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离别

    六月十二日晨

    这日一大早，崔府的门房就开了中门，大门口的青石板路上候着一排马车。

    谢芳贺她们需要乘着马车从德阳出发，赶上一天的路傍晚到达三江的平望，那里是三江的水路要冲码头，从那里出发乘船北上。

    崔府的大少爷，也就是谢芳贺的表哥崔文慧，负责跟随她们一路相送到直隶的通江码头，谢芳贺的二哥谢沐霆会在那里接应他们。

    二太太余氏，芳贺的舅母顾氏，谢芳碧，十一和十二姐，三个院里的几位奶奶都来相送

    还有即使大家劝了又劝，仍然执意来到门口相送的崔太君。

    “这趟路上你要多加心等到了东陵，章之会在那里和你们汇合，有什么事情你和他多商量便是。”崔太君对着曾长孙叮嘱道。

    卞太君的曾嫡长孙，东陵王氏的宗子王章之二十七个月的丁忧期满，仍回翰林院任编修一职。

    “老太君放心，孙儿定当心谨慎把太太，妹妹们平安送上京城。”

    “如此便好，你们早些上路吧，路上也好松快些。”王太君点头道。

    有丫鬟捧上拜垫，谢芳贺和崔淑馨两人都跪下给老太君磕头，此时相别，再见不知何时，只愿家祖平安顺遂，长寿康健。

    离别之情都已道过，大家都不再作伤心之状，只是温言细语，细细叮嘱。

    崔淑馨的母亲六奶奶杨氏坐了第一辆朱红丹漆的马车，这次她要去京城为女儿送嫁。谢芳贺坐了第二辆，谢芳碧牵着她的手送她上车。

    “姐姐回去多保重，有事记得写信回府。”

    “我记住了，等我和你姐夫上京时再来看你。”

    “好，我等着姐姐。”

    崔淑馨上了第三辆马车，而后是丫鬟们坐的青缦车，最后是驮着箱笼和厮们的货车，外面还围着一圈的崔府护卫。

    崔文慧走在最前面翻身上马高喊一声“出发”，一行人正式启程。

    德阳至平望两百多里路程，即使是因为车内多是女眷，马车特意放慢了行驶的速度，朝发夕至也是无碍的。

    三江一带多是富裕之区，官道也都修的平整宽阔，坐在马车上也不算颠的慌。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谢芳贺的座椅是一架缩了的贵妃榻，榻上铺着竹簟放着凉枕。榻前是一张长条几，几上放着一套茶具和几本书籍，几下架着一只茶炉。长几之后是贴着车厢壁相对而放的两条长凳，是用来给伺候的丫鬟们坐的。

    谢芳贺昨夜和谢芳碧两人说话走了困，到三更天才睡着，现在靠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这天热的，车厢内可怎么煮茶？”晴云道，今日是她和霜降两人在车内当值，她想着早些煮一壶茶出来，也好放凉了让姑娘喝。

    “不如把炉子挪到车架外面煮茶，让云松看着些就是了。”霜降道，云松是随车的厮。

    “也好。”晴云道，和霜降两人一人提壶，一人搬炉挪到了车架上。

    “姐姐们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云松看上去不过九，十岁，是崔文慧院子里的厮，派在车上传话，做事用的。

    “里面生炉子热要在外边煮茶，你可会看炉火？晴云问道。

    ”姐姐放心，子我是在少爷的书房里伺候的，冬日里书房内的茶炉都是我看着的。“云松道。

    霜降闻言点点头，就将茶炉托付给了他，晴云却在车架上坐了下来。

    “你不进去？”霜降问道，一个大丫鬟坐在车架上看起来不好。

    “他虽然知道怎么煮茶，却不知道姑娘的口味，等我放好了茶叶再进来。”晴云道

    “再说了，这外面围了这么一圈护卫，哪还有人看的到我。”

    的确如她所说，官道上的寻常百姓看到崔府的车队早就避让了，哪还敢大剌剌的打量。

    “那就随你。”霜降笑了下，心里却是知道晴云就是个爱看新鲜的。

    待霜降入了马车内，却看到刚刚还在闭目养神的谢芳贺已经坐了起来，半靠在贵妃榻上。

    “姑娘怎么不睡了，可是我们吵到你了？”霜降询问道。

    谢芳贺摆摆手，平时在崔府用惯了冰，现如今赶路不方便车上没有放冰盆，哪里睡得着。

    “坐下，我们说说话。”谢芳贺道，她的四个大丫鬟除了已经嫁出去的秋实，有三个都是从国公府跟来的，可是从心底里讲她觉得最投缘的却是最晚到她身边的霜降。

    “姑娘想和我说什么？”霜降就着靠近贵妃榻的那一头坐下，仔细的问道

    “我跟你说说国公府的事吧。”

    霜降是个行事很有章法度量的人，她能跟着自己回京谢芳贺心里很高兴，所以她也想让霜降多知道些府里的事情，省的到时候做事一抹黑。

    这一代的定国公府并没有分家，作为这一任的国公谢蕴一系住在国公府的中院，东院住的是谢蕴的二弟，谢芳碧的父亲谢蔚。如今谢蔚任豫安布政使，二太太鲁氏也随侍在任上，东院现在是未出嫁的三姐谢芳婷主事。西院住的是谢蕴的三弟谢苹，现如今是乾清宫的一等侍卫，三太太阮氏有个县主的封号，是庆郡王齐昆的外孙女。

