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尤继红请缨上渠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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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泉源望着冯珏淘菜那两只手,心里呆想着发愣。忽听大门口有人拍着大门高声问:“孙泉源,孙泉源。张永东呢?”他连忙回头看,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天没见面的尤继红。他问尤继红找张永东有啥事情。尤继红说;“大队不让我们妇女同志上渠首,说妇女同志上渠首不适应。这是大男子主义思想作怪,这是看不起妇女同志的具体表现。现在的妇女同志,有开火车的,有开飞机的,各行各业妇女同志都有排头兵,女兵上战场也早已不算稀罕事情,难道上渠首,比上战场还艰难?我想咱们知识青年要做行为表率:我一马当先,带领我们小队的妇女们奔赴渠首战斗最前线。我想让你们男知青支持我,我去大队请缨请战,你们男知青去给我助威,为我摇旗呐喊。这事儿你们愿干不愿干?”
孙泉源连忙迎上前,没把尤继红往院里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这么对面站着,跟尤继红说:“继红,你跟你们小队去渠上清淤回来再说这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上渠首也是挖土c撂土玩钢锨,一天到晚不得闲。每天每人要从渠底撂到渠顶上两方土,五六登台阶,就那么一锨一登,一登一锨,传着往高处撂,一天都不失闲,没有失闲的时候,你能受得了?真要是到跟前完不成任务,你该怎么跟大队说?你让大队咋跟公社交待?支持你倒是容易,这事儿你可得想清楚。”
尤继红说:“教导我们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尤继红办事情,怕过什么?咱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脾气吧。想干的事情,我能放手吗?我要能放手,我就还是尤小琴,我也就不是尤继红。”
孙泉源知道拗不过她,只好说:“好好好,你先回去吧。永东已经把面擀好了,等我们吃了饭,就去你那里。你在你屋里等我们就可以。我们吃了饭,立马就过去。”
目送尤继红走远,孙泉源拐回来。还没进厨房,冯珏说:“这闺女咋会与众不同呢?太极端。别人都不想去,她倒脑袋削尖了还要带头朝里钻。她可不知道,她们去,男女混搭还将就。若不是男女混搭,你看吧,有她哭的时候。”
孙泉源说:“我也是好心这么跟她说,她还不相信。你再敢多说,她就会说你思想落后有问题。为这谁还愿跟她打别呢。其实这闺女人不赖,就是思想太激进,无论啥事儿都喜欢争着抢着当第一。”
冯珏说:“这样的女人好:感情专一。她要是看中你,那就是啥都想着你,可以说,遇急替你死都可以。”
孙泉源说:“珏哥,你说这还真是真的。我俩自小和尿泥就在一起,青梅竹马一齐长大,小学中学也都是同班同学,她那脾气我清楚着哩:她还真像你说的,无论办啥事儿,特专一。选这种人做老婆,就一点不好,无论啥事儿你都得听她的;可有一点好,无论啥事儿你都不用操一点儿心,事事她都得办得很叫好才可以。”
冯珏说:“你要是看中他,你就追追她。这样的闺女当媳妇好,啥事儿也都让你省心了。”
孙泉源说:“我家条件不行。我父亲是无业游民,他父亲属于‘工人阶级’,我们两家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别说俺俩没有这个心,即便两人都有这个心,因为政治原因也成不了这个亲。再说了,我们还都小,没人去想这事情。”
冯珏说:“他爸是干啥的?”
孙泉源说:“他爸妈都是市搬运公司的,他爸还当过几天公司领导。”
话说到这儿,冯珏已知道是咋回事儿了。没再往下说,只是问一句:“现在又不是领导了?”
孙泉源闭口没回答,只是笑。其实冯珏已猜到为啥现在又不当领导了,摇摇头,也是没说话。这时只听张永东在厨房里喊:“开饭了。开槽!”
