京城的繁华,有大半靠着夜市的喧闹,而夜市里的喧闹有大半是靠着这些女子的莺歌与燕语。

    临渊怕倾心心中不安稳,便问:“从未来到过此地?”

    倾心摇了摇头说:“三年前,父亲带我去过杭州的金楼,是杭州有名的女子聚集的地方,父亲前去见人,说是要我见一见这些尘世里的好好坏坏,人生里见了事情多了才能分辨善恶是非,不要因为这些东西藏在别人的影子里,便是不去见它,若是现在不见,以后不得不见时反而慌了心神。”

    临渊笑着点了点头说:“苏家大老爷的心胸着实宽广有趣,若是大家女子,别说是见这些烟柳之地了女子,便是连听都不应该听得见的。”

    倾心抬着头看着满街的莺歌燕语的闹,回着临渊的话:“苏家比不得那些权贵大家,家中本就是抛头露面的命,若是真能躲在深闺了,那我早便是不能来这东京城。每家自然有每家的苦,那些权贵大家的女子,享受着前半生家族给的优渥,之后自然为了这个家而嫁去与之相等的夫君家里,她们即便是到了夫君家中,亦然是只有深闺。”

    临渊顺着他人的言语终究是找到了他人口中的花楼,临渊抬着眼去看便是高高两重朱楼,楼上楼下铺满了暮春初夏的花柳,楼下的姑娘弹着琵琶、古琴,吊着嗓子唱着贞洁烈女,唱着改朝换代的哀歌,楼上更是一片喧闹,不停地有姑娘拿着花篮,撒着花瓣,仿若整个世间都染着花香。

    临渊不知道孔若虚给介绍的铸剑师居然在这种地方,看了看倾心问:“你要跟我一同进去吗?”

    倾心嘴角微微地笑道:“看来父亲以前带我去金楼并非无用,今日未曾想还要再进一次,女子的温柔乡,是你们男子向往之地吧?”

    临渊没体会出来倾心的话里的意思,只是回着话说:“我习惯了一个人的静,不喜欢人的吵闹。”

    临渊便是迈着步子往里面进,倾心也只能跟着临渊一同进去,这种地方对他一个女子而言,若是落了单,身边没了男子,反而更加不堪。

    临渊步子刚迈入花楼的门槛,便是早有老鸨花枝招展地迎了过来,刚张口还没喊出来“大爷”,便是见了临渊身后的倾心,眉中就是一紧,改了笑脸说道:“哟,大爷,这里可不是随便的地方,外来的姑娘,可进不得来的。哟,哟,哟,难道说这姑娘也有一些特殊癖好?”

    临渊用手护了护倾心,对着老鸨说:“我们来找一位铸剑师的,听人介绍说在花楼里,便是前来请见,不知这位妈妈可知晓?”

    老鸨仔细地上上下下瞅好了临渊才说:“这位公子哥,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到花楼来找男人的,除了他的婆娘便没别人了,我们花楼,怎么说也算东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楼,你说找人就找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老婆子哪里能记得那么多?”

    老鸨早把手伸过来,临渊便是不介意,只是拿着十两银子放在老鸨手里,老鸨未曾去看手里的银子,只是用手一掂,便知了分量了,立刻改了声调,变了笑脸道:“哟,公子哥是贵人啊!好说好说,你找的整天吹嘘自己是天下第一铸剑的糟老头子就在楼上呢,迎花,来带着这位公子哥跟……啧,跟这位公子哥带来的姑娘一同上楼去找那糟老头子。”

    人群里就跌跌撞撞挤出来一个女童,带着稚嫩的语气说:“这位公子,随小女来。”

    倾心看着这个女童问临渊:“为何这个青楼里还有这种女童?”

    临渊回道:“女童便宜,若是哪个地界出了灾,多是有卖儿鬻女,这些孩子,第一批会被大家人里选去做童仆,等大家选完了,第二批便是由各地青楼去选模样好的女子来充盈青楼。因为那时候的女童便宜,更因为青楼里需要女子从小就耳濡目染,这样便会断了她们往外逃的念想,从小打怕了,以后就一直怕了,只能认命。”

    倾心再去看这个女童便是心中有所伤感。

    女童把临渊带到了二楼的门房前,便行了礼要走,倾心要往她手里塞一些碎银,那女童不敢收,临渊便也是拦着说:“若是给了她,早晚还是要交给老鸨的,若是没有交给老鸨,被发现了反而又是一顿毒打。她要是说不要,便是有自己说不得口的理由。”

    倾心叹了口气,便也没再说什么,她见不得某些人身不由己的苦,但是她亦是无力去改变,只能把能做的去做一些,或者也跟他人一般当做就未曾看到。

    倾心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是了这个女童,自己的人生又会是如何?

