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日用完午膳后，琯箐在水巧的依依不舍中离去了。舒可便由一个小厮领了去拿银票，趁不注意，手腕一翻，便将背包中的暗器之类的都取了出来。本来是该离去的，舒可却在房里停留了一刻，不知在做些什么，出来时依旧一脸标准的微笑。

    又休养了一天，舒可的右手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准备离开，水旦忽然叫了她去。

    还是刚来时的那间屋子，还是茶雾袅袅，还是那个仙子般飘逸的男子，正跪坐在蒲团上，捧了一杯茶，拿着一本书，低着头专注地看着。

    宽大的袖袍拖曳在地，露出几根晶莹圆润的指尖，慢捻书页，轻捧茶盏，一缕黑发自脸颊一侧滑落，映的肤白如雪。明明是伏暑，舒可看到的水旦却永远是裹着又长又宽的衣袍。白袍男子，美如幽画，那一袭长袍难掩他的绝世风姿，却可惜了，只在这山庄之中，有这天神之作。

    “坐。”水旦抬起脸，放下书，伸出手示意了一下舒可。

    “谢谢。”舒可礼貌地回答，在水旦对面，那一处熟悉的地方再次落座。

    “今日舒姑娘便要离开了吗？”水旦黑曜石般的深邃而淡然的眼定定地望着舒可。

    “没错，我该将一一送回属于他的地方了，庄主也是如此希望的，不是吗？”舒可伸手拨了拨茶盖，随意的散漫，却没有让人感觉到她对于对面男子有分毫不尊重。

    水旦垂了眼睑，沉默了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淡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和那盘绕而上的圈圈白雾，蒙了眼，蒙了心。

    “舒姑娘，可否”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舒可抿了一口茶，淡香萦鼻绕口，微涩，浓度适中，极好的手艺。

    唇微湿，越发红润，“庄主有事，不妨直说。”

    “我希望舒姑娘能与琯箐兄保持一定距离！”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说得白雾后的人面带红云。

    舒可一愣，奇怪地看着水旦，只看到那一脸的故作镇定，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是在为自己的妹妹要男人啊！她好像听到那琯箐和水巧有婚约，这哥哥是怕她会喜欢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吗？不过，难道他看不出这琯箐不似喜欢水巧吗？那男人，藏得太深

    “自然，舒可已有欢喜之人。”面对这种事，最简单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撒个谎，一了百了，舒可在进行任务时也用过这种借口，效果很好。

    “可舒姑娘不是初来此地”说着，水旦似乎察觉自己的唐突，谁规定她之前不能有喜欢的人呢？

    “失礼了！”

    “无事。”舒可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又浅浅一酌。

    静谧了小会儿，水旦再次开口：“舒姑娘出去后，还望时刻警惕，注意安全，尤其皇室中人，绝非良善之辈。”

    “恩。”那一声似乎从鼻子中哼出来的，轻如细风垂柳，拨撩人心。

    她也知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她该警惕，只是这似乎话里有话

    “还有江湖中人，更有甚者比我霖水山庄情报更加准确迅速，舒姑娘，当心了！”

    果然，他是在提醒她还要注意琯箐以及其余未知的人吗？他不是和那琯箐称兄道弟，极为要好？这江湖上还有什么组织帮派会有丐帮吗？

    “舒姑娘，舒姑娘！”

    “何事？”舒可醒了神。她走神了，只是确是对这世界一概不知。

    “没有，只是见舒姑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莫非是我霖水山庄招待不周？”水旦一副自信的样子，山庄之中所有的婢仆虽不多，却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又怎么会怠慢了客人。

    “呵呵，庄主言重了。”舒可笑了笑，看水旦胸有成竹，微显傲娇，不由好笑。

    “那舒姑娘便回去做些准备吧！下午我便为舒姑娘打开通道，只拜托舒姑娘不要将霖水山庄之事宣扬出去，可否？”

    这话说好听了是提醒，实质就是威胁，她要敢说，便得接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舒可还不笨，不会干损人不利己的事。”舒可将茶盏放下，站起身，“庄主，告辞了。”