开饭,开槽,这是乡间戏虐之言。光有面条还不行,吃不饱。焦山知道灶台上前锅烧水下面条,后锅早已溜上了馍。热腾腾的花卷锅里坐,撤了笼头,亮开了锅,那些花卷馒头向人招着手,是人都想啃它两大口。
这些人吃饭都快当,不一会儿,一锅扫,刚刚好,都吃饱,放下筷子,再想吃也没有了。孙泉源知道做饭没出力,想着去刷锅刷碗干些活。还没把碗收到一起,冯珏便说:“搁那儿吧,尤继红还在那儿等着你们呢。把碗放那儿,你走吧,我来刷。”
孙泉源拜一拜,说:“珏哥,那就劳驾了,我和永东先走了。”
张永东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孙泉源把吃饭前在门口看到尤继红的事情说一遍。张永东笑了说:“这个尤继红,这么多同学也只有她最出众。”这话深意是什么,孙泉源不愿去猜测,也就没吭声。两人一路出门往前走。
尤继红住的并不远,就在前面那条胡同里。转眼就到。还没进大门,尤继红就迎接出来了。她是满脸带笑,挽着两个人的胳膊往院里走。进院还给房东介绍说:“这是沟里的孙泉源。这个是十五队的张永东。孙泉源是共青团员,张永东是先进青年。他们来我这里就是要商量支持我们妇女同志上渠首的事情。”
房东老太也是笑脸相迎,赞叹说:“这俩孩子长得多好。”两人也是很有礼貌地跟人家打过招呼,然后才随在尤继红身后走进人家姑娘的闺房里。那是一间面东的厦子屋,面积不很大,空落落,摆着两张床:一张铺有被褥,一张是干床板,上面没放东西,倒是擦的很干净。窗下摆张桌子,桌前摆根能坐两人的短条凳。桌子上平放着选集合订本,还有一本红色烫金字早已翻旧的语录及一些学习材料和纸笔。墙上贴着时兴革命宣传画。四下很干净。这不像是女知青的起居用房,倒像是公社干部的寝室兼办公室。惹人眼的倒是枕头旁放着一本他们都早已看过的苏联励志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孙泉源说:“保尔柯察金是英雄。看了这书,就要跟英雄看齐了。”
尤继红微微笑着,很认真说:“岂止是看齐。我们还要把英雄精神发扬光大,传播出去。”
这话若是出自孙泉源之口,张永东肯定会跟他玩笑两句。这话出自尤继红之口,字字都是来真的,字字都是政治的,字字都是严肃的,字字都是上线的,张永东知道尤继红的脾气,也只好耍个小滑头,恭维两句:“应该。应该。年青人就要有抱负,撑起一片新天地。”
孙泉源害怕张永东哪句话不到家跟尤继红抬杠,连忙岔过话题,问尤继红:“你说让我们咋去大队支持你,你跟我们一说,我们照你说的去做就是了。后悔是你的事情。反正我们是不想去也得到渠首上去。我明跟你说吧,那里受症着哩。听说那是大渠扩宽工程,渠里有水还得跳到水里朝上挖泥呢。那么冷的天,让你脱了鞋,光脚站到有冰茬子的冷水里挖泥,你愿意去?”
哪知听得这么说,尤继红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孙泉源打趴在泥潭里,让他污了一身泥。她是这样说的:“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你争做革命接班人的精神在哪里?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解放,为了大众的利益,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再所不辞。我们只是跳到冷水里挖泥,跟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你的思想有问题。”
在那种年代,落后话,无论是谁都不会对着外人说的。何况眼前站着的姑娘还是比常人更激进。孙泉源和张永东知道尤继红这话难接下去,只好都肿住嘴不吭声。他俩不吭声,尤继红又不愿意了。说:“我让你俩来是干啥的?你俩不给我帮忙出主意,我让你俩来干啥?快说嘛,这忙帮不帮?”
孙泉源听得尤继红这么说,觉得两人毕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亲妹妹一样的姑娘心到了这里,还是顺了她的心吧,这忙无论如何还是要帮的。尤继红说的的确也没错:上渠首哪能跟上战场相比。即便是上战场,都是祖国青年,祖国是我们的,我们也有保卫祖国的义务,我们也有上战场的资格。人心到了这里,况且这不过是吃些苦,受些罪,那也要不了命,怕什么?逃什么?别让尤继红小瞧了。给她帮这忙,现在去,现在就去。
他拉起张永东就朝外面走。因为心里还有些不愿意帮也得帮那个劲儿,毕竟心里还是有些气,脸色冷冷的,没跟尤继红打招呼,也没等尤继红,只管前头走。尤继红不知道他这么拉上张永东走是啥意思,问一句:“还没说住这忙帮不帮呢,你拉着张永东往哪里去?”
孙泉源没多说,只说了一句:“去大队,跟支书说你上渠首这事情。”说着还是不等她,大步向院子外面走去。尤继红心里一阵高兴,脸上带着笑,回身关上门,一路小跑追过去。
没多大工夫就追上了。她笑着问:“泉源,你拉住永东走,你咋不吭声,你心里有气?”
听得这么说,孙泉源扑哧一声笑起来。恨恨地说:“好好一个闺女,从沟里来到街里才几天,咋就变成这样不识劝。”
尤继红知道两人对她提议上渠首不乐意,她也笑着说:“什么从沟里到街里,是从沟里到寨里。街里是指南门外。就这还沟里人呢。连街里寨里都分不清。就这还不听我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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