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尘埃

    养心殿外，寿昌大长公主按着长公主的品级大妆，捧着两个檀木牌位，笔直的跪在养心殿前的金砖地上。她身后跪着两个宫嬷嬷打扮的女人，是当年她嫁人时带出宫的女官。

    “皇姐你这是干什么？”齐绵未等隆成帝开口就先说道，走到寿昌的身边就要把她给扶起来。

    寿昌今天这么做，说的不好听就是让外人在看他们皇室的笑话，齐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齐绵你是宗令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准备把荔儿怎么样？”寿昌挥开了他的手，冷冷地问道。

    听闻消息的那一刻寿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皇室的郡主没有入赘的一说，要么远嫁，要么青灯古佛一辈子。

    哪一个她都不能接受，既然无路可走，不如为了李荔的将来拼死一搏。

    “姑姑你先起来，这件事情我们从长计议，朕一定会帮清河寻一门妥帖的婚事！”隆成帝也说道，世家这么多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在意名声，他多多许诺好处就是了。

    “为何要再寻？皇帝你不是已经给荔儿许好了婚事？”寿昌一边说一边狠狠的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承恩公，这个落井下石的老匹夫。

    “大长公主殿下，臣自觉犬子过于顽劣配不上清河郡主，所以已经奏请圣上解除婚约，为郡主另寻良缘。”承恩公抢在皇帝前面满脸“诚恳”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寿昌公主。

    夜长梦多，不如利落果断的一拍两散！

    果然如此，听闻此言寿昌不由得摇摇欲坠，章家退婚就算是扯开了这件事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章孝恭你真是········！”齐绵吼了一声道，还是没能骂出口，论理他们身上都流着章氏的血。

    寿昌紧紧地护住怀中的两座牌位，就要膝行到皇帝脚下，隆成帝哪里受的住自己的姑姑如此这般，疾行了几步蹲下来扶住了公主。

    “圣上，旻儿，你说过的是李隋护住了大齐的江山，为何到了今日你要让这帮人如此作践他唯一残存的骨血？你怎么忍心啊······”寿昌公主嚎啕大哭，悲泣着用头撞着皇帝的胸膛。

    皇帝身后的一众人都急了想要上来帮忙拉扯开，却被皇帝阻止了。

    “还有我的为儿，他答应我要回来给过我过生辰的，可是我等来的是他的棺木，是他的棺木！”寿昌越想越绝望，两代人命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意义，人死如灯灭，可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功勋。

    那满目素缟的公主府，两具让她心头滴血的棺木，无数个暗自流泪的夜晚历历在目。

    突然之间她愤力的推开了隆成帝，抱着牌位就冲向了养心殿门前的大柱，就让她用命来换李荔的一个出路吧。

    电光火石之间谢蕴和齐绵飞快的出手，两人各自抓住了寿昌的一只手臂，把她按回了地上。

    今日要是让寿昌公主死在了这里，隆成帝下半辈子良心都不会再有片刻的安宁，逼死了自己的姑姑，还是社稷功臣的遗孀，这个骂名隆成帝齐旻背不起。

    齐旻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命数吧，也许他自己都活不久了，计划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早年英国公没有去世的时候，他忌讳着张家的势力，硬是让齐成泰一直打压着太子。后来发现儿子大了，都是一副狼子野心，年纪越长就越不安的他想要把齐成颖立起来对抗另外两个。

    为什么是齐成颖？因为齐成颖的母族出身没有任何势力，只能倚靠着皇帝给他的荣耀。

    皇帝想要立他起来就是就是为了自己能舒心的过好晚年，而让齐成颖做一个有权势的亲王就算是给这个儿子的一种补偿。

    隆成帝的目光转向了谢蕴，这次真的要对不起谢家了。

    “圣上臣知道您要说什么，在这之前可否让老臣先说上一句？”谢蕴道，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料，可是有些话不说不快。

    “你说吧。”隆成帝点点头道，大势已去他已经无所谓了。

    谢蕴却并没有对着皇帝说，而是转过身对着还瘫软在地的寿昌公主说道“大长公主殿下，今日你在此处悲恸大哭，哭清河郡主命苦，哭将军和世子的不值得，无非就是想请皇上改了这门婚事。“

    “可是公主你可曾想想，在这件事中女才是从头至尾最无辜的被拖累之人？”谢蕴放下了脸，面露寒霜道。

    这婚是皇帝赐的，现在却要让他的女儿变成无故被毁弃婚约之人，这个道理怎么都说不通。

    寿昌公主没有说话，谢蕴说的是对的，她想要就是这个结局，因为李荔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

    “公主殿下你的确应该为将军和世子哭一哭，倘若你有为他们尽到半分的教养后代的责任，今日他们的牌位就不用在这里看这么一场荒唐的大戏！”

    哭殿，逼宫，倾诉的都是心寒不公和世态的炎凉，却从来没有想想自己的失职。

    谢蕴的话就像一道惊雷，惊的其他人等膛目结舌，这位定国公可真敢说。

    这是明着在骂清河郡主没有教养，寿昌公主听完后又羞又怒，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谢蕴却对她的指责冷眼相对毫不退让。

    唯有隆成帝和齐绵两人没有被惊到，一个是觉得谢蕴有资格说这话，一个是对自己的舅子记仇又刻薄的本性太了解了。

    “启禀圣上，臣的话讲完了。”谢蕴对着隆成帝拱了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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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成帝背着手站在阳光下，八月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他的病症更是让他汗如雨下，可是他仿若不知一般只留下满场让人不安的肃静。

    张皇后垂着的手在衣袖拨动手腕上的佛珠，眼前这个男人的为难让她产生了奇异的快感，这事情无论结局如何都与她的儿子没有什么干系。

    齐成颖和宁妃却在皇帝的沉默中越来越紧张，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他们的心头。

    “老八你过来。”齐旻背着身说道，齐成颖走上前了几步站在他的身边。

    “你可曾听过民间说的一句话，叫做父债子还？”隆成帝语气淡然道，此话一出宁妃双膝一软倒在了身后宫女的怀中。

    “儿臣····听过，可是儿臣··········”齐成颖心中一凉，难道他救人一命就错了吗？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当年昭烈将军和他的儿子为朕守住了大齐的江山，这么多年朕无以为报，就让朕的儿子替朕偿还这份恩情吧！”隆成帝夺了他的话头，直接把话说完了。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当一个做父亲的对儿子说这话，特别是既是君又是父的两重身份，就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狠狠地压在了齐成颖的背上。

    “皇八子齐成颖跪下听旨。”

    “儿臣在。”齐成颖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努力挤出来的一般。

    “即日起朕封你为信亲王，两月后迎娶清河郡主为正妃。”

    “儿···臣···遵旨。”

    齐成颖弯腰叩头时，有水滴在金砖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那就请殿下记下了，今日所有的决定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几日前谢芳贺说的话仿佛还在他的耳边，仿佛预示了今日的结局一般。

    只是那座三层阁楼里永远等不到，那个笑的让他心神晃动的女子了。

    “你很好，父皇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隆成帝按着齐成颖的肩膀拍了拍，可惜的是，作为一个皇子来说他的心实在是太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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