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皇者殇

    皇者之殇！

    深林空谷中，一凡人两修者赫然得见皇者的悲凉落幕。

    原本是溪流潺潺的平缓山谷，却在失控的狂暴力量下被撕扯得破败不堪，青石犹如被巨兽的利爪肆掠过，原本圆滑规整的弧度如今只剩令人望而生畏的嶙峋尖刺。

    伊梦华无法预料到竟是这种结局，不能说她的思考不够细致，她本就有这位前辈被操控的设想，但仙境已然千年未有兵伐，作为和平岁月的新一代修行者，她到底未能放下对良善的认知，以为所谓的“操控”不过迷阵c幻术而已，却万万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的残虐。

    在布满裂缝的山谷正中央，平白地矗立着五根巨大的铁柱，其黝黑的光滑表面上布满了猩红c郁紫的纹路，散发着万分妖邪的气息。铁柱顶端向下延伸出五根巨大的锁链，将中央那高大的身影整个贯穿，四肢c躯干上的肌肉皮肤被挤压破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貌。

    但最令人不忍卒睹的是他那原本应是英武万分的面孔，眉心之间c天灵之上被穿刺着同样漆黑的铁钉，直至后脑c下颌中突出，创口间甚至仍有鲜血滴下。

    所谓十八炼狱中的刑罚，想来也不过如此。

    “这是什么”禹寻初面露不忍眸光几度闪烁，却终是没有移开视线。

    伊梦华晓得答案却不会为师妹解释——这份罪业不该牵连到两个孩子身上。

    「解魂秘仪」最恶名昭著的邪恶术法之一，真正施术之前用各种耸人听闻的手段将人的意志完全摧残，然后再用涂满邪毒的铁链c铁钉毒伤其肉身，便于控制的同时无节制地激发肉身潜能。在被操控者神魂破散再无反抗能力之后，便可将其置于这「破魂血阵」中，肆意地使用属于受控者的能力。

    这其中最为残忍的乃是受控制者尚且活着，但全部意识皆被镇压不得反抗，只能如旁观者一般见他人使用属于自己的力量。

    历史上，但凡丧心病狂使用此阵的恶徒，皆不乏操控他人伤害其亲爱之人的记录。「解魂秘议」之恶，在史书中写满了血淋淋的一页。

    而妖魔不显c邪宗不出的当今，它又再一次跳出来试图书写崭新的一章。

    “接下来怎么办？”小空同样神色动荡但还是冷静下来询问。

    伊梦华心中已有所决定，这「破魂血阵」与受控者魂魄相连，欲破阵必定毁灭其性命，且不论王庭日后是否会前来清算，光这等同杀人般的行为，她就不能让这两个孩子沾染上。

    “这位前辈确实是被控制无疑，接下来由我独自一人前去解除阵法。”为防异议伊梦华快速说完计划，“你们留在此处为我压阵，初初你注意维持隐匿阵法的运转，而小空兄弟，孤老宗主交于你的神术还请随时准备着，我的性命就交你了。”

    虽然对伊梦华独自涉险有所忧虑，但其言之在理，两人也不便多说皆应承了下来。

    伊梦华安心些许旋即又将之高高提起，纵身一跃跳出了隐匿之地，向着谷底而去。

    每落下一步，她的不安便加深一分。

    三人一路前来尤其注重隐藏踪影，为防敌人察觉灵气的异常流动，在临近此处时伊梦华就停止了凰引凤鸣阵的运转，且又加上「叶隐林海阵」潜藏，更有「鹰獒雄睥阵」探查四周所有动静，尤其是现在她正以无形之阵的手法全力运转「鹰獒雄睥阵」，但确实不曾发现任何敌人的踪影。

    无论敌人有何种谋划，此处必定是重中之重，怎么可能未有任何设防？

    眼见伊梦华已经步入到「破魂血阵」十丈之内，这个距离她已足以发动攻势，已经顾不得有无陷阱，本就是在巨大实力差之下的挣扎，若是当真有诈使自己无幸，背后还有小空具备还击之力，这一把值得赌！

