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不骗自己

    傍晚时分，沙子居又敲响了文家的门。

    这老头平时都是白天来，最晚一次是刚过正午。如今却是在文家吃晚饭的时候过来，这让文枢很是惊讶。他邀请沙子居来家里吃，沙子居却不肯，只是进了门，立在门口，表情很是严肃。

    这老头以前来的时候都笑呵呵的，今天怎么突然板起脸来了？

    文枢仔细一看，发现沙子居也不是板着脸，只是单纯的表情严肃，明显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和他说。

    “文枢啊，今天早上你说的那番话，是认真的吗？”

    “早上说的那番话？”

    沙子居的问题把文枢弄的一愣，他早上说的话多了，哪里知道沙子居说的是哪段？

    “老师，您说的是哪番话啊？”

    “别装傻！就是关于你父亲的那些！”

    以往沙子居提到文枢的父亲，都会说“令尊”。这是敬称，也是远称。如今说的却是“你父亲”，一下子就显得亲近了许多，明显是已经把文枢当成自己人了。

    “关于我父亲？”

    文枢想了想，这才想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那番话，立刻点了一下头。

    “当然！”

    “这么说的话，你想北上杀魔物，是想为父报仇咯？”

    沙子居的问题又把文枢弄的一愣，仔细思考过后，他才意识到，沙子居是把他今早说的话，和之前说的要北上杀魔物的话结合在一起了，所以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实话实说，文枢真没这么想过。不是因为他没孝心，而是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为父亲报了仇了。冤有头债有主，那些袭击了哨站的青牛鬼已经被尽数歼灭，父亲就是死在它们手里的，如今自己已经把它们杀了，这仇自然就算是报完了。

    只不过在报过仇之后，他没有像电视里那些复仇成功的人一样，跟失了心智的似的嗷嗷乱叫，叽哩哇啦说一大堆没营养的话。因为父亲已经死了，逝者已矣，就算是杀了那些青牛鬼，也无法让父亲复活，只能让自己心里痛快而已，除此以外毫无意义。

    而且痛快完了就完了，此后就是一阵莫名的空虚感。冤冤相报何时了——在杀光了那些青牛鬼之后，文枢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可以骗别人，但是绝对不骗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北上杀魔物，为的就是赚经验值，增强自己的实力，除此以外的念头一概没有。他也很清楚，自己就是为了私欲屠杀了一群青牛鬼，连幼崽都不放过——没错，那就是屠杀，毫无正义可言。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在心里竖起一杆“为父报仇”的大旗，骗自己说，自己是个大孝子，是为了复仇才屠杀青牛鬼的。他会直面自己的欲望，告诉自己说，我就是要得到经验值，为了得到经验值，我就是要杀那些青牛鬼，连幼崽都不放过。

    因为经常直面自己的欲望，所以文枢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连他cl的id都是“大恶人文某”。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个恶人，与那些影视作品里的大魔头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被老师您发现了啊。”

    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文枢从来不骗自己，但是在该骗别人的时候，这小子绝对不会含糊。在意识到复仇的理由也许会得到沙子居的支持的瞬间，他就毫不犹豫的装出了一副悲伤的样子，说出了这句话。

    沙子居以为自己真的猜中了，眉头拧的更紧。他张开嘴，又合上，再张开，再合上，如此往复数次，之后才发出了如把心脏掏出来的声音。

    “文枢啊，我能理解你的感觉。杀父之仇大于天，魔物杀死了你父亲，你想报仇雪恨，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文枢啊，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是个人才，还是一个能培养人才的人才。如果你把自己的一生都用在复仇上，对己对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啊！”

    沙子居这番话让文枢有些想笑，却又非常感动。他看得出来，沙子居是真心在为自己和那些学生考虑。沙子居是个好人，文枢不想骗好人。

    不过他仔细一想，觉得这也不算骗。毕竟自己根本就没想过复仇，只是单纯的想去刷经验而已，不至于耽误谁，就把戏继续演下去了。

    “老师，您说这些我都懂。我也知道，人的一生不能只为复仇而活，那样的话就成了工具。可是老师，您好好想想，那魔物若是隔三差五就南下杀戮，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它们今天屠了我们一座哨站，明天说不定就会屠两座！如果我们不主动打过去，先一步消灭它们，说不定后天它们就打到沙口镇来了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居安而思危啊老师！”

    文枢的这番话，尤其是那句“居安而思危”，给了沙子居很大的触动。一想到不知道哪天，突然有魔物打到沙口镇来，将这里的人屠杀一空，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不过沙子居不是文枢，他会骗自己。他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因此就怀着侥幸的心态，劝文枢——准确说，是安慰自己说。

    “文枢啊，咱们夏国是有军队的呀！保家卫国的事，那是军队应该做的呀！中央军，地方军，不都在咱们北原驻扎着吗？北面还有哨站挡着，有他们在，魔物是打不进来的！”

    “哨站？”文枢不屑的嗤笑一声，“老师，您知道北面那些哨站已经腐败到什么地步了吗？倒卖军备，把士兵当劳工使，从来不训练，毫无战斗力！青牛鬼来袭的时候，除了我父亲和他的同僚以外，居然无一人敢站出来抵挡，全都落荒而逃！这样的哨站，能挡住魔物吗！”

    正如之前那位旅督说过的那样，哨站的作用就是挡住魔物入侵的脚步，拖延它们入侵的速度。如果说哨站不堪一击，瞬间土崩瓦解，那它又与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呢？

    离沙口镇最近的地方驻军，距离超过五十公里——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个步兵旅。若是魔物到了家门口再派人去报信救援，等报信的人过去，再等援军赶来，这里的人早就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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