    国公府的世子谢沐琳，是崔氏生的嫡长子也是谢芳贺的大哥，三年前已经成婚，世子夫人姓章。

    “现在家中的中馈大部分是大嫂在打理，母亲只是从旁协助，查看是否有疏漏的地方。”谢芳贺道。

    “世子夫人姓章？”在谢芳贺屋里这么多年，霜降对京中的权贵人家也有几分见识，这个’章’姓有些特别。

    “你想的没错，就是圣德太后一族的那个章家。”

    承恩公府章家，是京中地位最特殊的一家，说他特殊是因为倘若当年没有圣德太后的力挽狂澜，那齐氏皇朝的帝位早就不是隆成帝这一脉的了，所以三朝帝王都厚待章家，恩宠深厚。可是与此相对的两代承恩公都是出了名的顽主，养鸟，斗花，遛狗样样精通就是不爱干正经事，皇帝也没有办法只能给他们找个闲职，勉强在朝中挂了号。

    “二哥虽然还没有正式娶亲，但是已经同广陵侯家的三姐定了亲，再过两个月就会成婚。”

    “二少爷为何成婚的这么晚？”霜降不由的问道，寻常人家婚事都是长幼有序，可是这位二少爷的婚事却堪堪卡在谢芳贺婚事的前面，看上去就像是匆忙定下的一般。

    “这和二哥学武有关，他的师傅不让他早婚。”具体为何谢芳贺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崔氏在信中念叨过几回，她选的儿媳妇谢沐霆总是不满意。

    “三弟是蒋姨娘所出，生他的时候姨娘的年纪已经大了，据说身体有些弱。”

    三弟谢沐澄出生的时候，谢芳贺已经身在德阳崔府，所以她对这个弟弟也完全不了解。

    “府里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谢芳贺问道。

    “我只想知道，姑娘你对我们是什么打算。”霜降脱口而出道，这个问题她在心中想了很久，终于问出来了。

    她之所以打定主意跟着谢芳贺回京，就是想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的，姑娘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倘若没有遇到姑娘，她也许就会在崔府做一辈子的二等丫鬟吧。

    她始终忘不掉，当年老太君在屋子里问姑娘想要景福堂里的谁去伺候时，姑娘的那句回答。

    “太君就把如意给我吧，她很如我意。”

    这个选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如意的确不错，踏实肯干，寡言少语，可是也仅仅是不错罢了。

    谁都知道老太君房里□□出来的一等丫鬟个个都是人物，为什么偏偏要选一个毫不起眼的如意？

    为什么要选她呢？等她被赐名为霜降的时候，她有这么问过姐。

    “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你很好呀。”

    她听不懂姑娘的意思，却知道姑娘说的那句很好，是真心话。

    “你啊，都没弄明白我怎么安排你就敢跟着我走······”谢芳贺笑着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不敢，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跟着姑娘的。”霜降莫名道，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疑惑的孩子气，不再是那个丫头们不敢回一句不的霜降姐姐。

    “你说的不错，你总是要跟着我的，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谢芳贺颇为赞同的点头道，她最喜欢的就是霜降的杀伐决断，任何事情只要她交代了，霜降都可以完成的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她身边的几个丫鬟，春分行事最稳重，心却太软，晴云开朗人缘好，定性却比较差容易感情用事，而晓月温柔安静，却又太过谨慎不够大胆。

    所以霜降的那一份拿得住事情的大气，让她很欣赏，也很省心。

    一个皇子的后院，再简单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倘若身边的人得力也会给她省去很多的麻烦。

    待行了一个时辰早起还好好的天气突然就阴沉了下来，远处的天角黑压压的一片，马车外丝毫不见风，车内也逐渐闷热了起来。

    崔文慧瞧这天色不对，特意派遣了一位家中守卫急行前去找一处落脚避雨的地方，省的整个车队都冒雨前行。

    一刻钟的时间，等车队赶到了落脚的茶楼，天上憋着的雨倾盆而下。

    崔府包了一间官道上的茶楼，不算大但是还算精致，女眷都安排在了楼上清清静静即能躲雨，还能歇歇脚。

    六奶奶杨氏是六爷的继室人还年轻，也不愿意摆高高在上的长辈谱，她一个人选了间房好好休息去了，留下谢芳贺和崔淑馨随她们两人玩去。

    开了窗，和着外边弥漫的雨气，两人细细地喝一杯茶

    “据说这次王家的表哥是带着新婚的表嫂一起上京赴任的。”崔淑馨捡了一颗蜜饯含在嘴里道。

    “那是自然，既是新婚夫妻王表哥又是王氏的嫡长孙，哪有让人两地分隔的道理。”谢芳贺随意地答道。

    “不凑巧章之表哥大婚的时候，咱们老祖宗身上不康泰，不然我们也能跟着一起去见见新表嫂。”

    女孩子家出门的机会不多，崔淑馨颇有些惋惜，东陵王氏又是一方豪族那结婚的场面必然很有排场。

    “不过说来也奇怪，章之表哥明明是嫡长孙怎么成婚这么晚？卞老太君她们不急吗？”崔淑馨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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