    伊梦华最终停留于「破魂血阵」六丈之外，元气运转稍后便是极招上手。

    「洛水之章」修行的是变换之道，具体以事物框之便是「水」，伊梦华的水之变换是“雨”。

    「江海天倾共一色」！

    如江海倒转苍穹之上而落的雨势令天地皆倾覆其中，伊梦华虽是连番消耗但此刻不顾消耗的施为，这一招的威势却是更胜以往。

    本来这法诀的作用范围该是方圆三十里强行束缚只能反伤自身，但伊梦华精修「洛水之章」三百余年，若非师尊迟迟不允她早已可跳出“雨”之道进修其他水之变化，如今对自己招式的掌控力早已不同往日。

    纵使元气亏空伊梦华仍强提一口血精，将三十里方圆的雨水拘束至五丈！

    岂止是天地一色，简直如同苍天向大地延伸下来了一座晶莹透明的桥梁！「破魂血阵」邪力强大但本身阵基却是脆弱，这一招之下必定被破！

    带着满心释然和对这位前辈的歉疚，伊梦华颓然坐地，该行之事已尽接下来如何是真的难以管顾了。

    小空与禹寻初蹲踞在岩石之后，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伊梦华远去，直到见她玄法施展水幕淹没那五根铁柱，才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安心不过一瞬，那直如天桥般的水幕维持没有多久，便在一道猝然爆发的灿金色光芒下溃散。巨量的雨水被瞬间蒸发伊梦华所处之处转眼陷入一片朦胧雾气中。

    “不好！”

    小空反应迅速立即起身跃出向着谷底而去，禹寻初来不及阻止略做犹豫后亦紧随而去。

    神行符效果仍在小空又不似伊梦华那般走得谨慎，几个兔起鹊落便窜入了雾气中，来到伊梦华身边。

    “云溪的徒弟？果真与她一般不长脑子！”

    未等小空站稳身形，就听一道威严中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传出，小空顿时神色愕然，紧随而来的禹寻初更是蹙起眉头。

    此人出言间带动龙气激涌动荡，虽是不可思议但确实是受「破魂血阵」控制的王庭前辈，依据辈份伊梦华应当施以礼数，但此人语中辱及师尊她顿时柳眉倒竖一脸怒容。

    “前辈您是前贤高人处世之道由不得晚辈置喙，但师尊予我有授业之恩，还请前辈端正言辞。”

    金光灿烂的龙气骤然狂乱舞动起来，小空以为是这位前辈动怒一时紧张无比，差点就要将脑海中那一剑释放。

    正是三人严阵以待的之时，那声音再度却传来：“抱歉我同人说话向来这种口气遇到熟识的人怕还更恶劣点，你别忘心里去。”

    他的声音莫名之间变得极为虚弱，虽然语中的歉意听不出来半点真诚，但却足够让人暂且将不满放下。

    伊梦华惊疑不定的问道：“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快死了！不人不鬼地过了千年，也该是时候啦”

    这人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将死宣言，也不管现在的紧急局势，慢悠悠地讲述着发生的一切。

    独孤寒，在千年前那妖魔肆掠，群雄并起的年代也算得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作为彼时王庭的二皇子除了修行功法一致，其他地方与兄弟们简直没有一处相似。

    离经叛道几乎是伴随了他一生的标签，从无修行《皇龙诀》者的霸气和高傲，为人处事乖张轻浮喜好钻研旁门左道。

    当时王庭之主对这次子多有不满但看在其天资过人也就罢了，但奈何王庭于天地将乱中大兴，天赋超绝者竟诞生了两人。

    长子独孤炎与次子独孤寒并称王庭双龙，可惜血肉情亲并非破解双极对立的局面，独孤炎一如历代皇尊那般狂霸c傲然，并将之视为毕生的坚守，面对弟弟的轻浮跳脱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而独孤寒同样厌恶兄长的专横无理，就是要以极端的作为来将之反抗。

