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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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川从随身的配囊里取出一串钥匙,本已做好飞檐走壁准备的清寻好奇地凑上前去:“你不飞么?”

    “你想飞的话你自己飞。”七川试了几把钥匙都没有打开那把刻有龙凤呈祥图案的铜锁。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清寻他那一串特制的钥匙,不由地感叹,待看到那把铜锁又心生疑惑:“别人家都是在里边插门栓,这七皇子怎么是在外边上锁呢,门锁了还怎么进去?”

    “所以这不是‘别人家’,只是一座看守的没有那么严密的牢房。”七川微叹一口气。

    清寻想起了中午乐安对她说的话,这皇帝老儿莫不是真的把他儿子给关起来了。

    随着簧片的一声脆响,铜锁也应声而开,七川径直推开门,请清寻先行。

    “你平时也是这么行窃的么?”清寻狐疑地看他,若偷窃都如他今日这般的话,那做小偷也太简单了。

    “今日托阁下的福,格外顺利。”他态度诚恳得清寻都要信以为真了。

    两人一同入内,适应了房内的黑暗后,清寻观察了一下房内的情况,确实如七川所说,屋内的摆设虽然简单,细看却非常考究,房正中的红木案上一边设着两个天青色汝窑花瓶,各插着几支莲叶莲蓬和几支含苞待放的白荷,两个花瓶中间放了一副剑托,本应放剑的地方放了一把不起眼的油布伞,应该就是他们在找的酆冬,在古朴雅致的陈设中显得非常突兀。案上方悬着一副匾额,竟是炎隨皇帝亲笔题的“宁静致远”四个大字,匾额下面是李唐的《松湖钓隐图》,清寻看不出是真迹还是仿图。

    透过镂空屏风的缝隙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东室的床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一名男子,沉重的呼吸声里时不时加入一声鼾鸣,大肚子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照他们这动静,这七皇子还能翻个身继续睡,看来老人说的‘心宽体胖’也不无道理呀。

    “好看吗?”七川见她探头往里看,凑到她耳边问。

    “吓死我了。”清寻吓了一跳,忙拍了拍漏跳一拍的心脏,转身去找七川说的木案,却见案上的剑托已经空了。

    “这儿呢。”七川不知何时已经行至门口,与她背向而立,手中拿的正是那把大伞。

    清寻并未跟上,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压在案上的剑托下,出来还不忘帮室内的人锁上房门,看七川看她,便解释道:“有借无还才叫偷,我已经给他写明了归还日期,这就叫借!”

    “强词夺理。”七川无奈一笑,似是不愿与这般弱智为伍,快步离去。

    “我没看错的话,你刚刚是不是翻了我一个白眼?”清寻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两人原路返回,在门房下面做别,七川把伞交给清寻:“鄷冬就暂交阁下保管,明日午时无定坊见。”

    “为什么交给我呀?”

    “你跟它气质比较搭。”七川打量了一下她在仨大子儿可以买一身的夜行衣道。

    清寻看看他的月白长袍,再看看已经磨损得不像样子的油纸伞,竟觉得十分有道理:“你就不怕我带着它跑了。”

    “没有我你打不开鄷冬,没有鄷冬你到不了元雪。”七川给了她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大恩不言谢,那清煜就先告辞了。”清寻临行前对外放出消息,楚王南清煜身体抱恙,暂放军务,前往元雪求药。一路行至炎隋所用也是清煜的身份,一来掩饰自己的女儿身,二来,若出行在外的是清煜,那淮璞北郊大营里的就是清寻,这烟雾弹应该也可以为她争取一些时间。

    七川立在原地,直目送清寻翻墙走远,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名男子,向他恭敬行礼:“公子。”

    “吾念,帮我查一下南清煜最近的行踪。”

    “是。”

    清寻一觉睡到巳时四点才醒转过来,草草收拾一下,由翻飞鸟带路出门,因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街上早已张灯结彩,路边小摊上摆的也是应节的小物件,几个路口处还垒了打月饼的炉子。清寻随意把玩了下街边小摊上的花灯,试吃了几口月饼,行至一条胡同时,看到胡同口挤满了挑花灯买月饼的人,便闪身躲进胡同里,静候了片刻,看到人群里多了一名男子,在慌了神地四处找着什么。

    “嘿,兄台。”清寻见状出来,拍了下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男子的肩膀。

    男子转身看到她,惊吓的神色中难掩尴尬。清寻抱胸而立,也不说话,只这么打量着他,男子在清寻炯炯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不自在,主动开口道:“这位爷,小人也是听差遣办事,您行个方便。”

    “麻烦小哥给你们家那位爷带句话,南清煜谢他一路暗中保护,前日城门下也承蒙他关照。我南嘉与赤澜向来相安无事,若他安守本分,日后自当如旧。接下来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请小哥行个方便。”清寻抱拳道。