    转身，青丝漫扬，裙褶微旋，身形轻盈，便这般悠悠离开，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个悠闲女子的笑意c雅香，像一捆无形的绳索，由下而上，一点点攀附着，收拢着，将人裹住，便陷入那一汪笑意亘古不变的幽潭之中，不可自拔，痛苦到了极致，却又享受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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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舒姑娘和燕公子将这秘密烂在了肚中最好。”那小厮说完便又潜入水中，冰冷的眼神让人生畏，舒可却始终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轻松之色，难掩其中。

    谁让她之前是个卧底呢！心理素质一流，面对最多的也是这种神色！

    舒可牵起一一的手，这已经不是她之前掉下去的地方了。俗话说，狡兔三窟，也是正常。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舒可不由心情大好，拉着一一的手一晃一晃的，“一一，他们威胁了你什么呀？”

    一一不住地鼓起了嘴巴，停下脚步，认真地c夹杂着气愤地望着舒可‘姐姐，他们用姐姐来威胁一一。’

    “呵呵”舒可以手捂唇，藏不住的笑声从指缝溢了出来。

    “一一，和姐姐说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燕琉，琉璃的琉。’

    “那姐姐就叫你琉儿，好不好？”

    燕琉使劲摇了摇头，摇得黑发飞扬，袭了满面。

    “为什么？一一这个名字太简单了，还是琉儿好听。不许说了，就叫你琉儿了。琉儿，琉儿，琉儿！”一口气连喊了几遍，舒可不想与皇室里的人牵涉太多，太过勾心斗角，她还要寻找回去的办法。他们有他们的世界，她有她的世界，各不相干！

    燕琉垂了头这是姐姐给他的名字，专属的名字,可现在姐姐把它收回去了

    “好了，走吧，送琉儿回家！”舒可像是没有发现燕琉低落的情绪，自顾自地拉着他走向天都——也是她第一次出现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巍峨磅礴c金碧辉煌的皇宫，一座牢固坚韧c吞没人心的囚笼。

    走了许久，夕阳西下，已现暮色。

    “站住！什么人！有令牌吗？”持枪的官兵两名将枪挡成了叉形，拦住了燕琉。舒可则在暗处看着，她不能出来，就算会伤了燕琉的心，但她也已仁至义尽了，最后不过在此确认他的安全。

    燕琉做了几个手势，舒可看懂了，两个官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跑着进去通报，另一个仍狐疑地望着燕琉。

    六皇子失踪！这件事虽不曾传出，但在皇宫值班的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正好这儿就有一个自称是六皇子的，为保小命，还是应该仔细谨慎一些的。

    夕阳完全隐没，燕琉单薄的身躯依旧笔挺，布衣难掩贵气。在厚重的城门下，更显庄重肃穆，令人敬仰。即便只是一个哑子，却有着高贵的血统，不俗的家世，良好的教养，足以成就一代君王。

    “琉儿！琉儿！”远远地，便传来一个妇人的喊叫声，撕心裂肺的，深入人心的，舒可默默转身，没有看见身后的人儿转身凝眸一望，泫然欲泣。再看不见了熟悉的身影，只剩下了南柯一梦般的虚幻，被压在了这雕梁画栋之下。

    “琉儿，怎样？可有伤着？发生了什么？我的孩子，是娘不好快休息”

    一切，都随着舒可渐远的脚步被抛在了身后，散在了风中，听不清楚。

    舒可嘴角挂着笑容，悠悠行着路。希望她对于燕琉而言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的人生还长，他还要学会残忍c见识血腥c了解心计谋略。等到他变得深沉，她终将从他生命中完全退出，那时她只会记住这个天使般纯净无邪的孩子，这个会闹会哭的孩子。

    多好！

    “谁！”舒可停下了脚步，隐去了笑容。

    一个不防，肩窝处被重重一击，一阵眩晕，已然倒地。身后是一个全身包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长发高束，劲腰长腿，带着面巾，看不到神情，只觉得冷冷的，就像一台机器。

    望着地上躺着的舒可，一搂，一纵身，消失在黑夜中，未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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