    两兄弟于王庭中势同水火，互看不顺眼到了见面便要动手的地步。

    是以王庭的玉宇楼台不知被无辜破坏了多少，对面两个儿子的尖锐矛盾王庭之主几度调解仍是无用，最后干脆遂了独孤寒的提议将之逐出了王庭。

    自此一人高坐龙庭使之愈加强盛，一人浪迹仙境闯出了诺大名头。

    如果可以这两兄弟一生都不想再见，然而天命的流转分合却是从不由得个人意愿。

    妖魔邪类展露多时的獠牙终于扑向了仙境，转瞬之间祥和的瑞土化为血雨纷飞的战场，昏暗恐怖的乱世就此到来。

    独孤寒生性孤僻，纵使游历数百年仍旧是友无所友，爱无所爱，他大可以避世不出远离这战火烽烟——就像太多人做的那样。

    但即使他再怎样回避也无法改变那根植于他血脉深处的特性，霸者的风度c强者的自觉——既受尊崇膜拜便该为这些弱者们撑起一片青空，如此方才能得皇者之名。

    独孤寒加入了抗魔联盟，同样作为新一代中的顶峰战力，不可避免地与独孤炎在几次重大会议中数度会面。

    面对历经了各自风霜的兄弟，多年以来所受的洗练全做了无用功，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年少之时一言未尽便大打出手。

    若无意外这份手足间的矛盾当会延伸至某一方再也无法还手才能终结，然而这场蔓延至整个世界的战火中，无法预料的转变可谓多得是。

    一次针对王庭的进攻，一场无解的必死之局，独存亦或共死，两种答案摆在独孤寒面前。

    面对战魔族倾尽战力的闪电攻势，独孤炎与八百玉龙卫受困陨龙渊，彼时另两大魔族全力进攻将联盟主力死死钳制，分不出丝毫战力前去援助，王庭少主的死局已定。

    救援只会平白再搭上性命，任谁都知道陨龙渊必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猎物自投。这样的战法在厉邪身上已由仙境联盟达成，而今魔族不过是效仿而已。

    所以真正正确的做法是放弃独孤炎和那八百将士，趁战魔族主力转移全力于正面战场拼杀，如此纵观全局仍旧是仙境一方的胜利。

    这是聪明人c识得大体的人该有的战略眼光，但独孤寒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也自来不将“大体”放在眼里。

    将议事厅的一面墙打了个稀烂后，独孤寒踏过一片残垣断壁便独自上了路。

    如果是远在另一端战场的父亲在此也会如此，独孤寒后来想到，因为他们是血亲，舍此再不需要任何理由。

    无论是如何的难以并处一片青空下，如何的生死相向——何况三百余次的争斗中，他与独孤炎几时到过要见生死的地步——他们之间都有着无法斩断和否认的联系。

    当一方或许再也无法对自己施以恶言，往昔的仇怨间隙皆会在此刻落尽，那条潜藏多年又从未消失的血脉纽带终于看得清晰。

    能不顾己身性命选择拯救的，或有大善的陌生人c至交的友人c挚爱的爱人，但最多的还是平凡相连的亲人。

    只是对于独孤寒来说，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陨龙渊外等待他的，是战魔族之魔主，纵使天赋超绝独孤寒也没有任何机会，连与敌同灭的可能性都没，他没有悬念的被擒下。

    此后在「解魂秘仪」中遭受无尽的痛苦折磨，破散的神念中多得是不甘，却从未寻找到半分的“后悔”存在。

    战魔族最初是想将他制作成战奴投入战场，以动摇仙境联盟的军心，但之后九天之上的天尊下界支援仙境，战局瞬息万变中这一颗棋子终究是没有了落下的必要。

    最终魔族败退，大部分被封锁九幽冥渊中，少部分用尽手段潜藏仙境，独孤寒随之落入了历史的阴暗角落，就此度过了千年半人半鬼的浑噩人生。

    直到不久之前，有人操纵破魂血阵趋使他施展九龙禁天绝，使他已经迷蒙的神识接通了另一个本应熟悉却变得陌生的神念存在。

    道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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