    临渊示意让倾心先等一下进,莫要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自己却未曾敲门,直接推着门进。门被推开,临渊便知道,屋中并没有什么春闺里的事情。

    临渊进门便是见一个老人,全身瘦骨嶙峋地坐在鲜艳华丽的床上,打坐闭目养神。

    临渊便是拜着身子说:“是铸剑山庄的于老爷子吗?”

    那老人没睁眼只是回着话说:“十年前就没什么铸剑山庄了,也没什么于老爷子了,就剩下于老头一个人了。”

    临渊知道铸剑山庄十年前的那场乱,有庄内的人觊觎掌门的位置,有庄外的人觊觎庄内的宝剑,便是有了一夜之间毁了五十年之久的铸剑山庄的事。

    临渊不敢随便去揭老人的伤心事,只是拜着说:“我是青州孔家的孔大公子,孔若虚介绍来让于老爷子看一看剑的。”

    于老爷子亦是不睁眼只是回着话说:“走吧,老头子我不看剑了,孔家那毛头小子的面子还没有大到让我卖给他面子的程度。他们孔家的老太爷来还差不多。”

    倾心在外面听到了话便是也赶进了屋子,行着女子的礼说:“于老爷子,若是您老人家不再铸剑了,我们亦然不会多有打搅,您只要睁眼看看剑给我们指点个门路便可。”

    于老爷子听到倾心的声音便睁开一只眼看了看说:“这个女娃子我看着眼熟,你让她给我斟几杯酒,我便答应看一眼你的剑。”

    临渊便是行着礼要走,倾心拉了拉他的衣衫,让他不要急。

    倾心便说:“我一个晚辈给于老爷子您斟几杯酒自然是我荣幸至极的事,老爷子想喝什么酒?我亲自去温,亲自给您斟。”

    于老爷子一听“嘿嘿”一笑,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床底翻来翻去,找出来一小坛酒,便是说:“来,把这坛酒倒入酒壶里,给我细细斟酒。”

    临渊要拦着倾心,便是反而被倾心给拦了下来,对临渊说:“没事,你的剑还要护着我呢,若是坏了,你我都没了好,我不受委屈。”

    于老爷子便是“哎”了一声说:“还是姑娘有眼神,你个愣头小子充什么能,真有能耐也不会来我这里了。”

    于老爷子披了个白褂,便是坐在了屋子内的圆桌下,拍了两下桌子说:“倒!”

    倾心便接过于老爷子的酒坛,摇了摇听了听里面的声,看看酒满不满,有没有泄了酒香。于老爷子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说道:“哟,姑娘还是个行家,行,我老头子的眼光还没变差。”

    倾心便哄着于老爷子说:“老爷子我给您先把酒倒入到酒壶里,您先看看剑?酒还要再给您温一温。”

    于老爷子便是脸上堆起来了笑说:“好,姑娘长眼神,就凭着你这机灵劲,我也好好看一看。”

    于老爷子伸手让临渊把剑给他,临渊便是只能把剑递给了于老爷子。那剑便安安稳稳地放在于老爷子伸过来的手上。

    临渊把手松开了,那剑便往下一沉,坠着于老爷子的手一同往下落。于老爷子便是一顿,用着力把剑往下坠的势头给停了下来,朝着临渊看了眼说:“小伙子,看着不壮,却用这么沉的剑,来先让我看看你的臂膀。”

    于老爷子便是拽过临渊的胳膊,撸开了袖子,便是看到了临渊满臂的肌肉硬朗明晰地显了出来,于老爷又去摸临渊的胸,腹跟下盘的大腿,小腿。摸了个遍才说:“好,小伙子,劲力够,果然是能用这种重量剑的好手,剑没跟错人。”

    于老爷子说完了也不看临渊,只是把剑拔开,原本一脸的戏谑此刻才便都收了起来,只把剑拉出来小半便抬头去问临渊:“这柄剑是你的?”