    “是,小人定当一字不差,把话带到。”

    清寻看他背影远去才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城门口分道扬镳后阿木尔便派人一路跟着她,虽说两日来跟的人不同,做的也很隐蔽,但是却躲不过翻飞鸟高空中的那双眼睛。她跟加帕尔那番对话也算是坦诚相待,阿木尔依然派人跟踪,唯一的可能应该是加帕尔并没有把他们的谈话透漏给阿木尔,看来还真是个好孩子呢。

    由于翻飞鸟的定位并没有那么精确,清寻问了几个人才找到无定坊,一间不起眼的铺子夹在卖书画文玩的店中间,店内陈设着琴、瑟、琵琶、二胡等一应乐器,店内掌柜看清寻进来,忙迎了出来,问她是买琴还是调律。

    清寻见七川不在,便随意在店内转了一圈,无意间看到一张仲尼式杉木古琴,觉得喜欢,便多看了两眼。

    “怀古可是店里大师傅的封山之作,先生好眼力。但是人与琴合不合,要试过才知道。”七川的声音蓦然从身后出现。

    清寻转身看他,七川今日换了件水绿色交领长衫,只用一支白玉簪束发,如此简单的服饰倒显得他飘逸若仙。清寻再看自己身上的玄青色麒麟纹劲裝,暗叹上苍不公,为何他一个男子却生得比自己还要秀美三分。

    “吴叔,麻烦您把琴送到后院。”七川熟络地对掌柜道,进而引了清寻进入后院。

    这家店本是前店后坊,后边的院子虽然有些窄小,但是布置得还算雅致,院角的几株石榴树挂满了累累果实,一些果子丰硕饱满,炸裂的口子里露出红玛瑙般的石榴籽,树下的水缸里也盛开着几株睡莲,时不时有一两条小红鱼浮上水面透口气,水缸周边生出的绿藓也是生机勃勃的。

    院中立着一个汉子,只着粗布短衫,见两人进来,恭敬地行礼。七川见清寻一直看那几株石榴树,便对那汉子道:“吾念,今年的果子长得倒是喜人,摘几个给先生尝尝。”

    被叫做吾念的男子攀了一支挂了三四个果的枝子,连果带枝地折了下来,转身看到七川正嗔怪地看他,有些无措地憨厚笑道:“这样好看。”

    这汉子虽看起来粗苯,不过真如他所说,包了浆的石榴果在绿油油的树叶包裹下,倒也不俗,清寻满心欢喜地接过:“果然好看,七川先生连身边的人都这么别具匠心。”

    吾念被她夸得有些害羞地挠挠头。

    “喜欢?”七川看她抱在怀里实在不方便,便将面前石几上摆放果品的碟子递给她。

    “喜欢,以前我们家院子里种满了石榴树,一到中秋,父亲和哥哥就要用竹筐装了送人。”清寻想起了他们家在淮安的那座宅子,算算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如今应该已经荒了。

    “我倒更喜欢春夏交接,满院石榴花的时候。”七川给清寻斟了一杯茶。

    “莫不是因为那句‘垂杨影里残红。甚匆匆。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清寻问他。

    她记得没错的话,春日刚去,百花已残,只有满院红花妖妖娆娆地开着,父亲在院内设宴赏花时就是吟了刘铉的这半阙词。

    “你不喜欢这句?”

    “不喜欢。”清寻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春去夏来,落红无数,这石榴花看似是笑到了最后,可是待到夏去秋来呢?花无百日好终是定数,不变的只有这春夏秋冬,四时节气。”

    清寻想到,南嘉先皇在世时,父亲是为高权重的藩王,掌管北境十万大军,何等风光。新皇登基,许多权贵落马,只有父亲一力辅佐新帝,一时风光无量,可最终还是落得一个惨死北境军营的下场。

    “人为何非要做争奇斗艳的百花,不去做任四季变换,屹立不倒的苍山翠柏呢?”七川又给她添上茶。

    清寻知道他话中深意,并不接话,将茶一口吃净,赞道:“这莫不是我南嘉的茶?”

    “是的,我放了一点陈皮一起煮,健胃消食。”

    “难怪我没有尝出来。”清寻见七川没有给她添茶,自己去倒。

    “喝茶不是你这般牛饮的。”七川无奈。

    “我今早起来还未进食,只能先以茶果腹了。”清寻觉得这健胃的茶似乎越喝越饿,便不客气地问:“七川先生,已经是午时一刻了,我们什么时候用膳?”

    清寻见七川微怔,又看吾念表情有些局促,似乎明白过来,质问道:“你们已经用过午膳,却给我喝健胃消食的茶?”

    “是七川考虑不周了。”七川因刚午膳有你,煮了陈皮普洱消食去油,实在没想到清寻这么晚了还未进食,看她气恼的样子不觉好笑:“吾念,让小厨房南嘉来的那位厨子做些吃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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