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庖厨

    西市的朱家肉铺门前，晨光大亮。

    辛东方起床洗漱过后，就径直来到了肉铺，一直站在这里。

    人总是好面子的，武林高手也是一样。何况是一个站在江湖顶点，却万年老二的武林高手。

    自打辛东方退隐江湖，精心钻研厨艺之后，他对这世间之事已经看开了许多，昔日的荣誉已经不再是他所要追求的东西。他现在已经明悟了自己人生的真谛：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但这世界上的聪明人从来都是少数，总是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偏要跳出来挑衅于他，让他的心情变得不那么美丽。

    偷他的菜，就是在侮辱他的爱。他要让那些无知的凡人明白什么是爱。

    与辛东方面对面站着的是一个胖子。胖子名叫朱右荣，也就是朱家肉铺的老板。

    自从朱胖子带着妻子从外地搬进这洛阳城里，开了这家肉铺，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的分店越开越多，已经遍布了这座城市，西市的这座门面只是其中一家，也是最开始的那个。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任何一行做到了极致都很不容易，朱右荣从一个屠夫做到如今坐拥几十家肉铺的老板，当然也有着自己的绝活。

    朱右荣虽说是以屠宰起家，但真正令他从诸多同行之中脱颖而出的却是另一项手艺：劁猪。

    因为上层人士的带动，猪肉这种东西是不大有人吃的。一来是人总是觉得猪这种生物不干净；二来也是猪肉比起别的肉来，的确不怎么好吃。

    此时能够在上流人食谱上出现的肉类多是羊肉禽肉。羊较猪在中原地区更稀有，更能显出身份。比起猪肉的骚臭，羊膻味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就在这时，朱右荣出现了，为普通劳苦大众带来了能够入口的猪肉。阉割过的猪不但易于管理，饲料转化率高，出栏快。更重要的是，味道变得好极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朱右荣的生意做大之后，他这一手阉割牲口的秘术也渐渐在范围流传了出来，可他却始终屹立于肉类市场的巅峰。

    不是没有人试图抢夺这块肥肉，只是不管别人如何模仿，却从来都无法超越。同样的饲养条件，别人阉割的牲口就是不如朱右荣亲自动手的好吃。

    提起杀猪的朱胖子，便是东西两都资格最老的净身师，也要道一声佩服。

    因为他的刀很快，很稳，很准。

    从事屠宰业二十余年，朱胖子宰杀的凶牲恶犬已经不知多少。无论是凶恶的暴徒还是发疯的畜生，被他的煞气一激也免不了要瑟瑟发抖。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辛东方，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人，所以尽管他的站姿毫无破绽，但他的心实际上已经乱了。

    “是你？”

    “是我。”

    朱右荣问，辛东方答。

    “你还是来了。”

    “我还是来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但我已经来了。”

    “怎么找到我的？”

    “巧合而已。”

    “都是巧合而已。”

    辛东方沉默片刻，“的确，都是巧合而已。”

    “你来做什么？”

    “请你帮个忙。”

    猪肉荣这才注意到辛东方身上的制服，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悦来客栈”。

    又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朱右荣盯着眼前这个人，他已经老了，但他的眼睛依然跟当年一样，依旧是大海一般的平静，黑夜一般的深邃。

    “本不该这样的。”

    “不错。本不该这样的。”辛东方依旧如渊渟岳峙。

    “我要让食为天无肉可做。”

    “这是谁的意思？”

    “我说的，自然是我的意思。”

    “我现在是生意人，签了契约，就一定会做到。”

    “看来我的话你已不肯听了。”

    沉默，又是可怕的沉默。

    按照惯例，这种时候，两个高手身周本该有无形的气场交锋，然而没有。街道上行人逐渐变多，在他们看来，两人似乎只是在大眼瞪眼而已。

    空气中突然有两道刀光交错，一闪而过，路人依旧没有发现丝毫的异常，只是前行。但以朱右荣的眼力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肢体被那锋利的刀罡所割断的瞬间，有一丝温热的液体从受害者躯体那脆弱的管道里倾洒出来。

    二十年过去，他大爷始终还是他大爷，辛东方已经决意要动手，他拦不住，但也不想参与。

    闻着肉味嗡嗡作响飞向肉铺大门的苍蝇们纷纷折戟沉沙，失去了自己的翅膀，掉在地上，无助的爬动着。

    虫子对来自自然的危机的感应强烈，但面对人类这种善于掩藏杀意的生物就显得不那么敏感了。

    朱右荣是个屠夫，但他并不嗜杀，实际上，他是个热爱生命的胖子。屠宰只是一个家里传承下来的职业，他不做，还会有别人做。

    死在他的刀下，还会不那么痛。

    辛东方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口将几只苍蝇踩死，“没了翅膀，活不久的，不如早做解脱。”

    看着眼前老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半阴半阳的身影，朱右荣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一定要逼我？”做生意不比打架干脆利落，天下也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卖肉的。要让一家背景深厚的老字号酒楼没有肉用，可不是像辛东方那样嘴巴一闭一张那么简单的事。

    “一定！”辛东方的回答斩钉截铁。

    “若我不呢？”

    “你大可以试一试！”

    “”朱右荣还想硬挺。

    辛东方根本不给他机会，“南市，银钩六博坊。”

    朱右荣浑身一震，“你你！”

    “我，有时会去打麻将。”辛东方已然胜券在握。

    是了，自己是绝不愿意让妻子知道他去那玩的。若让她知道自己偷偷去赌博，后果不堪设想。朱右荣抬眼仔细盯着老头，咬牙道：“好，我答应你。只是你莫要对她提起。”

    若是被那老娘们知道，肯定又要跟他一起去了，偏偏她的手气又奇臭无比，无法直视

    面对已经死死的拿捏住了他的把柄的辛东方，朱右荣终于还是屈服了。

    听见两人终于达成了协议，王示终于从肉铺大门探出了头，“老辛，快点吧！一会这顿早饭都要变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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