    临渊拜着说:“原本是我师父的,他老人家仙逝了,这柄剑便留给我了。”

    于老爷子叹了口气,又把剑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说:“这柄剑跟你有缘分,跟我也有缘分,是我师兄铸造的,他临死前的最后一柄剑,听说他给了一个高人,不知道是不是说的是你师父,未曾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居然还能见到。”

    倾心把酒处理完了,便拿着酒杯跟酒壶来到桌前,给于老爷子倒着响,斟了满满地一杯说:“于老爷子,您看这柄剑能修好吗?似乎寿命将尽了。”

    于老爷子便是一口饮下,喊了句“痛快”,又用手指指了指酒杯让倾心继续倒酒,便是在倾心的倒酒声中对着临渊说:“这柄剑原本还能再撑个几年,但是看如今的样子前几年糟了大罪了,未曾保养好,便是更坏了许多。”

    临渊拜着说:“老爷子说的是,前几年我忙于逃命,奔命,因此便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保养这柄剑。”

    于老爷子挑着眉看了下临渊一眼说:“好,你小子还真实诚,好就说好,不好就说不好,行,你接下来什么时候还要用剑?要打算把这柄剑用到什么时候?”

    临渊静了一刻然后才去回:“这几日,便是仍旧要用剑,如果可以的话,用到我死,如果不行的话至少再撑个两三年。”

    于老爷子便是大笑道:“你小子倒是痛快,若是你命贱还真能用到你死,不过看面相你虽然不是个长寿的人,但这几年似乎也死不了。我这里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重新换一柄剑,为了你口中说的这两三年,还有一个选择是让我重新融了你这柄剑,重新造出一个新的,虽然未必有最初的好,但是还能包你用个四五十年。”

    临渊道:“若是重新去融,得些许时日吧?”

    于老爷子说:“得整个一两个月,这是我师哥铸造的剑,我不敢轻易怠慢了,必然得细细去雕琢。”

    临渊想了想说:“若是只有两三日呢,于老爷子来帮,这柄剑还能坚持多久?”

    于老爷子便是看了看临渊,用着怪腔调说:“你要是不想要这柄剑了,你便不需要来找我,随便找个下三滥、不入流的打铁的去做就行,你要是想要这柄剑,你就得由着我,必须一两个月,没得商量,别经过了我的手,出了门不到三四日,剑就断了,懂行的知道不是我手艺不行,不懂行的以为我于老头,人老了,手艺就残了。你这是要败我的名声呢?”

    倾心赶紧举起酒杯让于老爷子去喝,劝慰到:“老爷子,您别动气,临渊也就是想要用剑保护我,这几日我们要出一趟远门,怕路上遇到了什么凶险,因此才来求您老爷子的,我们信得过您老爷子的手艺。这世间除了您老爷子也就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于老爷子,听着倾心夸他,便是心中一乐,饮着酒说:“还是这姑娘会说话,不是我老头子不帮,是这剑如同人子一样要细心呵护才能锻造的成,你生孩子能说明天生,就生吗?要出远门早干什么来着,现在才想起来要来。”

    倾心见于老爷子说话越来越不堪,便也不敢去接,怕他说了更加难听的话。

    于老爷子便是一想觉得不对,去仔仔细细地把倾心的脸看得干净到仿若要把那张脸刻入到心里去一般,把倾心看的想往后退了。

    于老爷子才说:“东京城前几日也只有苏家跟梅花门的这一件大事,你是苏家现今的大姑娘?你母亲是苏弗?”

    倾心一惊,知道藏不住了,便也不藏,实话实说道:“是的,于老爷子认识我母亲?”

    于老爷子便是大笑道:“好,好,好,也算是孽缘,这剑我收了,后日来再来我这里,但是我也要把话说明了,这剑我最多能保半年,半年过后必然会断,就不要妄想半年之后还能再融了重铸,再铸也只能是残渣,这柄剑就算是彻彻底底地废了。”

    倾心去看临渊,看他如何想。

    临渊闭了闭眼,然后便是睁眼一拜说:“麻烦于老爷子了,便是听你的,我后日来取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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