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落定

    这一日晚间，谢蕴一个坐在在书房中摆棋谱，这是他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情，黑子与白子之间的运筹帷幄，就如这朝堂间的权力斗争牵一发而动全身。

    八皇子这颗棋子已经被皇帝弃置，没有了这个缓冲之物，那太子和皇长子的之间的战争将要进入白热化。

    其实太子被皇帝冷落和他本人的能力没有多大关系，一半是因为太子这个位置，另一半是因为当年的英国公张黎太过于强势，虽然隆成帝能顺利登基这位扶持了不少，可是翁婿两人在政见上经常会持相左的意见，明明是一家人有话可以私底下商量解决，这两位偏喜欢在朝堂上硬刚，很是伤和气。

    这种情况在张黎去世后也没有得到改善，皇帝就像是头上去了一个紧箍咒，更加不想想起以前的日子，所以对太子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改观。

    至于齐成泰，谢蕴觉得他就和陆贵妃一样，胃口是被一步步养起来的，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太难，再加上一个野心蓬勃的岳父，真是烈火烹油越演越烈。

    谢蕴不喜欢齐成泰外露的狂妄，若是他有他岳父的三分隐忍，那在这场争斗里就有八成胜算了。

    正想着呢，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他身边管事的声音有些急切道“公爷快去中门迎一迎，皇上来了！”

    谢蕴眉头一皱立马下榻穿鞋，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急匆匆而去，皇帝大晚上的来府中私访不知所为何事？

    赶到的时候，皇帝已经悄然进了门，坐在大堂的主座上等他了。

    “圣上怎么夜间出宫来访，也不让老臣开中门迎一迎您？”谢蕴行礼道，语中带了几分劝说。

    “既然是朕私自上门那还让你开中门做什么，岂不是路人皆知。”皇帝笑着道“朕都跟他们说了，除了你之外府上的其余人就都不要打搅了。”

    言下之意是只见谢蕴一个人，旁人就不用出来行礼了。

    谢蕴看了下除了大太监崇礼之外，皇帝只带了一队御前侍卫，所有人都静悄悄地站在院中。

    “此处说话不方便，圣上可愿意移步微臣的书房？”谢蕴问道

    “甚好，那你在前面带路。”隆成帝道。

    到了书房后皇帝遣了所有伺候的人，请他入座后谢蕴亲自为他奉上了一杯茶。

    “谢卿也坐吧，朕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与你商量。”皇帝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道。

    “圣上请说。”谢蕴也不推脱半占着屁股坐下了。

    “谢卿觉得太子怎么样？”皇帝看着谢蕴认真地问道。

    谢蕴一愣真是他刚刚还在想太子和承王的事情，这皇帝就上门问他这个，这是君臣想到一块去了？

    “谢卿不用觉得为难，今日朕问这个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只说说成宪作为太子如何？”

    “臣觉得太子殿下行事向来沉稳有度，只是有时做事太过刚直少了些柔和手段。”谢蕴也就客观的评价了一句。

    就像齐成宪对李荔的态度一样，他明明可以随着旁人一般对李荔的行为睁一只闭一只眼任由她去，博一个宽和兄长的好名声。他却偏偏要训她要管她，让李荔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他的行为并非是错的，但是没有人领他的情，特别李荔自己就是觉得这个太子皇兄不待见她而已。

    ”不知谢卿可愿意教教太子什么叫柔和手段？”皇帝笑着道，只是他的笑看起来有几分暧昧。

    谢蕴越发摸不着头脑了，皇子们都长大成人了，谁还需要老师？

    “圣上见笑了这世上能教导太子之人只有圣上您，不论是君臣还是父子，圣上都责无旁贷！”谢蕴道，言下之意就是让皇帝自己教。

    “呵呵呵呵，那他若是做了你的半子你可否愿意教他呀？”隆成帝若无其事的在谢蕴头顶砸了一个大雷。

    谢蕴被他说的脸色一变，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只有翁婿之间才称为半子，可不能乱喊的！

    “圣上这臣万万不敢当，这话您得去跟梁大人说！”谢蕴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

    “谢卿你是个聪明人，朕让太子做你的半子也就意味着乾清宫那把龙椅太子是坐定了，这样也不行吗？”隆成帝将话挑明了说道。

    谢蕴扑通一声利落的跪下恳切道“圣上臣只有这一个女儿，少时体弱被迫离家千里好不容易才回到臣的身边，臣只求她这一辈子平安喜乐，万万不求荣华富贵！”

    在他谢蕴的念头里从来没有把女儿嫁出去做侧室这一个选择，不管对方是谁！

    隆成帝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突然伸手按住了谢蕴的肩膀语带惆怅的说道“谢蕴啊，朕活不久了。”

    谢蕴猛地抬头对上了皇帝的眼睛，不敢置信道“圣上乃是万万岁，怎么可以说这种不详之话？！”

    “这世上哪有人真能万万岁，咱们也不用再说这种屁话。朕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诓你，能活过六个月就算是朕的运气好了。”

    “还是那年在建南受的伤，方坤说万不可再犯，犯了就鬼神都无可药可医，没想到突然就犯病了打了朕一个搓手不及。”

    时间，他缺少的是时间，这崔命的时间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当年选顾岳山镇守燕州就是觉得他够狠够毒辣，没想到他的手伸的越来越长，燕州外三省只有平西还牢牢地掌控在朕的手中，其余两省官员不知道被他渗透了多少！”

    最糟糕的是顾岳山在燕州百姓中非常有名望，因为他的狠辣让他变成了一员猛将，给那里带去了长久的和平。

    “对顾镇海若是用强，朝局将动荡不安，只有抽丝剥茧，釜底抽薪才是上策！”

    可是隆成帝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够来布这个局了

    “我齐氏与你谢氏的真正的关系一直是个巨大的秘密，只有历代的皇帝和谢氏的家主才知晓，就是因为有这份关系当年长春侯才会在建安兵变时打了齐燮一个搓手不及。”

    “因此今日朕才会找你说这个不情之请！”隆成帝的语气中已经有恳求之意了。

    可是谢蕴仍然觉得这不妥，很不妥

    “圣上如果您有意传位与太子，臣即使不嫁女儿也会拼了命辅佐太子。”

    “臣的祖上自长春侯起就从来没有女子入宫，只有如此定国公府才能不被搅入天家的血脉纷争中，才能被历代先皇所信任，圣上难道要毁了齐谢之间的这份默契吗？”

    无欲则刚，倘若他自己的外孙成为了皇子，他能不为自己的外孙考虑吗？那时定国公府还如何能站在只辅佐帝王的中立位置上？

    “朝外可以，后宫怎么办？你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制衡将要成为太后的皇后，因为你没有制衡她的理由和方法。”隆成帝叹了口气道。

    “当年选梁氏做太子妃一半是朕的私心，另外一半却真的是事急从权。”

    “这么多年梁家都没能扶起一个像样的人才，等她做了皇后，这后宫就是太后的天下了。”

    “能将绊倒别人的棋子不动声色的送到朕的身边，朕的皇后不愧是得了张黎的真传。”隆成帝笑道，这笑里有几分嘲讽却还有几分赞赏，甜苦难辨。

    “等太子登基后即可广招秀女，那时臣一定保荐几位适合新皇后宫的人选，到时后宫百花齐放必然能分了太后手中的权势。”

    谢蕴仍然不上当，新皇登基削尖了脑袋要进后宫的人多了去了，人多势力杂大家都想要分一块饼，太后想要一揽子捞权也不容易。

    说几次被怼回来几次，隆成帝只能沉默不说话了，书房里只剩下烛火噼里啪啦的炸声。

    “你知道朕在怕什么吗？”他抬起手拨弄放在几上的棋盘，漫无目的的移动本来摆好的棋子。

    “朕怕因为自己之前做过的安排，一个不慎就让这棋局满盘皆输，朕日夜都怕！”

    凡算计过剩者，必被算计所反噬。

    “咳，咳·········”突然隆成帝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急，咳的都透不过气来了。

    谢蕴连忙扑过去帮他捶背，只见他脸色紫红，气如啸鸣，突然间就从喉间喷出一口鲜血洒在了黑白的棋盘上。

    “圣上，你怎么了！崇礼！”谢蕴忙不迭的朝着门外叫道。

    “只·····叫···方坤来。”隆成帝抓着谢蕴的手费尽力气说道“谢蕴········你···不要······让朕·····死不瞑目······”

    说罢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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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圣上拖着病体仍然在乾清宫开了家宴。

    在座的除了各宫妃嫔以外，还有皇子和他们的王妃，有些有脸面的侧室也位列其中。

    席中最受瞩目的是刚刚受封的信亲王齐成颖和未来的信王妃清河郡主。两个人都端坐着如板正的木桩一般，既不说话也无笑脸，木然的喝酒吃菜。

    “清河今日还是郡主的身份，过两日可就是王妃的身份了呢。”席间三王妃李氏说道，众人也都附和着说是，只有李荔回应的笑容都是僵住的。

    “听说承王妃去定国公府给弟弟说亲了，可说成了？”底下又有人八卦道。

    这话问的齐成泰眼皮一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皇帝，见他仍然在欣赏舞蹈才放下心来。

    “那边还没回应呢，这种事情哪是一次就能说的成的。”顾氏笑着答道。

    “本王倒是听说太子殿下想要娶国公府谢蔚的女儿为为良娣，不知何时成事？做哥哥的也好来讨一杯喜酒喝。”齐成泰道，立马就想祸水东引。

    此话说完，皇帝的视线果然就过来了，太子妃和张皇后都不由的神色起了变化。

    “大哥倒是消息灵通，不过不用急哪能少了你的那杯喜酒啊。”太子神色不变道。

    “说到这个，成宪，朕和你母后也商量过这事。”隆成帝突然开口道，张皇后递过去一个非常惊讶地眼神，皇帝明明什么都没和她说过。

    “你成亲这么多年了仍然子嗣单薄，作为一国太子有失表率。”隆成帝道。

    一旁的太子妃梁氏听了此话抖了一下，觉得皇帝是在骂自己，齐成宪觉得无非又要被父皇挑刺罢了，已经准备好起身谢罪了。

    “所以朕帮你选了一门亲事，望你将来能多开枝散叶。”突然隆成帝的画风一转，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皇帝身上。

    张皇后觉得自己憋了一口寒气，什么婚事她怎么不知道，皇帝现在已经独断专行到如此地步了吗？

    “太子上前听旨意。”

    “儿臣在。”太子跪在御座前，低垂的目光带了几分灰暗也带了几分狠意。

    “定国公谢蕴之女谢氏，风姿雅悦，端庄淑睿，秀出名门，今赐婚于你为太子侧妃，待择良辰吉日，举办娶妃大典即可完婚！”

    寂静，满堂的寂静

    齐成宪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进了隆成帝深不可测的眼底，此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父皇。

    良久殿里响起了两声叠在一起的，瓷器落地的声音。

    一边来自信亲王齐成颖，另一边来自太子妃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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